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一线光_亦舒【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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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硕凄然地答:“肯定是因为我的原故,母亲曾经说,分了手,我是孤女,她再婚,我是油瓶,不不,温叔,你别笑,母亲说的确还有许多人会这样想,他们没离婚,终身唯一成就也就是从未离婚,故引以为荣,分别为圣,一提到离婚便嗤之以鼻,母亲说一次足够。”

    轮到温力仁不出声。

    过一刻他说:“她是个好女子。”

    品硕象一个大人般说:“好女子不一定有好运气。”

    她终于走到摊子前买了一个樱桃果汁刨冰吃。

    国际照相馆忙得要扩张店铺门面。

    品硕一个人回家。

    屋里有人。

    父亲来了,事前他永不通知她们,永远突击检查,这是他的特权。

    他正在翻阅女儿的功课,一边对牢瓶嘴喝啤酒。

    “你妈妈呢,为什么不在家中?”

    “她在照相馆工作。”

    “我曾经与她说过,不必出外抛头露面。”

    “这是她的兴趣,”品硕忽然代母恳求,“请允许她有点jīng神寄托。”

    她父亲看看女儿,这样高大了,长得与母亲一模一样,可是比妈妈勇敢。

    他不出声。

    “不要gān涉她一点点自由。”

    “我已经改了许多。”

    品硕答:“我看得出来。”

    “通行证在这里,你俩随时可以与我团聚。”

    品硕意外地想:呵,又要搬家了。

    “她既然喜欢做,我会顶一家婚纱店来给她打理。”

    品硕看看父亲,人真的会变好吗?

    他放下家用取起外套,“品硕,送我出门。”

    品硕陪他走到门口。

    “你一向与我生价。”

    他还想说些什么,终于低下头。

    品硕发觉他下巴皮肤打摺松弛,原来这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叫两个人同时受罪。

    品硕忽然鼓起勇气问:“你会不会同母亲离婚?”

    “离婚?”他一愣,“我们从来未曾正式合法注册结婚,又如何离婚?”

    品硕呆住。

    他踏上正在等他的车子。

    这样说,母亲可以随时接受温叔的追求。

    傍晚,月心愉快地回到家里,淋了浴,吃西瓜,一边同品叩硕说:“一个人客,坚持要在裙子后边加一只大蝴蝶结,我说呵你当自己是一件礼物?结果大家都笑了。”

    然后她看到一叠钞票及出境证。

    “啊。他来过?”

    “是。”

    月心发觉女儿脸色有异,“他说过些什么?”

    “他说他变了很多,他愿意与我们团聚。”

    “叫我们几时动身?”

    “他没提日期。”

    “你呢,品硕,你怎么想?”

    “我不想动。”

    “你的前途──”

    品硕答:“我的前途很好。”

    “品硕,你始终是他的女儿。”

    品硕忽然听出不妥,“妈妈,你可是说,你与他已全无关系?”

    “我与他曾是夫妻,并无血缘。”

    “你终于决定与他分手。”

    “我以为你会代我高兴。”

    “是,我很开心。”可是,品硕语气中不见喜悦。

    方月心把通行证与家用jiāo到女儿手中。

    “妈妈,我愿跟你生活。”

    “跟看父亲,你是小姐,跟母亲,你是油瓶,你可要想清楚,他一向待你不薄。”

    品硕不语。

    “你可以两边任,不必这么快作决定。”

    方月心像是换了一个人,早出晚归,她脸上有笑容,体重增加,动作轻快。

    秋季,父亲又来了。

    他十分诧异,“你还没有动身?”

    只说你而不是你们,想必已经风闻了什么。

    “你母亲已经另有路数,品硕,你还不自作打算。”

    “你听说了?”

    “自然有人告诉我。”

    他打开公事包,取出几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品硕一看,是偷拍的证据,母亲与温叔在一起,虽无越界,但态度亲密。

    品硕觉得羞耻。

    “她有她的志向,你跟我吧,中学快毕业了,送你去美国读书,校方说你文理科成绩优异,我打算供你读法律或是建筑,你不必为母亲的志向担心。”

    去外国读书,开拓新生活,多么美好。真叫人向往。

    父亲又说:“你看,住我屋子里,吃我的饭,她却同别人胡混,谁是谁非,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品硕冲口而出:“他们不过是合伙人。”

    “是吗,我不相信,你相信吗?”

    这时,门口传来冷冷声音:“你对品硕胡说些什么?”

    品硕看到母亲站方门口。

    阜氏见到她,红了双眼,站起来。举起手。

    品硕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可是父亲已经挥出手,力道一时收不回来,重击在品硕脸上。

    品硕眼前一黑,仆跌地上,金星乱冒,只觉嘴里又腥又咸,原来一口是血。

    父亲过来扶她。

    品硕推开他,张口想说话,可是血咕噜咕噜冒出来,原来舌头撞在牙齿上破损。

    阜氏手足无措,忽忙间夺门就逃。

    母亲叫了救护车,护理人员连忙替品硕止血。

    方月心蹲下说“品硕”

    口叩硕忽然厌倦,掩住面孔,“走,都给我走。”

    这些成年人,没有一个像样。

    敷药后她的半边脸红肿,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能上学,在家温习,温力仁来看她。

    品硕生气,“走,走。”

    “品硕,这是应有的礼貌吗?”

    品硕不出声。

    “你应当责怪那个只懂动手的人。”

    品硕答:“这次他有理由愤怒。”

    “打人是犯法行为,无论多么生气,都不能扑打他人。”

    品硕看著他,“你请完没有?”

    温力仁看看少女,她毕竟是她父亲的女儿,而他,他是外人,怎可妄想在她心中占一席位。

    要紧开头非作出取舍的时候,亲疏立分。

    他识趣地退下。

    正当品硕认为要失去母亲,方月心女士会很快成为温力仁太太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天气冷了,品硕正准备大考,日以继夜在家温习功课,成绩越好的学生越是严阵以待。

    升哪一家大学靠的便是这些积分。

    一日傍晚,有人轻轻敲门。

    奇怪,门钤就在门框左边,可见门外是个陌生人。

    “谁?”

    一个年轻女声答:“方月心女士在喝?”

    品硕去打开门,她以为是母亲的客人,来找她fèng制结婚礼服。

    口叩硕客气地说:“她在国际,你去店里找她好了。”

    门外女容容貌亮丽,衣看时髦,她上下打量口关领,一价是她女儿吧。“

    品硕发觉她来意不善,因问:“你是哪一位?”

    她推开品硕,自感自踏进室内,脱掉外套坐下来。

    “你不知我是谁?我是国际的老板娘,我叫何之见,刚从加拿大回来。”

    品硕呆住,耳朵火辣辣烧起来。

    她呆呆看着来客,耳畔嗡嗡响。

    那何之贞脸上搽著深紫色的胭脂,美艳中带点yīn森。

    “温力仁没同你们说吗?国际后台老板是我何之贞,我投资三百多万,器材铺位均由我独资。”

    她左右打量公寓客厅,“令堂很有一点身家,同我一样,力仁这人就是这点jīng刮,他不会拿钱出来给女朋友花。”

    品硕手脚不听使唤,混身发麻。

    她难堪、差耻,无地自容。

    “这次,可要看温力仁他挑选哪个老板娘了。”

    “不,温叔不是那样的人!”

    何之贞不但不生气,还笑笑说:“那么,你好好看清楚了。”

    大门外有人群,何之贞立刻躲在门背后。

    进门来的,正是方月心与温力仁,两八有说有笑,忽然看见品硕面如死灰站在客厅中央。

    方月心第一个警惕,以为那不受欢迎人物又来了。

    她转过身子,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施施然自门后走出来。

    刹那间。她与温力仁四目jiāo投,温氏忽然矮了几寸,他仆一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身型缩小,似泄气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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