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_亦舒【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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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为问:「下一站去何处?」

    [南美品塔贡尼亚冰川,不为,你是写作人,应当行万里路,别老在南欧葡萄园大红花里兜圈子,到印加部落去看古迹。」

    不为心向往之,但是实事求事的她又忍不住问「如何沐浴?」

    慧中大笑,「不为,你这样婆妈,如何写得好文章?」

    不为羞愧。

    取了药,不为告辞。

    慧中说:「我要诊症,下次再谈。」

    不为返回走廊乘电梯,看到滚在地上的汽水罐,不禁会心微笑。

    对于欧阳慧中她有极佳印象。

    那晒得微棕的短发,浅褐皮肤,大眼睛炯炯有神,牙齿雪白,身着简洁衣裤,脚上一双球鞋,怎样看都英姿飒飒。

    不为取了飞机票回家。

    她看见大嫂呆呆坐书房。

    不为取笑她:「你已知保险箱内空无一物,还坐这里gān什么?」

    大嫂自言自语:「本以力回来三五七天,谁知住了下来。」

    不为说:「你在那边房子已经租出,了无牵挂。」

    「你的房子呢?」

    不为失笑,「我何来房产,我一向租住改装货仓,一断租,必定收回。」

    「那你回去怎办?」

    「先住几日青年宿舍,重新找公寓。]

    「你不怕流离失所?」

    不为耸耸肩,摊摊手。

    「换了是我,会做噩梦。」

    不为笑说:「我会努力置业。」

    「对呀,小仍她们也可以来探访。」

    不为说:「这两日我在联络房东,可是一时还找不到他。」

    大嫂脸色很差。

    不为问:「你有心事?」

    「不为,我错怪了你。」

    呵,东窗事发,纸包不住火,她知道了。

    「那女子写了一封信给我,今早收到,我已拆阅。」

    不为一怔,没料到会有这一着,也算是厉害。

    [信写得十分流利,文法也无错误,可见起码读到高中,她说你辞退她是因为她同伍不虞有染。」

    不为沉默。

    「穷心未尽,色心又起,怎么办?」

    不为轻轻说:「可否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多年来拖着一个迟钝女儿过活——」

    「他也曾有过好日子,当年硅谷红利百万计。]

    「他急着买跑车游艇,已全部花光。」

    「试试共患难。」

    「我实在累了。」

    「那么,上楼去睡一觉。」

    「醒来也没有意思。」她饮泣。

    不为见劝之不醒,不禁生气,「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丈夫,你应当明白,他是老式男人,你最好佯装不知,若果真的忍无可忍,不必多说,即办离婚。」

    齐家畅女土静了下来。

    「请念在孩子份上,尤其是小仍。]

    投鼠忌器。

    齐家畅掩着脸。

    不为提醒她:「带着孩子回运河街杂货店你行吗?」

    她缓慢地走上楼。

    不为在她背后说:「一会叫你吃饭。」

    你要吃饭吗,想吃饱总得付出一点代价,要不辛劳工作,要不忍气吞声。

    没道理人家把你喂饱,又还得尊你为天神。

    第二天,不为带着母亲出门。

    不劳亲自来接飞机。

    伍太太不肯先往酒店休息,坚持要去婚纱店参观。

    到了店门连不为都觉得累,伍太太jīng神却很好。

    店里生意并不致于客似云来,但也不错长期雇着一个模特儿,一套套衣裳穿出来给客人看,特别矜贵,架势十足。

    不为不住点头。

    伍太太想吃小笼包,不劳立刻差人出去买,店里工人奇多,同工资廉宜有关,不劳叫他们穿上白衣黑裤,倒也整齐可观。

    伍太太说:「我放心了。」

    这才回酒店去。

    第二天一早又叫不为起来叫车往浦东。

    不为累得双眼睁不开来,也得服侍母亲起chuáng。

    正在梳洗,有人按铃,不为过去张望。

    呵,天兵天将救星来了。

    门外站着于忠艺及保姨。

    不为把门拉开,快乐欢呼。

    保姨抢进来扶住伍太太,「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伍太太说:「给你一个惊喜。」

    不为松一口气,蹲在地上不愿起来。

    「我们接到二小姐电话立刻出来。」亏得不劳通风报讯。

    「差一步我们就找到浦东去。」

    「叫车子不容易呵,阿忠来了,叫他开车兜你们去吃早饭。」

    保姨双手不停帮伍太太穿衣着鞋。

    不为又活泼起来,「我要吃地道上海点心。」

    保姨说:「太太的鞋子有点紧。」

    不为说:「保姨你细心,我去拎另一双来试试。」

    「这双好。」

    她搀扶伍太太。

    伍太太笑,「一样一双手,阿保手臂有力承担。」

    保姨把伍太太头发仔细裹在一方丝巾里。

    他们出发去逛早市。

    不为说:「忠艺,多谢你赶来。」

    于忠艺微笑,「什么话。」

    他胖了一点,可见生活顺心,仍然剪平头穿卡其衣裤。

    他开车兜了一个圈子,大清早,晨曦,市内有烟霞笼罩。朦胧中闪着太阳金光,路上人头涌涌,不为好奇探望。

    他们在一间小馆子前停车,推门进去,地方十分雅致洁净。

    保姨作主,叫了几款吃早饭的菜式。

    不为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正在张望,于忠艺买了咖啡进来。

    「呵」不为笑,「史达拔咖啡。」

    吃了早餐,保姨与伍太太聚旧。

    不为拨电话找莉莉。

    她仍在chuáng上,一听不力来了,大喜,「你特地来看我?」

    「我陪家母探亲。」

    「呵,可抽空见个面吗,我明朝回多伦多。」

    「你真来去匆匆,下午三时,在你酒店大堂见。」

    放下电话,听得母亲说:「……我想去邢家宅路。」

    不为知道那是外公旧居,[现在不叫这个路名了,此刻好像改作和平东路,半个世纪过去,老房子早已拆卸。」

    于忠艺说:「未必。」

    保姨说:「那么,陪师母去看看。」

    小轿车驶近那个老式住宅区。

    「呀,还在。」

    只见三层高砖屋外墙虽经过修茸亦相当残旧,最奇突的是电线外露,似病人身上搭的维生管子,接住天台上鱼骨电视天线。

    一样住着人家,妇女与孩子们上上落落,见了外人,好奇地看多一眼。

    保姨轻声问:[是这一问吗。」

    伍太太说:「上去看看。」

    「有人住在那里呢。」

    正在商量,一个中年太大气呼呼地跑下来叫:「依偷我铜钿,快还拨我!]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男孩窜出像一支箭般she出街。

    中年太太撑着腰徒呼荷荷。

    伍不太凝视那个穿宽身旗袍熨头发的妇人,忽然冲口而出:「姆妈。」

    中年太大听得有人叫马马,不禁转过头来看,她见到四个陌生人,于是扬起一角眉毛。

    保姨一脸笑容解释:「这位太太从前住在这里。]

    「啊,是吗。」

    她不感兴趣,咚咚咚走上旧木梯。

    不为低声问:「那位太太像外婆?」

    伍太太点点头。

    不为恻然,知道母亲忽然回到故居,沧茫间迷失在时间及空间里。

    保姨连忙说:「回去吧,我们回酒店聊天。」

    不为与于忠艺在一间叫徐家汇的咖啡店小憩。

    于忠艺只是微笑,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毕竟是外人,非亲非友,不过是伍家的一名前雇员。

    不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人与车。

    于忠艺知道他与这可爱的洋化女一生也走不到一起,轻轻低头。

    凡有客人进来,咖啡座玻璃门都会发出叮叮响声,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坐得腰酸,不为都不愿起身。

    终于时间到了。

    他见她还带着照相机,便说:「我替你拍照。」

    不为点点头,她轻轻说:「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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