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答:“啊,你眼光真好,也不算什么,但手工的确jīng细些。”
“需三个一级瑞士表匠整整一年时间来制造呢。”
“你爱钟表吗?”
“我更爱喝酒。”
“哪一种?”
“著名银行家族罗思齐在法国宝多私人葡萄园出产的拉斐红酒。”
男的笑了,“我家还有一箱一九六九年拉斐,恰巧请你品尝。”
那女子媚笑起来,“那么,这是我的卡片,你一定要同我联络。”
可晴惊得握紧座椅扶手。
怎么回事,耳机关掉了还什么都听得见。
抬头看去,斜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已经十分熟络,正在攀谈,一定是他们。
正想再听,对白已经细不可闻,他们把声音压得不可再低。
可晴喘一口气。
开头,是什么都听不见。
现在,是什么都听得见。
喂,可晴想问苍天,有无中间路线可走?
终于静下来了。
半晌少屏推她手臂,叫她吃晚餐。
可晴摇头,表示没有胃口。
少屏说:“看看谁坐走廊对面。”
可晴微微转动脖子,斜斜一看,见是两个打扮时髦的华裔青年。
“他们是谁?”
少屏讶异,“你忘记了?”
“我见过他们吗?”可晴茫然。
“一个叫林永昌,另一个叫张家洲,不好读书,不务正业,专门向有妆奁的异xing搭讪。”
可晴笑,“你口气似卫道的老太太。”
少屏也笑,“因为我没钱,所以恨他们。”
可晴摇头,“不,你看不起他们。”
少屏沉默一会儿,“也只有你明白我。”
“你别老多心,以为人家欺侮你家贫。”
“可晴,你一生也没见过歧视的目光。”
“少屏,这话不公道,我自三岁起就知道什么叫作有色的眼镜。”
“他们过来了。”
那林永昌挂着一脸笑,“两位小姐,没想到在头等舱又见面了。”
少屏冷冷的看着他们,可晴知道她一定会忍不住出言讽刺,于是用手按住好友。
另外一个叫张家洲也俯身过来,“我带着一副纸麻将,四个人正好玩起来。”
少屏实在忍不住二人之伧俗,开口抢白道:“我们两个,一个聋,一个穷,不敢高攀。”
话说得那么重,连可晴都呆住了。
张家洲像是被人掌掴了一下,手足无措,幸亏同伴林永昌机灵,把他拉回座位上。
可晴轻轻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少屏却:“何必饶这种人。”
说得也是。
长途飞机十分辛苦,十二小时一过,可晴觉得胸口发闷,呕吐了几次。
少屏一直在旁侍候她。
“真无用,又麻烦你。”
“嘘。”
下飞机时可晴脚步有点浮,险些支撑不住。
在海关,张家洲与林永昌二人本来与她们排同一行,可是一见她们立刻像见鬼似避到另一行去。
可晴身体不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少屏这鬼灵jīng在一起生活的确多奇趣。
到了家可晴一直喊进去:“祖父,祖父。”
秦老先生迎出来。
祖孙紧紧抱住。
“可是听得见了?”
“是。”
“别转头去,告诉我,我在说什么。”
“请讲。”
“可晴,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已经多年了。”
可晴转过身于来,“我永远陪伴着你。”
“可怜的孩子,你陪我,将来谁陪你?”
“祖父何必担心得那么远,我自有家庭子女朋友。”
可晴尽力安慰祖父。
秦老先生也qiáng笑道:“你那好朋友呢?”
“我让她回去收拾一下索xing搬到我们家来住。”
老先生颔首,“多个人热闹些。”
可晴十分欢喜,“我需多多学习祖父的慷慨。”
老先生看着她,“长大了,那么会说话。”
可晴笑笑坐下。
祖父殷殷地问:“张医生说你已与常人无异,是真的吗?”
祖父已为她的听觉cao心多年,可晴实在不想再使他烦恼,故此答:“是,治愈了。”
“而且,这副助听机是那么袖珍小巧,”老先生说,“易于收藏。”
可晴忍不住学少屏那样搞笑,“祖父,你看,一物数用,简直超值,按这个钮是当录音机用,按那个钮可选配乐。”
秦老先生要一呆才知道孙女儿是同他开玩笑,呵呵声大笑起来。
可晴却悄悄落泪。
下午,孟少屏拎着行李搬进秦宅。
老先生看到她全副家当统共只得一只中型旅行筐,不禁恻然,爱屋及乌,不过是个年轻女子,不必太严,于是颔首说:“欢迎你。”
少屏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你在我公司领取一份薪水吧。”
“是。”
“当作是我私人助理,我不会误你前程,一样升学,将来到秦氏机构来实习。”
“是。”
老先生吁出一口气,“以后,可晴穿什么,你也穿什么,可晴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是。”
“希望你俩友谊长存。”
少屏不出声。
先分了一上一下,一尊一卑,然后,老人说:“希望你俩平起平坐,友谊永固。”
少屏突感乏力,在楼梯转角坐下。
被可晴出来看见,“你来了多久,怎么没人通知我,屋子太大就有这个毛病,招呼不周。”
可晴把她带到客房去安顿下来。
第二天,甄律师在秦家出现。
少屏一见他便想避开。
“孟小姐,请你留下。”
可晴意识到有事,“咦,气氛紧张。”
甄律师搓搓手,“我代表你祖父,有话同你说。”
少屏忍不住,“祖孙谈话需通过律师?”
甄律师瞪她一眼,“这件事他难以启齿。”
少屏大奇,“老先生可是要再婚?”
甄律师啼笑皆非,“少屏你别打断话题。”
可晴一颗心提了起来,“祖父有什么事?”
“可晴,我一直不敢向你披露,你祖父已经病重。”
可晴啊了一声,表面上没有怎么样,但是在该刹那,她知道,身体里某部分已经战栗、惶恐,反应到一双颤抖的手上。
连少屏也低呼“呀”。
“年纪大了,”甄律师无限感慨,“只得一个结局,即使与世无争,只是在花园游走或阅读报纸,上帝也不允许,真是残忍,这是人类的命运。”
可晴的手越抖越厉害,终于连肩膊都震动了。
“他有遗嘱,待昏迷后不可用维生器,希望自然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晴别转面孔。
在人世间她只得这个亲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苍茫无依的感觉来。
少屏问:“老先生患什么病?”
“肝脏有恶xing肿癌,医治已无效,可晴,少屏,他希望你们如常生活,我希望你们不要露出伤心沮丧的样子来。”
可晴答:“是,我明白。”
少屏看着好友,呵,这么一来,秦可晴就是富甲一方的女承继人了。
这时,可晴忽然抬起头来,“少屏,你说什么?”
少屏即时否认:“我没说话。”
可晴看着她,“我似听到你说我会承继财产。”
少屏一惊。
这时,甄律师说:“正是,秦老已把大部分财产拨到可晴名下,并且,既然已届二十一岁,亦毋需设立基金,可晴能自由运用财产。”
富女。
少屏艳羡。
这个世界,没有钱,没有势,谁看你。
“我们都相信你会智慧地运用金钱,不过,你祖父说,管它呢,只要她觉得高兴。”
可晴拭泪,“祖父把我惯坏了。”
“记住,你们即将往北美升学。”
“我想留下陪伴祖父。”
“那不是他的意愿,他活着一日,一日还是一家之主。”
可晴垂下头。
“记住,如常生活。”
甄律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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