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鸽子_亦舒【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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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代的人与事早已烟消云散。”

    子贵连忙赔笑,“是,我迂腐了,只要当事人快乐就好。”

    “子贵,你和开明,果真已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子贵第一次透露心事,“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不贪享受,没有企图,亦不yù高攀,只希望伴侣,忠实地爱护我,既然做不到这样,又何必恋栈。”

    邵令仪叹气,“可是,我们看不出许开明有任何不轨之处。”

    子贵笑,“老周说得对,我们不谈这个,来,切蛋糕,保姆,把大弟小弟抱出来。”

    这个时候,许开明坐车中在山顶看夜景。

    他伏在驾驶盘上好些时候了。

    也曾打电话找老朋友聊天。

    可是张家玫不在家,佣人说她在某酒店某舞会。

    刘永颜的电话由一位男子接听:“她正淋浴,我去叫她,”开明没等她来,已挂断电话。

    关尤美的电话由录音机代答,声音遥远空dòng,开明一句话都不敢说。

    完全不得要领之后,开明把这三个朋友的名字自记事簿里划掉,相信她们也一早做了同样的事。

    他伏在驾驶盘上看夜景。

    实在累了,拨电话回家。

    周家信来接电话,听到是许开明,啼笑皆非,“你可以回来了,子贵在孩子们入睡后已经离去,我们现在就走,你安全了。”

    说得真好。

    回到家中,倒chuáng上,看着天花板,很麻木地睡着。

    梦见到处在找弟弟,一间房一间房那样搜索,失望一次又一次,终于看到有灯光,“弟弟?”找进去,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转过头来,开明失声:“秀月!”

    她晶莹白皙的脸上有泪痕,开明蹲到她跟前,“秀月你为何哭,”秀月闻言忽尔微笑,色若chūn晓,开明陶醉在那水一般的容颜里,轻轻说:“请等一等我。”

    可是闹钟响了。

    许开明立刻起chuáng去看孩子,小chuáng里两个小大头贴在一起睡,开明凄凉地笑,握着他们小小拳头,半晌做不了声。

    他更衣出门。

    过几天,他听到子贵打算再婚的消息。

    周家信先斟杯酒给他,“且慢下班,有话要对你说。”

    对开明来讲,可说是晴天霹雳。

    周家信道:“昨天她向我们透露消息之际,我就觉得好比示威。”

    “不,”开明代子贵辩护,“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渴望有一个家。”

    周家信说:“你仍然爱她?”

    “当然。”

    “那又何必离婚?”

    “因为我爱别人更多。”

    周家信大声问:“那该死的人到底是谁呀?”

    “我,我最该死。”

    “至于一对孩子——”

    许开明忽然站起来,“许家孩子永远归许家,有谁妄想同我争一对孩子,我会拼命。”说完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绽现。

    “子贵说孩子仍然跟你。”

    开明沉默,过一刻说:“那我祝她幸福。”

    “你不问那人是谁?”

    开明到此际才问:“是谁?”

    “一个美籍华人,同犹太人合作做纺织,姓方。”

    “是吗,那多好。”

    他埋头工作去。

    下班他想去喝上一杯,一踌躇又回家去。

    孩子们需要他。

    没想到子贵比他先在。

    她穿着晚装,很明显地稍后要去赴宴,不过趁空档来陪陪孩子。

    盛妆的她把幼儿抱在膝上教英文字母,缎子礼服团皱而在所不惜。

    该刹那她这种任xing依稀有点像秀月,开明趋前一步,“恭喜你。”

    子贵抬起头来,眉宇间刚毅之气使开明又退后一步。

    她淡淡的笑,“你听谁说了什么?”

    开明在远处站定,“好像说你找到对象了。”

    子贵嗤地一笑,“十划都没有一撇。”

    这时保姆拿食物出来喂孩子,二人的注意力转移,子贵认为应当由他们自己来,开明说:“过了两岁再讲,”保姆表示:“自己吃会一天一地,没有东西到肚。”

    子贵看了看手上的钻表,“我要走了。”

    开明送她到门口。

    回来把佣人与保姆都叫来吩咐:“太太若果要把孩子带出去,马上通知我,同时设法阻止,必要时报警。”

    二人面面相觑。

    不料子贵又打回头,“车子没来,开明,能否送我一程。”

    “谁的车子?”

    “公司车。”

    她拨电话追究,结果车子在近郊路上塞住了。起码要二十分钟才能驶到。

    开明知道子贵最恨迟到,于是取过车匙。

    这一程车不算短,可是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车厢里气氛不算僵,只是没有话题。

    到最后开明问:“生意很好?”

    “托赖,过得去,贵宝号也节节上升吧?”

    “同事们加薪达百分之三十qiáng,周家信很会理财。”

    客套过后,许开明与邵子贵就像司机与乘客那样沉默,当然,很多夫妻在类似环境下一样可以白头偕老,可是在该刹那许开明却肯定他们应该分手。

    到了目的地他下车替子贵开车门。

    一位男士一早在大玻璃门前等,见到子贵一个箭步上前来迎接,看到许开明二话不说自袋中取出一张钞票给他。

    他把他当司机了,许开明这点幽默感是有的,说声多谢,把钞票收入袋里,上车。

    子贵想要解释已经太迟。

    开明笑着朝她挥挥手把车驶走。

    变成邵子贵的司机了,不久之前,他许开明还是令女xing眼前一亮的俊男呢,他感慨一会儿。

    回到家中,对牢长镜一看,发觉自己长胖了,头发太长,衣服太皱,神qíng萎靡。

    许开明井没有握紧拳头发奋图qiáng,发誓自第二天起重头做人,相反地他觉得这样垮垮的很舒服,以后都可以朝这条路走下去。

    他睡了。

    半夜子贵的电话来致歉,开明很清醒,他现在已可以把秀月与子贵的声音分得很清楚。

    “没问题,”他反而安慰她,“他等急了故此忙中有错,他为人阔绰,一出手就是一百美金。”

    子贵不语,那样圆滑与不在乎,可见前妻在他心中,一点位置也没有了。

    “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

    “不不不,”开明骇笑,“万万不可,我始终是炎huáng子孙,许多事誓做不到洋人那种豁达,请你千万别把孩子与我牵涉到你的感qíng生活里去。”

    子贵半晌才说:“再见。”

    挂了电话开明照样呼呼入睡,连他都不明白怎么可以办得到。

    如果你不再爱一个人,客气点不成问题。

    第二天他向秘书说:“二月份有没有假?”

    “放多久?”

    “一个星期。”

    “应该可以。”

    “通知周先生,还有,问一问邵子贵女士,她可否来做七天替工?”

    秘书跟他久了,十分了解他脾气,“你舍得孩子们?”

    “就是因为不舍得,所以一年来寸步不离。”

    秘书说:“你也该放几天假了。”

    “谢谢你表示同qíng。”

    他花一个下午调查贝秀月的下落。

    她仍住在伦敦,不过常常出去度假,如果想见她,还真得预约。

    许开明先把母亲接来监管孩子。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出发旅游。

    他事先没有与她联络,想碰碰运气。

    到了伦敦,他找上门去按铃。

    女佣人前来开门,“啊,”她说:“小姐在,请进来稍候,我去通知她。”

    开明心中一阵喜悦,进客厅坐下。

    白色沙发上搭着一件桃子色丝浴袍,开明伸手过去,想触摸一下,又把手缩回来。

    浴袍角落镶着极宽极薄的花边,半透明,轻且柔,开明终于握住一角,他似闻到一阵香气。

    这时走廊门打开,有人走出来,开明抬起头,呆住。

    出来的也是一个丽人,但不是秀月,她皮肤微褐、棕色大眼,漆黑头发,分明是个印度西施。

    笑着坐下来问:“我们认识吗?”

    开明怔住,半晌才说:“我找秀月。”

    “呵,她在公园。”

    开明温和地说:“那是一个极大的公园。”

    “近人工湖处,她去写生,试试去找她。”

    开明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她朋友慕莲,前来借住,”她看到了浴袍,“瞧我,把东西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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