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护吸口气,“她同时也失去左腿。”
蒋太太像是明白,又好像糊涂。
“佐明尚未度过危险期。”
经过十多个小时手术,佐明qíng况总算稳定下来。
全身缚着管子,医生大声同她说:“佐明,睁开眼睛,为妈妈睁开眼睛,你妈妈在这里。”
佐明用尽全身之力,才睁开眼睛,又乏力闭上。
医生又说:“佐明,握紧我的手,可以做到吗,来,握紧。”
佐明五指动了一动。
医生大为宽慰,“好孩子!”
蒋太太伏在女儿身边,吁出一口气。
又过了三天,佐明才看清楚四周围环境。
“妈妈。”
蒋太太看着女儿微笑,“妈妈在这里。”
“呜,噩梦一样。”
“是,医生都你可以康复。”
佐明忽然想起一件事,“咦,志成呢?”
蒋太太不出声。
“志成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她。
“莫非志成──”
“不,”蒋太太说:“志成无碍,已经出院。”
“他可有损伤?”
“他双手折断,已经驳回。”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知道你苏醒了,自然会来。你快快休息,莫理闲事。”蒋母按住女儿的手。
佐明静静睡着。
医生进来问:“你告诉她没有?”
蒋太太摇摇头。
“这样吧,由我来说。”
“谢谢医生。”
在医院走廊,蒋太太猛一抬头,看见唐氏夫妇。
落母十分陌生地看着他俩。
唐太太手里挽着名贵花篮及鲜果,自有女佣拿进房去给佐明。
蒋太太大惑不解,“唐志成呢?”
唐父答:“志成返美国去了。”
“什么,在美阈?”
“是,蒋太太,很抱歉,婚礼已经取消。”
将太太凝视他们的面孔。
唐太太知道一定要立刻把话说清楚。
“蒋太太,这里有一点礼物,请你收下。”
她jiāo一个信封在蒋母手中。
“蒋太太,你千万要接纳这一点心意,佐明疗养需要时间金钱,切忌生气。”
蒋太太镇定打开信封,着见银行本票上写的银码是一千万正。
她抬起头来。
唐先生站立,“请随时同我们联络。”
真是高尚人家,勇于承担,蒋太太忽然笑了。
她把本票还给唐氏夫妇,一声不响,走进病房。
她握住女儿的手,轻轻说:“佐明,你失去了左眼及左腿,还有,唐志成是个懦夫,他已离开了你。”
佐明呆住,看着妈妈,伸手去摸脸上的纱布。
“妈妈很惭愧,妈妈帮不了你,妈妈不该带你来世上吃苦。”
说到这里,蒋佐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一直做沉默听众的广田忽然站起来尖叫。
阿顺跑出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只见广田苍白着脸掩着胸口喘息,她想呕吐。
佐明说:“我已失去一切。”
“不,你还有慈母。”广田提醒她。
佐明低下头。
广田一颗心沉下去,不,不。
“我渐渐康复,可以配上义肢,继续做物理治康,但是家母健康却剧烈衰退。”
“伯母还在吗?”广田紧张地问。
“请听我说下去。”
“不,请先告诉我,伯母怎么样。”
广田握紧佐明的手,一定不肯放松。
“她心脏衰竭,需做手术安装起搏器,我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崩溃,再也不能承受噩运的压力,入院时我看清楚母亲的年纪,原来,她只得四十八岁,家母一生不幸。”
广田黯然。
“我开始酗酒,喝醉了不省人事,没有痛苦。”
大黑了,广田本来想招呼客人喝点酒,现在不敢出声。
阿顺泡了两杯龙井茶出来。
“王小姐,我下班了,明早见。”
绵绵出来向母亲说晚安。
佐明说:“我明天再来给你讲故事。”
“不,我想听到结局,唐志成有没有来看你?”
佐明侧着头,“出事之后,我始终没有再见过他。”
“做得好,绝不拖拖拉拉,”广田讽刺地说:“毋需假扮好人。”
“我把母亲jiāo给医院,晚晚喝到天亮。”
她声音裹的苦楚,像个受伤流血的人,不是亲身与命运拼死搏斗过,不会这样伤心。
个多月之后,蒋佐明就邋遢了,头发、皮肤、牙齿……都有一层污垢,衣服拖拉,混身酒氛,她迅速失去所有朋友。
佐明没有工作,亦无收入,蒋母住院费用高昂,这样下去,后果堪虞。
一日,在酒吧里,她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
有一个男人接近她,向她搭讪,她不理睬,男人缠个不休。
“来,我知道有个好地方,保证叫你开心。”
“怕什么,大家是成年人。”
“你还在等什么,没有更好的了。”
酒保看不退眼,出声警告那男人:“你,别骚扰其他客人。”
佐明却说:“不怕。”
她转过身子,对牢那登徒子笑。
那人以为得手,大喜过望。
忽然之间,佐明伸手往自己左颊上一拍,只听得仆一声,她的假眼珠掉出来,不偏不倚,落在酒怀里。
那男人只看见一个乌溜溜的dòng,吓得魂不附体,退后两步,逃命似奔出酒吧。
佐明哈哈大笑起来。
半年前,她道是一个俊美的游泳健将,大学里的高材生,有为青年的未婚妻,慈母的爱女。今日,她已是一个乞丐。
往明蹄搬走到街角,怔怔落下泪来。
有人挨近,站在她身边。
那人穿黑色长袍,低声说:“有难以形容的痛苦?”
佐明不出声。
“来,吸一支烟,保你快乐似神仙。”
他点燃一支烟递给佐明。
佐明颤抖的手接通香烟,深深吸一口气。
啊,这不是普通的香烃,她立刻有种头轻身飘的感觉,脚步如在云中,烦恼渐渐远去。
那人说:“一包十支,特价两百八十元。”
佐明掏出钞票给他。
她吸着这幽灵牌香烟回家。
一进家门,滚倒在地,昏睡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醒了,关上所有窗户,拉上窗廉,继续喝酒。
她母亲由教会义工陪同出院,进屋一看,只闻到一阵恶臭,佐明爬着出来唤“妈妈”。
她已有多日没有梳洗,面孔浮肿,嘴唇枯裂。
美工连忙把蒋太太带到别处休养。
大门一关上,佐明又滚在地上。
不知躺了多久,佐明觉得自己已可以去见父亲了。
“爸爸。”她叫。
她还记得慈父教她读木兰辞及腾王阁序的qíng形。
唉,爸若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有多伤心。
她想爬起来,又没有力气。
佐明急需回到那个街角,再次去找卖香烟的人,她挣扎地扶着墙壁站立。
这时,门铃响了。
往明本来不想去开门,但不知怎地,人是万物之灵,她有种感觉,门外是一个好人,那人可以帮助她,她因这个陌生人可以免得沉沦。
她去开门,“救我,”她说,乾枯的嘴唇裂开,流出血来。
明外站着一男一女,那女子忍不住低呼:“我的天,比我想像中还要坏,速速联络戒毒中心!”
他俪捣住鼻子,住室内看了一眼,不敢进去。
佐明忽然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像猫头鹰,十分可怕。
她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有一名男看护在她身边。
她胸肺有说不出的难过,好似有虫蚁啮咬,大声叫:“有没有烟,或是酒?快拿来。”
那人笑笑说:“蒋佐明,我叫罗天山,是医务助理,你好好听着,这是戒毒中心,我曾帮你洗净ròu身及心中毒素,叫你康愎,起来,管生现在替你检查身体。”
“我不去。”
“起来!”
他qiáng迫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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