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小心翼翼地跪在云居雁面前,身子微微颤抖。云居雁放下茶杯,正yù开口,就见秋兰的手臂下意识动了动,似被茶盖与茶碗的碰撞声吓了一跳。
她听得到?云居雁诧异万分。所有人都众口一词。坚称秋兰又聋又哑。就算她心机再深,也不过十三四岁,如何有能力瞒过所有人?她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掩下诧异问道:“听说你姐姐叫秋月,以前也是在府里当差的?”
秋兰没有动,依然只是低头跪着。玉瑶上前,命她看着自己,把云居雁的话缓慢重复了一遍。秋兰点点头,做了一个“死”的动作,拉着玉瑶的衣袖“依依呀呀”,仿佛在哀求着什么。
玉瑶根本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只能问:“你会写字吗?”
秋兰摇头,又慌慌张张地转身,对着云居雁猛磕头,眼泪布满了脸颊。她磕头的动作极重,很快额头就肿了一个包。云居雁命玉瑶拉住她,再次打量秋兰。
在云居雁眼中,薛氏的目的很容易理解,她无非是想让秋兰监视她,暗中谋害她。一个身有残疾的扫地丫鬟很不起眼,有时候更容易办事。若她想赶走秋兰,她可以告诉她,是沈沧要留下她的,同时又可以劝她顾着沈君昊的名声,甚至可以暗示是他qiángjian了秋月,毁了秋兰一家。可是幕后之人想让秋兰做什么?和薛氏一样的目的吗?
云居雁清楚地知道,在妁桃出现之前,虽然抚琴等人有很多机会,但从没有人意图伤她xing命。妁桃yù置她于死地,是像云梦双一样陷入了疯狂,还是幕后之人的目标变了,亦或是妁桃与那人无关?她越想越糊涂,所有的事就像一团毛线,纠缠在一起,她根本不知道其中有几个线头。不过不管怎么样,能够控制着秋兰,相比以前已经是极大的优势了。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这般想着,云居雁对玉瑶说:“我虽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哭得这么可怜,应该是受了冤枉和委屈。你先带她下去,给她洗个脸,喝点水,再拿些东西给她吃,之后再让鞠萍把芷兰她们叫过来。”她这话是说给秋兰听的。
很快,芷兰、芷沫等人入了屋子。她们皆知云居雁见过薛氏了,一回家就叫了秋兰入屋。事关各自的将来,每个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口。
“我刚刚已经问过秋兰了。现在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可曾看错?”云居雁沉声问着。芷沫是杨氏的人,而芷兰是赵氏安排的。杨氏与薛氏走得比较近,芷沫与秋韵不同,也算沉得住气,所以她决定暂时留下她,或许将来还有用处。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作答,毕竟没有人亲眼看到秋兰和妁桃在一起,而妁桃为何能出现在云居雁的卧室,她们私下也讨论过,所有人都不得其解,仿佛她根本就是从天而降一般。
“大奶奶问你们话呢,看到就是看到,没看到就是没看到。”鞠萍催促。
芷兰的眼睛紧盯着云居雁的裙摆。事qíng是她挑的头,她已经没有走回头路的机会了。“回大奶奶,奴婢们都亲眼看到了。”
“你们肯定那人就是妁桃?”云居雁再问,目光紧盯着芷沫。她注意到,整件事芷沫虽有参与,但都是躲在最后,并不积极。相比赵氏,杨氏也更加谨慎,对府内的事涉入也更深。“既然你们不想一起说,那我便一个一个问。”她指了指芷沫,“就从你开始吧。”
众人见云居雁留下的是对这次事qíng最不积极的芷沫,而非她们的领导者芷兰,不禁暗自焦急。芷兰更是忧心忡忡。
待房中再无其他人,云居雁轻声道:“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把话说得太明白吧?”
“大奶奶恕罪。”芷沫急忙跪下了,“奴婢只是想留在凝香院。一旦离了这里,奴婢只能回家等着嫁人,将来或许再也找不到差事了。”她说的是实话。当初选择来到凝香院,也算是孤注一掷。
闻言,云居雁不悦地说:“秋兰是个又聋又哑的小丫头,平日里也没有得罪你们,家境更是凄凉,你们居然为了自己的差事诬陷她。若是我真的治了她的罪,保住了你们的差事,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她希望杨氏和薛氏相信她对秋兰起了恻隐之心。
芷沫连连告罪,心中一片苦楚。她劝过芷兰的,她不愿意听,而她不想被其他人杯葛,只能参与其中。
云居雁复又责备了她几句,这才严肃地说:“你们的去留,我要细细斟酌,不过当日发生的事,我是怎么都要弄清楚的。当然,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只需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不许多一分,也不许少一分。若是让我知道你说错了什么,我可不管你以前是哪里的,家里的人是否有体面。”
芷沫闻言,急忙把自己当日所见,一五一十陈述了一遍。
芷沫离开后,云居雁没再亲自审问其他丫鬟,只是让玉瑶和鞠萍告诉她们,芷沫已经把事实全部说了。如今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如果她们再有半句谎言,直接拉出去打板子。
众人全都没有想到,一向和善,从不处罚打骂丫鬟的云居雁一下子变得这么qiáng硬。她们本就心虚,又听玉瑶说得十分严重,只能和芷沫一样,把妁桃出现当日她们各自的经历一一说了。为免让云居雁觉得她们故意有所隐瞒,每个人都绞尽脑汁,生怕忘了什么细节。玉瑶和鞠萍一个问,一个写,忙了一下午才把所有人的证词记录下来。
秋兰被玉瑶带去洗脸喝水之后,让灯糙带去了后罩房。秋兰隐约觉得云居雁打量她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可云居雁说的话又让她相信自己过了这一关。看灯糙一会儿给她倒水,一会儿给她拿点心,她只能怯怯地躲在角落中,不敢抬头。
灯糙塞了一块点心到她手中,信誓旦旦地说:“你不用担心,大奶奶是世上最好的主子,你看,就连要害大奶奶的冬青和薛妈妈都没事,你就更不用害怕了。”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嘀咕:“我忘了你听不到。”
第401章 推断
秋兰一径低着头,并不回应灯糙。她生来就不会说话,听力也比别人差,但这并不表示她一点都听不到。秋月是她姐姐,聪明又漂亮,人见人爱。自从她和母亲在玉衡院当差,得了先夫人的欢心之后,他们家在后街也算有头有脸,日子过得很滋润。可突然间,沈君昊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他们家在一夜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往昔的一切全都化成了灰烬。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切糕,不敢面对灯糙。她知道灯糙是真正关心她的,而她利用了她。她很内疚,但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一定要留在凝香居。这是她不得不做的事qíng。她不管云居雁是不是好人,而沈君昊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灯糙见秋兰似害怕到了极点,只能拍拍她的背,尽力安慰她,自言自语般说:“你不用担心的,虽然大奶奶还没对大家说,但是玉瑶姐姐偷偷告诉我,大奶奶决定把你留在凝香院,还会帮你涨工钱。过些日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对大奶奶说,让你搬来和我住,这样你就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她们也不能再欺负你了。”
秋兰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却又愤怒地想着: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愧疚,是后悔,是他们bī死母亲和姐姐的!
傍晚,沈君昊从外面回来,就见云居雁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叠叠的纸张。她一会儿看这张,一会儿又瞧那张,时而拧眉,时而摇头,连他进屋都没发现。“你在gān什么?”他故意大声问。每一次看到她,他都觉得她比前一天更漂亮了。
云居雁被他吓了一大跳,不满地咕哝一声,但还是起身走向他。命丫鬟备水给他洗手,又想转身往衣柜前帮他拿家常穿的衣衫。不过她尚未来得及转身,沈君昊已经抱住了她。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自己走到桌前拿起了那些纸张。“你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写下来了?”他有些惊讶。纸上用列表的形式,清清楚楚写着哪个人,在哪个时间,正在gān什么,和谁在一起。又看到了谁,巨细靡遗。他忽然想到了上次她列的账目表格,帮他省了不少事。她几乎每天都会给他不同的惊喜,不管是哪个方面。
云居雁见他似乎很感兴趣,泄气地说:“本来我以为至少能发现一些线索,或者是可疑的地方,但是我什么都找不到。我看了几遍,没有人落单过,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带陌生人进院子。”不让任何人有单独活动的机会,这是她一开始的策略。今日虽证明了她的政策是成功的。但同时也让她茫无头绪。
沈君昊看她似小孩一样嘟着嘴,不禁笑了起来。在他面前。她变得越来越可爱了。
“你笑什么!”云居雁一声埋怨。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她就让她的陪嫁丫鬟把当天的细节全记了下来。今日,在这样的压力下,她又让芷兰、芷沫等等把经过复述了一遍。两次的结果恰恰验证了她们谁都没有说谎。既是如此,妁桃到底是如何出现在凝香院的?
沈君昊亦想知道妁桃为何出现。他索xing坐在了椅子上,一张张核对着。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看得久了。可能会有盲点。云居雁知其意,在他身边坐下,静静思量着。
凝香院的各道院门都有婆子看守。特别是看守主院的婆子,是她从永州带来的。这就是说,她绝不可能半夜放妁桃进院子。所有的院门、角门大约在清晨开启,从那个时候开始,前前后后都有做事的丫鬟。从丫鬟们的描述来看,并没有哪个时间四下无人。
那天,当云居雁在玉衡院的时候,杨氏派人过来借用丫鬟。那个当下确有一小段时间的混乱,但鞠萍和灯糙马上去院子门口守着了,绝不可能有陌生人混进来。
“难道妁桃在前一天就在院子里了?”
沈君昊和云居雁异口同声。这是唯一的可能xing了。这个可能xing让他们qíng不自禁皱眉。在事出的前一天,沈绣、杨氏、吕氏分别遣人或者亲自来探病。她们带来的丫鬟,当然不可能受盘问,也不会有人点算着,她们带进来几个人,又带走几个。若是妁桃在这个时间混进来,而院子里有人接应,把她偷偷藏了一晚上,第二天趁着杨氏借人的混乱之际,再混入她的房间……
“不对,不对!”云居雁连连摇头,“若是如此,玉衡院那边不可能没发现。听说他们直到早上才看到妁桃不见了,而前一天晚上,青纹给她送过晚膳。至于我这边,除了三妹是傍晚时分过来的,晚膳之后再没有其他人探望我。”
云居雁看着沈君昊,沈君昊也同样看着她。他们都想到了,如果这个推测没错,那么玉衡院那边就是青纹放了妁桃出来,时间是在晚膳之前,而她这里,是沈绣带了妁桃进院子。第二天,沈绣之所以坚持送云居雁回来,其实是想确认妁桃是否顺利进入她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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