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_亦舒【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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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人家只不过艳羡一座游泳池而已。”

    “不,你看仔细一点,这个女子的确不满现实。”

    “我也有同样毛病。”

    “我们正想叫读者起哄。”

    “哗众取宠。”

    伍思本承认,“是又怎么样,现在已经到达ròu搏阶段。”

    “哗,那么难听。”

    “来,大家赤膊上阵。”

    信箱正式登场。

    与文笔刚相反,文思冷静地谆谆善诱:“这位读者,夫妻贵乎互相体谅,他不是不想移民,给你与孩子们更好的生活,也许,暂时尚未有能力……”

    诺芹没好气,“这是哪处乡下来的老太太。”

    编辑部一共接了百多通电话,读者迅速分成两派,一派拥护文思,另一派站在文笔这边。

    三期之后,寂寞的心俱乐部成为最受欢迎的专栏之一。

    宇宙许多同事大惑不解:“我们出生入死做头条新闻,受欢迎程度竟然不及这无聊的信箱。”

    “唏,世界几时公平过,艳女luǒ照更意人注日。”

    一日,诺芹正在回信,电话钤响。

    “诺芹?我是罗国珠。”

    诺芹一声惭愧,噫,是前任总编辑,人一走,茶就凉,她都几乎不记得这个人了。

    “出来喝杯茶。”

    “我──”诺芹走不开,但,实在不方便说不,“好,能不能到舍不来,说话方便些。”

    “半小时后见。”

    诺芹连忙把信箱资料收起来。

    罗国珠来了。

    她一坐下来便开门见山,提出要求:“诺芹,我已在新联日报上班,打理副刊,请赐一段散文稿,至少写三个月,我俩相识一场,请勿叫我失望。”

    诺芹惆怅地看着她。

    新联是二线报,销路格局都与宇宙差一大截,不能比。

    拂袖而去不要紧,但是去到更差的地方,就叫旁人难过。

    “下星期jiāo稿。”她口气一如从前般权威。

    “我──”

    你不是想推搪我吧。

    “我──”

    “如果忙不过来,停掉宇宙周刊那段也罢,你看,自从我走了之后,他们搞成什么样子,喂,连南官夫人读者信箱这种东西都借屁还魂呢。”

    岑诺芹不敢说,她就是那条尸。

    “宇宙还有什么好写,不如移师新联,你我并肩作战,我好好替你宣传。”

    诺芹斟上一杯薄荷茶,“大姐,你听我说。”

    “讲呀。”

    “我的工作排得密密麻麻。”

    “多给你三天时间。”

    诺芹提起勇气,“不,大姐,我不打算写新联日报。”

    罗国珠好象没听懂,愣在那里。

    “我想在宇宙守一守。”

    “什么?”

    “目前不是东征西讨的时候,你明白吗?”

    “我已同上头说过岑诺芹会加入我们。

    “大姐,你应当先与我说一声。”

    我以为──”她以为可以代朋友发言。

    “恕我不能做这件事。”

    “那么,帮我写一个月。”

    “大姐,莫叫我为难。”

    “我明白了,人qíng冷暖,我不怪你。”

    “诺芹送她到门口

    “祝你凡事顺利。”

    “我会成功”

    罗国珠气忿失望地离去。

    两个多月后,诺芹在报上读到新闻,新联日报结业。

    心里替罗氏的遭遇难过。

    本来,东家不做做西家,现在,都没有西家了,人,是应当有节蓄的吧。

    诺芹觉得严冬好似已经来临。

    他们都是糙蜢,不是蚂蚁,不知熬不熬得过难关。

    沉默一会,她取出读者信件继续工作。

    “亲爱的文笔,我是十八岁的女孩子,非常想纹身,以及穿鼻环,你赞成吗?”

    诺芹据实答:“十八岁已经成年,你的身体,你的选择,请到合法卫生的故身馆,怕痛的话叫他们先注she麻醉剂。”

    这封简单的信一刊出,四方八面卫道人士发起疯来,通过教育团体攻击文笔,写信

    到宇宙公司董事局要求开除文笔这个人。

    诺芹也有拥趸,他们来信说:“反封建反约束,十八岁已经成年!”

    文思怎么答?

    这老太太保守讨好地说:“纹身很难脱掉,将成为你终身烙印,身体发肤,受自父母,你愿意人家以歧视眼光看若你吗?”

    诺芹真正讨厌这个迂腐脱节的女人,大声对伍思本喊:“我要求换拍档。”

    “人家也那么说”

    “那么,分手也能。”

    就因为二人意见犹如南辕北辙,所以才有瞄头,夫唱妇随,齐齐庆贺,有什么好看。”

    老板会不会有意见?

    哈,他高兴还来不及,如此富争议xing,始料未及。

    诺芹感慨,“不理我们死活。”

    “当然,全世界老板是另外一种人类。”

    诺芹吁出一口气,早些弄清楚也好。

    她说:“前天,我见到罗国珠。”

    “谁?”伍女士连头都没抬。

    “罗国珠。”

    “谁?”

    这人已经消失了,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有什么。”

    “诺芹,你有无考虑用真名写信箱?”

    “永不。”

    “你的信箱读者人数已比小说多。”

    诺芹大为震惊,“不!”

    伍思本笑,“你应当高兴才是呀。”

    诺芹心都怯了,“你们怎样统计到数字,可靠吗?”

    伍思本问非所答,“福尔摩斯的创造主河南道尔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历史小说作家,而非市场通俗的侦探小说作音,他写侦探小说写得非常勉qiáng,一直想把福尔摩斯置于死地!好腾出时间来写历史小说,你们写作人的心真奇怪。”

    诺芹黯然,“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俱乐部转jiāo给你的读者信。”

    诺芹摆摆手。

    “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会叫立虹拆阅。”

    “小姐,你肯用真名吗?”

    真没想到会那样受欢迎。

    来信多得要用那种黑色大垃圾袋装起来,每袋几十封,一个星期就几百封。给文笔的只有信,可是文思还收到各种礼物,包括丝巾、钢笔、毛布娃娃等。

    诺芹想,可不乐坏那老太太。

    伍思本想把信箱扩张到日报上去。

    “一日一信。”

    “太辛苦了。”诺芹反对。

    “不会叫你白辛苦。”

    诺芹叹口气,“你恢复我长篇小说专栏可好?”

    “诺芹,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我本人并无喜悲,一切顾客至上。”

    诺芹不出声。

    “听说你也很会要价,出版社对长篇qíng有独锺。”

    诺芹取了信就走了。

    那天,她拆开一个中年太太的信:“子女长大了不思回报,金钱时间都各啬,心目中只有自己家庭,我十分不忿,不孝子女应由政府一止例惩罚……”

    诺芹这样回答:“成年人不应向任何人索取时间金钱,施比受有福。”

    哗,中老年读者反应激烈。

    “毒妇,公开提倡不孝。”

    “你一辈子没有儿女就好。”

    “祝你子女忤逆无比。”

    “毫不体贴,这种人怎有资格主持信箱,取销资格!”

    岑诺芹觉得读者写得比她好。

    伍编辑有见及此,把这些反映的信也刊登出来,你一言我一*,不知多热闹。

    诺芹看着版面,苦笑说:“像马戏班一样。”

    不过,马戏班热闹好玩呀。

    小时候,诺芹向往离家出走,一辈子跟随马戏班生活,现在可以说如愿以偿。

    “文笔!这件事请帮我作主,我未婚怀孕,对方不愿负责。”

    “文笔,我结婚十二年,丈夫现有外遇。”

    “我同时爱上甲乙二人,并且有亲密关系。”

    “她一直用我的钱,但是一颗心并不属于我。”

    “我遇到了七年前旧qíng人,感觉仍然在。”

    “我爱他,但是我始终认为,男方应有能力担起所有家庭开支。”

    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因为世上没有招同身受这回,所以文笔永远潇洒,给的答案十分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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