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体质弱的人倒下去了,七成体质qiáng的还在勉力支撑。他们仓惶忙乱地寻找着出口,像马蜂像蚁群那样一拥而入,可惜……
统共十个隧道口,每一个都早已有黑面黑衣黑靴的暗卫,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持巨刀阔斧大开杀戒,狙杀任何一个意yù出逃的人。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可是想逃跑的人何其多,后面的人哪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惊恐中不断奋力往前挤去,未免推推搡搡,相互踩踏。
更不会有人在意那些昏过去的人,不待暗卫拔刀,人群自己就踩死了好几个!
“杀人啊!救命呐!”
“你他_妈_的敢挡老子的路!”
“不挡你你去了也是死,二_bī!”
“求求你们别往前挤了,我不想死嘤嘤嘤……”
“啊啊!救——”
“cao_你_妈_bī,还让不让人活了,跟你们拼了!”
“你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说得对!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大家上啊!”
“……”
“……”
安然坐在贵宾厢中的欧阳常棣悠悠地注视着一切,神qíng淡漠得好像此刻他不是坐在充满了像热锅蚂蚁般慌乱bào躁的人群的斗shòu场,而是在苏杭的某个碧水粼粼、清风徐徐、湖光秋色皆好的角亭中;
好像他此刻并没有高高在上地审判着平日里笑看人_shòu相搏、而今哭作困shòu之斗的人们,而是听着美娇娘松抱琵琶、弹拨小曲、浅吟低唱。
他轻叩着脸上的黑蝉面具,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出暗厢,下至混乱的看台,向最底部的擂台走去。
说来也奇怪,那么多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的人,竟没有一个近得了他的身。他的前方,就像有什么力量从人群的海洋中生生分出一条道来,让他得以畅通无阻。
一路走来,他听着人们或愤怒或绝望的呐喊,面具下的脸浮现出一个微带嘲弄的笑容。
真是可笑。
他们整日用手中的赌注和筹码审判着奴隶的xing命,今日他欧阳常棣只是用手中的力量反过来对他们进行一次审判罢了。
弱,是一种罪吗?
如果不是,为何这些人要将自己全部的恶意,释放到比自己更弱势的人身上呢?
如果qiáng者可以随意支配弱者,那么他为何不能随意对这些人生杀予夺呢?
再说,他们就真的比擂台上的斗shòu者要qiáng大么?当年十二岁的他,都比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要qiáng大。
既然想不通,那么,不妨一试,一试便知。
他从未断绝这些人的生路,他对黑衣人们的命令是,若有人能在他们手下走出十招,便放过其自行逃命不理。
现在看来,竟无甚多人能达到这个条件。
不过那又如何?
即使此役手染近千之众的鲜血,他的心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尝有德高老者问道,此乃杀业也,概不悔焉?
他答,议不反顾,计不旋踵。
老者又道,一次杀业,须多劫多生,加利复倍方得偿还,莫使悔无所及乎!
他答,无妨,吾往矣,虽九死而不悔。
老者叹息道,杀业最碍往生,乃最恶之恶业,盖杀业之报,无得而逃,有迟有速而已,当使莫忘。
吾不敢或忘也。
欧阳常棣负手站在擂台上,擂台上的三只獒犬早已冲破栅栏,在人群中四处肆nüè。
他踱至那个惨被獒犬活活分尸的毁容女人头颅旁,既不悲又不悯地感慨着。
昭幸啊昭幸,你贵为堂堂大显王朝长公主,也有今天?
如今,我四年地底暗无天日之恨之怨已消,然则此仇犹未完也。
又真之死,此恨何解?
孙家满门十三口xing命,此恨何解?
他摇头失笑,心想,要是那德高老者现在在这里,必定要对自己说教——
——教人杀生,重于自杀也。知而故犯,yīn怀愚恶,趣手害生,无有慈心,欺罔三尊,负于自然神,伤生杌命,其罪莫大。万望汝能三思而后行!
然后他必定还是那句回答:议不反顾,计不旋踵,固执到底。
“主上,全部的人已救出,乌雅骓副坛主已派人着手安排他们日后在分坛的训练,您特别吩咐的这个小孩也已带到。”
右护法huáng莺右膝着地恭敬地报告。
欧阳常棣转过身,看向那个瘦小的女孩。
她面huáng肌瘦,头发黏腻,衣裳破烂,上面还粘着苍山láng的鲜血,唯有一双眼睛,沉静明亮中透着渴望。
“想离开这里么?”
“想!”
“想跟我走么?”
“想!!”
“想变得更qiáng么?”
“想!!!”
欧阳常棣摘下了黑蝉面具,捏在手里把玩,他打量着qiáng自压抑着激动的女孩,嘴角露出一丝真正的微笑,道:
“你知道为何我要帮你?”
然后不等女孩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
“我从不帮不自助的人,我从不救不自救的人。你若想死,我连送你一程的功夫都吝惜;你若想活,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你以后跟着右护法,一应训练要求、生活用度,与旁人一致。我没兴趣知道你过去的名字,你既加入我教,我便赐名与你。”
“涓涓小溪必成大海,今后,汝名为常溪。”
女孩很有眼色地学着右护法huáng莺做出右膝着地的姿势,躬身谢恩:“常溪见过主上!”
欧阳常棣刚想作长辈状点头,却闻听擂台下一声怒吼:“果然是你!欧阳狗贼!”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上次那个在火烧折柳居时找他麻烦的人。
右护法huáng莺愤怒地站起身,毫不示弱地回喝道:“你说什么?真是放肆!”
“我说什么?”那人冷笑一声,“倒是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屠杀场中千人!你们丧心病狂!灭绝人xing!残bào已极!你们如此的十恶不赦,待入得地狱,上刀山下油锅也无法赎清过错!”
“快住口!”又是一声娇斥,从人群中传出,那女子奋力从拥挤的人cháo中脱身,艰难地去到那个男子身边,扯着他的手臂急道:“快走呀,别在这里找他们的麻烦,你是嫌命长么!”
这一男一女自然是卫琳琅和赵向天。
……
二刻钟前。
赵向天看见有人接二连三地倒地,迅速地反应过来,道:“琳琅,不好,有迷烟!”
卫琳琅反应也快,立刻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翻出迷药的解药——她既然带了毒药和迷药,那么自然也带了相应的解药。
“这里有药,快吃!虽然未必是那迷烟对应的解药,但也聊胜于无了。”
她利落地将药丸从瓷瓶中倒出,递了一颗给赵向天。
赵向天一把将药丸吞进嘴里,然后震惊地道:“这个斗shòu场可是数十丈见方的,能使这么多人晕倒,要多少迷烟!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鸿门宴!”
“你在激动个什么劲儿啊!还不快离开这里!”卫琳琅怒其不知qíng识趣,“你到底长没长眼睛,单看这迷药的量,这种人是我们可以为敌的吗?”
赵向天愣了一下,接着坚定道:“琳琅,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虚伪……所以现在,就是我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卫琳琅没想到自己说的话竟为自己挖了坑,她有些目瞪口呆,“我的意思不是……可是,现在……”
赵向天打断她的话,坚持道:
“迷烟一定只是一个开始,等会儿他们就会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了。我跟你说过,我是追查那日的杀人纵火犯而来到这里的,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要是所有人都昏倒了,那就任他们鱼ròu了,所以我要去找迷烟的源头,这样可以暂缓一下趋势。你自己先离开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没法像你父母和大哥jiāo代。”
“你知不知道你对上的是谁啊?!”卫琳琅再也没法憋住了,gān脆和盘托出,道:“那是新一任的魔教教主欧阳常棣!魔教教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这里的事和你无关,快点回去吧。”
话毕,他就转身离开了,一点不拖泥带水。
“我……好你!谁想管你似的。”
卫琳琅气得不行,也赌气自己走掉了。
谁知她刚艰艰难难地走到来时的隧道口,就被一位一身黑的杀神给吓回来了。
算了,她还是找找其他出口吧,除非避无可避,不然她可不想跟这种高手硬碰硬。
在斗shòu场中探查了一圈后,卫琳琅yù哭无泪地发现,她现在就陷入了和场上的所有人一样的无路可退的境地。
她翻弄着手中的短匕,并不认为它可以削铁如泥,与黑衣人的巨刀阔斧相抗衡。
正烦恼间,四下顾盼的卫琳琅的眼角忽然捕捉到一片月白衣角。
她心中一动,向上看去,发现有三个人正逆着人cháo的方向,反朝上一层的包厢小步奔去。
领头的那个人并不认识,但卫琳琅一眼就看出了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分别是昭英和卫义礼。
果然是永远白衣的卫义礼。
他们反其道而行,莫非是那里有逃生密道?!
她当机立断拨开四处乱跑乱窜的人群,追踪他们而去。
……
赵向天这边并不是没有斩获,他发现了迷烟的源头,却无可奈何——迷烟是由通风口chuī入的,而且是每一个通风口都有。
斗shòu场只有十条隧道可供人出入,这十条隧道通向中京城的各个地方,平时都是关上的,那么就需要另外的通风口保证地底的空气畅通,这种碗大的通风口,总共有数百个。
他只好放弃掐灭源头的打算,从后场回到看台,却惊见始作俑者正大摇大摆地站在全场最中心的擂台上,脸上丝毫没有羞愧或是动容。
他忍不住上前质问,莫非这些魔教中人,当真是没有心的?!
却没想到,他的话被卫琳琅喝止了,他惊怒jiāo加道:“你为何还不走?!”
卫琳琅气闷,本想跟他好好讲讲理,一转头看见面无表qíng但十有八_九已经心生不快的欧阳常棣,就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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