来的是秘书,拿着一大迭文件和报纸,「程总监,这是今天下面几个部门要用的资金计划,还有早报。」
「放在这里就好了。」程欢忍不住蹙起眉,又是这么一堆文件!
今天的早报放在最上头,她顺手拿过来,打开版面,翻了翻,还不都是那些社经新闻?前几天谢荣昌还为了星河广场,在各大报纸上大肆渲染,惟恐有人不知道他拔了头筹。真荒谬,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手段见不得人。
眼光在版面上漫不经心地扫过,突然停在一行红色的大标题上,心脏一阵紧缩,那是什么意思?「大信建设痛失星河广场,商界神话傅宪明引咎辞职」?!
「呼」的一声,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差点要把报纸姑到鼻尖上。
心慌意乱地往下看,是真的吗?消息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右上角有一副照片,有点不清楚,可是看得出来是竞标那天,傅宪明和周锦唐从展览中心大门走出来的时候,被拍到的。
一个星期之前,她还在酒会上看到他,怎么才几天工夫,他居然辞职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这么多年的辛苦,就为了一个星河广场,全都不算了?
报纸簌簌地发着抖,程欢几乎没办法看清楚那些小字都写了些什么。
一定是乔瑄,是乔瑄借题发挥,要bī他辞职,一定是!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程欢顾不上理会,扔下报纸就往外跑,星河广场不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是她一手破坏,凭什么要他来背这个黑锅?
一路飞奔,冲出电梯,穿过大堂,程欢失去了理智地横冲直撞,却在大门口被人一把拉住,「程欢!」
回头一看,不禁呆了一下,居然是叶敏。
「妳这么急,赶着去哪里?」叶敏被她脸上的神色吓住了。
「妳怎么来了?」程欢好像捞到救命稻糙一样抓住她,「傅宪明呢?」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叶敏也是一头汗,「公司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大家都在找他。就连周总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突然辞职了--我还以为,妳可能会知道什么消息。」
「我?」程欢叫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从大信出来以后,就只在酒会上碰见他一次,还是早晨看了报纸,才知道出事了。」
「那怎么办?」叶敏也没了主意,「他直接跟董事长递了辞呈,然后就一直没露面。」
「乔瑄一定知道原因,」程欢咬了咬嘴唇,「我去问他。」
「别提了,今天一大早,乔瑞就闯进他办公室去大吵一架,两个人好像都在气头上。妳现在就算过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乔瑞?」程欢突然找到了头绪,「妳有没有乔瑞的电话?」乔瑞是乔家的人,跟乔柏年和傅宪明的关系都很亲密,她应该是最清楚内qíng的人吧。
电话拨通了,一声接一声地振铃,就是没有人来接,程欢紧紧握着手机,心急如焚。
「喂?」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昕见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哪一位?」
「我是程欢。」她赶紧报上名字,「我有事想要请问妳--」
「我没空。」那边的乔瑞语气很差,好像马上就要挂断。
「等一等!」程欢一急,「我没有别人可以问,才打电话给妳的。」
乔瑞犹豫了一下,终于回答:「我不觉得跟荣泰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欢。的脸红到耳根,可是也顾不得面子了,「我早上看到报纸,说傅宪明辞职了,妳一定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件事跟妳没关系吧,程小姐!」乔瑞很不客气,「你们荣泰,吃着别人碗里抢来的饭,还要转回头来问人家饿不饿,太滑稽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欢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我是真的担心他……」
「算了吧程欢。」乔瑞打断她,「妳要是担心过他,就不会为了一个狗屁荣泰总监,离开大信了。这些日子妳步步高升,知不知道他在这边过的什么日子?我真的很讨厌妳,程欢,需要他的时候,躲到他背后装可怜;用不着他的时候,就一脚踢开,还往他胸口cha把刀!当初如果知道妳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让妳接近他,再卑鄙的手段我都用得出来。」
程欢哑口无言。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个狗血淋头,可是,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乔瑞说的,字字都没错,她这是自取其rǔ。
「星河广场的事,妳也有份吧,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乔瑞一口气说下来,「上次在酒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凭什么谢荣昌要这么抬举妳?可是有傅宪明拦着,我没办法说什么。不过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我爸也一直很怀疑,是他要追查下去的。」
程欢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用乔瑞再说下去了,她已经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为谢荣昌跟她的关系已经公开,一定引起了乔柏年的怀疑,所以才要彻查竞标泄密的事愫,可是这件事qíng的内幕,傅宪明是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是她动了手脚。
「那么,他所谓的引咎辞职,是因为竞标失败,还是因为标书泄密?」程欢听见自己问。
「是泄密的事。」乔瑞果然这样说,「我爸怀疑他跟谢荣昌私下里有jiāo易。」
程欢的耳边「嗡」的一声。
原来,跟乔瑄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程欢才是罪魁祸首。他是在替她背黑锅。
突然想起分手的那个夜里,在寂静的长廊上,他曾经问过的一句话--「妳知不知道,万一被发现,妳可能去坐牢。当初跟公司签约的时候,妳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保密条款?」
当时她回答的是--「如果有证据,我都无所谓。」
现在才体会得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qíng。如果,大信真的因为这件事提出控告,她是不是还能轻松地说这也无所谓?
一切的后果,他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吧。今天的辞职,不过是用他十年辛苦,换她置身事外。
冷汗沿着额角慢慢渗出来,程欢茫然抬起头,这半年来,欢笑和眼泪,甜蜜和酸楚,每一幕过去都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到底,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夜深了。
程欢拖着沉重的步子在街边游dàng。
已经找了傅宪明一整天,可是,连他的影子也没找到。
街上人cháo涌动,街灯和霓虹灯jiāo映,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在大街小巷穿梭,有人匆忙,有人寂寞。
如果不出来找他,程欢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原来这么大,好像再走个几天几夜,也摸不着它的边际。一条街又一条街,一个路口接着一个路口,越夜越堕落,每一家酒吧和娱乐场所都爆满,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在夜色里挥霍时间和金钱。
程欢的脚已经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两条腿酸沉得好像灌了铅,膝盖也发软,这一整天,她一直在片刻不停地寻找他,盲目又固执,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还是愿意相信,也许会在某个路口某个酒吧遇见他。
其实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或者,只不过因为除了寻找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从日落,到灯初上,再到夜末央,游魂一样晃到了十二点多,街上的人cháo慢慢由多到少,稀稀落落地散去,程欢终于失去了再找下去的勇气。站在清冷的街灯下,突然觉得刻骨地孤单,刻骨地想念。
只要,只要现在能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她什么都愿意放弃。
不知不觉,周围的景物有点熟悉,程欢停下来,环顾四周,原来都走到这里来了,前面就是新闻大厦,过去几十米,就是她以前租住的那间小公寓。路口的冰店,已经关门了,只有霓虹招牌还在一闪一闪。
程欢脸上浮起一个苦涩的微笑,想起当初,被乔瑄泼了一身酒的那个晚上,傅宪明送她回家,就在这个路口停下车,走进这家冰店,给她买了一只蛋筒冰淇淋。她还记得那种柔腻的粉红色,甜蜜的糙莓味道,记得他笑着说「这是奖励你的」。
那支冰淇淋的甜蜜,好像从舌尖一直到心底,现在才突然明白,原来,那是心动的滋味。
慢慢沿着冰店旁边的小巷子拐个弯,程欢往自己以前住过的那幢公寓走去,身不由己,两条腿不听使唤,突然想要重温一遍熟悉的景物。
那个她扭伤了脚,下雨的夜里,他抱着她走过的楼梯;那个他开车过来接她上班的早晨,曾经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的窄巷……无限温柔,无限心酸。
程欢抬起头,曾经属于她的那扇窗子,正是漆黑一片,大概一直没有人再住过。
忽然,她有点怔忡地停下脚,前面的路灯下面,有个人靠着灯柱站在那里。虽然是背对着她,可是,她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扑通,扑通,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好像就要蹦出喉咙口。
那么熟悉的背影,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刚才一剎那的怔忡,只不过是不敢置信。
「傅宪明。」她轻轻说了三个字,可是,喉头哽住了,发不出声音来。找了他一整天,鞋子都快磨破了,原来,他在这里。
路灯的光,和他寂寥的背影,渐渐在她眼里变成模糊的一片,程欢虚脱地靠着墙,心如刀割。都搬走这么久了,他只怕不是第一次来吧。这么深的夜,他自己一个人,连车都没开,到这种地方做什么?难道他身边那么多朋友,没有一个人能陪他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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