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羚黯然,“真不舍得。”
“我们可以时时约会喝茶。”
“唉,天下无不散筵席,在什么地方找房子?”
“看中渣甸山一层复式洋房。”
呵,此君环境不错,怪不得要急急换女伴。
“那需速速落订。”
“烈熊说,钱再放在股票上飞弦患荆当可对本对利。”卓羚怀疑,“真有那样好的世界?”
“你看你,整日对牢画板,做得头也抬不起来,小工蜂只晓得苦gān。”心一笑她。
卓羚感喟,“我是一个笨人。”
那短短三个月,真是余心一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她仍然教书,中午回来与男伴聚一聚,放学与他一起吃饭看戏,这个男人,终于完全属于她。
两人非常痴缠,手拉手,肩碰肩,四肢总纠缠一起,卓羚只得视若无睹,以免浑身起jī皮疙瘩。
星期一,卓羚在外逗留得久了,索xing在附近小店吃了一客才散步回家。
走到一半,已看到黝暗的街角停着一辆名贵德国房车。
那车子熄了火,停在那里彷佛已经有一段时间。
通常,出租车来到这里,上不去,便让客人下车,步行上缆车径。
她走近了,车内有人。
一男一女正在拥抱接吻。
是谁?卓羚不禁怀疑。
车窗上已有雾气,可见二人已经在车厢缠绵颇久。
卓羚不禁好笑,世风日下,人yù横流,她想轻轻走过那辆汽车算数。
就在那一刻,一扇车窗忽然落下,大概是有人想透透气。
卓羚止步。
她看到有一只手伸出来,化了灰也认得,十指尖尖,雪白粉嫩,接着,有一只男人的手把那玉手拉了回去,车窗又关牢。
这一幕恰恰落在卓羚眼中,叫她无比震栗。
回到家,她深深叹息,呵,那双手有外遇,可怜小刘人还在伦敦,茫然不知他的手已变心。
这世上可能根本没有真心的人,非拣选不可,只得在所有的虚qíng假意中略挑有真实感的那个,真可悲。
卓羚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她希望只是她眼花。
刘遇英出差回来,还穿着制服,到三楼找房东。
“见过色媚没有?”
卓羚摇摇头。
“她不在家,可能是出去购物。”
小刘不出声,到底是万物之灵,似乎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他缓缓坐下,男人无论穿什么制服总有说不出的英伟,此刻刘遇英神qíng比较凝重,一反平日肤浅。
“这两日打电话回家,没人听。”
卓羚唯唯诺诺。
“对了,”他自手提行李取出一大叠文件,“你要的入学资料。”
“呵,谢谢你。”
“其中有二年制文凭课程,时间比较配合,但怕你会觉得幼稚。”
卓羚非常感激,“怎么会。”
“有没有黑咖啡?”
卓羚立刻去厨房,这时,心一过来,看到小刘,倒是一怔,“你在这里?”
“你是善心人,看不得人家失意。”
余心一日日喜上眉梢;可是卓羚却不敢代她欢喜,太早了。
小刘终于有点起色,一日,卓羚看见他刮胡须。
消瘦许多,小肚子不见了,人见清慡相。
卓羚朝他打招呼。
“卓羚,请进来。”他有话说。
卓羚笑笑坐下。
“我在这里住了多久?”
“八个多月。”
“啊!一年租约未满。”
“小刘,你要走的话,没有问题。”
“你对人真大方。”
卓羚笑笑,“几时搬?”
“我父母住新加坡,我想回家。”
“那多好。”
“你呢,卓羚,你的家呢?”
卓羚忽然说了老实话:“我与父母不和。”
“何故?”
卓羚低头答:“我与他们有意见冲突。”这件事鲜为人知。
“人生最长远永恒关系不过是父子母女。”
“你说得对。”
刘遇英觉得平时直慡大方的卓羚这次似有不可告人之处,也不想勉qiáng她。第五章
他诉苦:“绝qíng得连拖鞋都带走。”
卓羚笑,“你要女人的拖鞋作什么。”
“多谢你鼓励。”
“恕我多嘴才真。”
这一对已分手,那一对要结婚,人生几许悲欢离合。
那日在一楼,卓羚发觉老房子的墙壁又高又远,看着令人凄惶,她似有不祥预兆。
股市跌到低谷的那一个礼拜,卓羚才知道自己的灵感不错。
整个都会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乱成一片,像烟火熏着huáng蜂窝,死伤无数,传言是美国某小撮投资者设毒计害杀股市,一路炒卖待最高时全部放出,好使价格崩溃,捞了一票逃之夭夭。
市面沉静下来。
卓羚并非幸灾乐祸的那种人,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静有静的好处,茶楼、时装店,甚至街上,都少了一群嚣张的自以为发了财或是鸿鹄将至的粗鲁新贵,卓羚觉得她又可以放心走路了。
那班喧哗的人那么快都躲到什么地方去?
正在好奇,答案来了。
钟惠颜来探访她。
一见面便问:“绑住多少?”
卓羚莫名其妙,“什么多少?”
“钱呀。”
“对不起,我一毛钱也不赌,血汗钱,得来不易,十分谨慎。”
惠颜瞪大眼,“我不信。”
“真的!”卓羚嘻嘻:“我毫无损伤,你呢?”
惠颜道,“过去五年的积蓄完蛋了,所有计画泡汤……买屋、旅行、换车,全部押后。”
“贪字变贫字。”
惠颜不服气,“你的生意一定受到影响吧。”
“刚相反,出版业是一个奇怪的行业,市面最好的时候,人们心红,不甘心坐在家里看书,都外出征歌逐舞,可gān的事多着呢;可是淡市中人人自危,失却花费意yù,买一本好书回来大家看,倒成为最佳娱乐。”
惠颜意外,“呵,逆市奇葩。”
“可不是,又淘汰若gān旺市中滥竽充数的所谓行家,故此,你的朋友我仍然生存。”
惠顾叹气,“傻人有傻福。”
“可不是!”卓羚摊开手,“看你们,炒上炒落,劳劳碌碌,嚣嚣张张,原来白忙了整年。”
惠颜垂头丧气。
“重头来过,当作教训。”
“发誓以后不碰这该死的玩意儿。”
卓羚忽然想到心一,她的储蓄,也全部泡了汤吧,抑或,她的投资经理周烈熊聪明智能,早已全身而退?
“许多人倾家dàng产……”
卓羚有点心不在焉,“嗯。”
好几日没见到余心一,太粗心,应当一早问候。
“你知道我上司周烈熊?公司里数他玩得最厉害,事败后各方面追债,人已经失踪。”
卓羚张大嘴,“周烈熊?”
“是,他女朋友是我介绍给你的房客,记得吗,自称有内幕消息,无往而不利,这一年扬言赚了半山两层楼,同妻子分手,付了大笔赡养费,预备迎娶新人,现在,他前妻成了唯一得益人,你说世事好笑不好笑。”
卓羚耳朵嗡嗡响。
“人算不如天算,经过这一次,我发觉中国人的成语句句有深意。”
“周烈熊失踪?”
“正是,他女朋友没同你说起?”
“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已不见他在报馆出现,听说避到台湾去了。”
卓羚站起来,“我还有点事,我不招呼你了。”
惠颜吁出一气,“以后吃饭,你负责结帐。”
“一定一定。”
她送惠颜出门,立刻到二楼按铃。
只见心一的玳瑁猫饿得咪呜咪呜诉苦,卓羚立刻先找来猫粮喂了它。
门内有沙哑的声音问:“谁?”
“卓羚。”
余心一缓缓走来开门。
“这几天我工作特别忙,否则一早就应来看你,真不好意思,还自称是你好友。”
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心一脸容枯槁,像老了十年,她穿一套运动衣,全身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像是小孩多日忘记洗澡似的馊味,一切叫卓羚吃惊。
屋内昏暗,可是不知怎地有风,丝丝寒意,但空气又不见流通,怪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