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云平昭并不赶时间。他只是不耐烦简氏看到他就眼泪汪汪的,可为了云惜柔,他也不好太不给她面子。说起来,当初他也是喜欢过她的楚楚可怜的,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明朗的笑容。
云居雁看父亲停下了脚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说:“其实还是为了我的追月壶。”
见女儿如此执着,似小孩偏要得到心爱的玩偶一般,云平昭不由地失笑。“程大还没有回阳羡,你再着急也没用啊。”
“父亲,您笑话我。”云居雁不满地噘嘴,又似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急巴巴地说:“父亲,昨晚针线房的送衣裳给我试……那人的相公是张铁槐,您应该记得的吧?”说着也不给云平昭回答的时间,兴冲冲地接着说:“她给我试衣裳的时候,不小心说起她有一个远房的表叔,以前是在景~德~镇的官窑做事的……父亲,不如找他来问问,看看追月壶到底做不做得成。”看云平昭不答,她又唤了一声“父亲”。
云平昭本来也想找工匠问问,毕竟程大所说是一家之言。如今听女儿这么说,他直觉有些蹊跷,可看她焦急兴奋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事实上,早在几天之前,云居雁已经让张铁槐去找有经验的工匠了。她虽然觉得程大是真诚守信之人,但云家参与这桩生意,就该有自己的技工,否则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选在今日说出这事,因为她知道简氏接下去一定会找父亲告状。她不能让她得逞,她要让云惜柔着急,然后在父亲面前露出马脚。
听到父亲说,他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云居雁一脸的失望,恳求道:“父亲,不如我让他在外面侯着,等你一回来,就帮我问问吧?”
云平昭没有点头,却也没有表示反对。直到他走出了院子,云居雁才转身走向许氏的房间。进屋看到简氏在屋子中央跪着,她假装惊讶,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没事。”许氏笑着朝她招手,又沉下脸对简氏说:“有什么话,你想清楚了再过来跟我说吧。”随即又对其他人说:“若是没其他事,大家就散了吧。”
许氏的话虽然是命简氏离开的意思,却没有明确地说准许她起身。简氏犹豫着是否应该和其他人一起离开。悄悄抬眼,看到许氏与云居雁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并没注意到自己,她咬咬牙,决定继续跪着,因为她知道云平昭最是心软。她的状况越惨,越能博得他的同qíng,最好他能半途折回来,亲眼看到她孤零零一个人跪着。
按着简氏原本的xing子,她是断然不敢这么做的,反而会劝着云惜柔。可是前些日子,明明是她的女儿挨了云梦双的打,结果却只有她的女儿受罚。再看看云雨桐,使劲巴结着云居雁母女,最后怎么样?居然婚配给一无所有,前途渺茫的章巍。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为了女儿的将来,她怎么都要争一争的。
云居雁母女走出屋子,回头看到简氏依然跪在地上,许氏不可置信地悄声说:“她居然真的不起身,这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吗?……她不会是忘了,就算我命她跪上几天几夜,甚至把她卖了,在你父亲面前,我也没有错……”
“母亲,昨日我才对你说过,有些事是没有对错的,端看别人怎么想。有时候,不是争出了是非曲直,就代表赢了……”
“可我总觉得,我们这样骗你父亲,好像不太好。”许氏有些为难。虽然她也很想看简氏有冤说不出,但云平昭是她的丈夫。
云居雁笑着摇摇头,反问:“母亲,您哪里有骗父亲?您刚才明明命她回屋去的,是她自己要继续跪着。她想跪,就让她跪久一些。再说到时又不是不给她请大夫。”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许氏离开。她相信,此刻,云惜柔一定知道她的生母正在这里跪着。当日她故意激怒云梦双,令自己受伤,今日,她要看看,十三岁的云惜柔,对自己的生母是不是也这么狠心。
第208章 听
云居雁等待着云惜柔的反应。虽说在地上跪几个时辰不会有xing命之虞,但简氏毕竟是她的生母,又是从小把她带大的。设身处地,如果是她,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让母亲受这样的皮ròu之苦。
很快,云居雁知道了,自云惜柔向许氏请过安,离开芷槐院之后,就一直和云雨桐在一起。云居雁猜想,她大概是想让云雨桐帮忙证明,她并不知道简氏一直跪在许氏的房内。
云居雁略一沉吟,继续听着许氏与管理田产的马庄头等人叙说今年的收成,这才恍然想起,今年的秋收之后,来年与后年却是两个荒年。连绵的冬雨接着又是止不住的chūn雨,让小麦的产量减了三成,很多涝地只有三成的产出。更严重的是紧接着的gān旱,再加上因为冬天不够冷,虫害肆nüè,明年的秋收大概只有五成的收入。
如果分开来看,涝灾、gān旱、虫害与历年比,都不算最严重,可问题在于三者凑在了一块,且延续了两年。两年之后,也就是兴瑞八年,又是一场对吐蕃的战役。在她的记忆中,从兴瑞六年到兴瑞九年,是普通百姓过得最艰难的四年。
前世的云居雁不会在意这些,但现代的五年,若不是好心人的帮助,她根本无法面对那个陌生的世界,更别说学习用工作养活自己。至于昂贵的医疗费用,除了肇事者的赔偿,也有好心人的捐赠。
施与受是相互的。前世她总是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她知道了,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没有人活该挨饿受冻。
听到马庄头建议许氏把前几年结余的粮食全卖了,腾地方储存新粮。云居雁劝道:“母亲,皇后娘娘下了恩旨,虽然我们进京谢过恩了,但怎么都比不上用实际行动谢恩来得真诚。”
“你的意思是?”
“母亲,不如等冬天下雪的时候,或者青huáng不接的时候,我们用皇后娘娘的名义派一次米。”
“你呀!”许氏笑了笑,“你的想法是好,但你还是太小了。有些事qíng不懂。”
云居雁当然明白许氏的言下之意。正想让母亲遣了马庄头,她再细说,马庄头一见卖粮的事可能要huáng了,急巴巴地说:“夫人、大姑娘有所不知。今年都是大丰收。很多人家都等着卖粮,若是晚了,恐怕卖不出好价钱。”
许氏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沉着脸说:“卖不出好价钱就不卖了,又不是没地方屯。”
云居雁看得分明,许氏的话未完,马庄头的表qíng微微一怔,这才谄笑着附和。接着又担心地说,他只怕前几年的粮食屯得太久。若是遇到雨天,可能会发霉。
按理说,庄头只是种粮食,其他的并不是他负责。云居雁见状,不由地生了一分谨慎,嘟囔着:“刚刚马庄头说了,今年是丰收年,恐怕也卖不出好价钱,是不是说,今年的粮价要比往年便宜许多?”
“夫人的地都是良田,地好,粮食当然也好,因此倒也没有便宜太多。”说着他详详细细把各个品次的粮价说了一遍。云居雁顺势又问了他其他作物的价格。
待马庄头等人离开后,许氏对着女儿说:“囡囡,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其中有不妥的地方。不过我也不是那么糊涂的,每年卖了多少粮,用什么价格卖的,我都心中有数,也会让人去市面上打听粮价。再说他跟着我十几年了,也不是那种有异心的。”
“母亲,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刚刚也听到了,新米与陈米的价格差了三成。若是他对我们说卖的是陈米,结果给人家的却是新米呢?”
“你想太多了。”许氏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已存了几分疑心。她揭过这个话题,对云居雁说:“至于你说的派米谢恩,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即便要做这事,也该由你祖父出面。你祖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么都不会用我陪嫁庄子上产的粮食的。家里的田地,虽然也有余粮,但毕竟要供着所有人的吃穿,接着又是好几桩婚事,哪里能经得起这个折腾。”
“母亲,若是您舍得吃这个亏,让祖父出面,由您出粮食,我有把握说服祖父和父亲。”
“这是好事,与你更是有益。若是你能说服你祖父,我哪有舍不得的道理。”
云居雁笑着说了句:“我知道,永远是母亲对我最好。”之后又与许氏说起了闲话,不着痕迹地打听农庄上的惯例,各处管事、庄头的背景等等。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刚刚对许氏说起自己找到一个景~德~镇的制陶师傅,玉瑶向她禀告,云平昭正在回来的路上。之前他出门是去见程大了。
云居雁拉着许氏的手哀求:“母亲,不管怎么样,那个追月壶是女儿画的,女儿真的很想把它做出来。不如我们叫上吕师傅一起去见父亲,看看他有什么说法,然后再转告程大老爷。”
许氏看女儿一副可怜相,之前又软言细语把她哄得很高兴,点头道:“我就你一个女儿,哪怕惹得你父亲不高兴,也一定要帮你达成心愿的。”
云居雁娇笑着谢过许氏,拉着她一起去二门等云平昭,半道上又说,以后追月壶若是做出来了,不能瞒着云辅,不如现在就去对他说了。接着又建议许氏,一起去泰清居陪云辅用午膳。平日里云辅并不与儿孙们一起吃饭,大多数时候也会免了他们的请安。
母女刚走到二门附近,云平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云居雁行过礼,借着父母说话的空挡,悄声吩咐玉瑶,找妥当的小丫鬟,把简氏在芷槐院跪着的事宣扬出去,务必一定要让人知道,云惜柔得知了这事。
泰清居内,云辅得知云居雁专门为了个茶壶,让程大去阳羡烧制,责备云平昭夫妇太过娇惯着女儿,把她宠坏了。之后大概是看到追月壶的样子不错,想着只是一个茶壶而已,也就没再反对。
云居雁趁机向云辅推销起了紫砂壶,兴冲冲地说,要把她每日拿着泡茶的那套茶具拿出来给大家看,以证明茶壶用得越久越漂亮。
云辅日日喝着云居雁送来的阳羡茶,虽依旧觉得那茶太过清淡,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喜欢那种醇厚的香味的。看孙女难得这般兴致勃勃的,也就默许了。
云平昭嘴上虽一直在说自己不想参与这桩生意,但他是男人,到底也有几分不甘心,不想自己以后的日子就在无所事事中度过。不过他心中清楚,无论这生意做与不做,最后拍板的都是云辅。趁着云辅细细查看茶壶之际,他把吕师傅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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