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云居雁正在午睡,朦朦胧胧中听到云凌菲的声音,似乎在高声呵斥什么人。“是不是菲菲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她对着帐子外面说。
玉瑶与鞠萍见她醒了,急忙上前拉起蚊帐。她们一边服侍云居雁穿衣服,一边回答:“四姑娘刚到不久,吩咐奴婢们不许打扰姑娘午睡。”
云居雁点点头,又一次听到了云凌菲清脆的嗓音。“她这是和谁说话呢?”她问鞠萍。
“回姑娘,四姑娘在进庄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庄子外面鬼鬼祟祟往里面瞧,就把人带了进来,说是待会儿要把这人送官。此刻他们都在院子里。”
云居雁一听这话,身体下意识绷紧了,急问:“他从哪里往什么地方张望?”眼下这种时候,决不能再有事qíng发生。可想到老穆的那种心虚表qíng,她的心qíng越加忐忑。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担忧,鞠萍接着回答:“按四姑娘身边的人所言,应该是在围墙外往葡萄园窥视。”见云居雁听了这话,面色愈加凝重,她安慰道:“姑娘莫要担心,奴婢已经把上次的事告诉了夫人。夫人让奴婢敲打过老穆了,他再也不会把自己酿的酒卖去酒肆。其实就算是往年,他卖的酒也极少,且对方都与他相熟的人……”
“我知道了。”云居雁打断了她,用玉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如果有人往葡萄园张望,为的应该不止是卖几坛子私酒,毕竟云家在永州也算有头有脸,地方官若要追查卖私酒这类事qíng,他们不会没得到消息的。
打理妥当,云居雁循着云凌菲的声音往外走去,就见她在丫鬟的簇拥下坐在廊下,云磊立在她旁边,也是一脸的兴奋。顺着他们的目光,云居雁看到烈日下跪着一个脸色黝黑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岁上下,双手已经被绑缚在身后。他虽低着头,但肩膀和腰杆子却挺得直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
“四妹,三弟。”云居雁笑着唤了一声。
“大姐!”云凌菲高兴地转头,继而指了指跪着的那人,沉着脸说:“你若不说,是谁指使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官府!”见对方依然只是紧抿着嘴唇并不言语,她高声呵斥:“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
“四妹,怎么回事?”云居雁低声问。
“大姐,这人一定是被人派来监视你的。只要他说出受谁指使,我回去便禀告祖父。”
云居雁顿时明白,云凌菲怀疑此人是二房派来监视她的,这才想到了“bī供”。看那个年轻人依然不亢不卑的,她低声提醒云凌菲说:“不是说你们是园子外的围墙处抓到他的吗?我都不在园子里,他怎么会在那里监视我?”
“可他真的贼头贼脑的,趴在墙上看了很久。三弟也看到的。”云凌菲看向云磊。云磊重重点头,对着云居雁说:“我和二表哥骑马过来的,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陆表哥也来了吗?”云居雁朝四下望去,并不见陆航的身影。
云凌菲知道云居雁说得在理,顿时有些失望,心意阑珊地点点头,答道:“二表哥说大姐在这里住着,凡是要小心些,所以他已经快马回去请示大伯父,看是要把人带回家,还是直接送去衙门。”说到这,她拉着云居雁走到一旁,用更低地声音说:“大姐,其实母亲本来不想让我们出来的,我们是借着二表哥的由头,偷偷跑出来的。现在母亲一定会知道这事,以后我想出门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菲菲,谢谢你。”
云凌菲摇摇头,一脸歉意地看着云居雁,低声承诺:“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劝祖父让大姐早日回家的。”
“菲菲,不瞒你说,我这次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劝劝祖父的,不过并不是让我回家。”
云居雁刚说到这,就见门房急匆匆向他们走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姑娘,四姑娘,三少爷,沈将军来了。”
第63章 暗示
对前世的云居雁而言,沈子寒不过是云凌菲的二伯。可这一世,他们已多次相见,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
说心里话,她并不想与他有任何jiāo集,可她似乎怎么都躲不开。就像这次,她虽是主人,但男女有别,庄子里又没有家长在,她本可以婉拒的,但偏偏,被云凌菲带回来审问的那人是沈子寒的手下,而她必须知道沈子寒为何派人监视她家的葡萄园。
入了屋子,待丫鬟奉了茶,云居雁歉意地说:“沈将军,对不起,是我们一时鲁莽。不知有没有耽搁了您的正经事。”
沈子寒略带尴尬地摇头,回道:“云姑娘,在下本该去府上拜会令尊及令堂……其实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也是刚刚遇到了陆公子才知道……”与之前的坦然豪慡相比,此刻的他显得语无伦次,想解释什么,又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云居雁微笑地看着他,暗暗思量着。沈子寒是边关守将,如今他既没有回京述职,也没有回家,却独自滞留永州。
他这么做,莫非——
想到那个可能xing,云居雁的笑容有些僵硬,对着云磊说:“三弟,你亲自把人jiāo还沈将军的随从吧。”接着又对云凌菲说:“四妹,你去厨房看看,命他们做些点心送过来。”
云凌菲深深觉得云居雁与沈子寒私下jiāo谈很是不妥。她想说什么,见云居雁对自己点头,只能按捺下已到嘴边的话,悄然走了出去。
沈子寒知道云居雁这是有话对自己说。他拿起茶杯,连饮三口,目光忍不住瞥向端坐一旁的人。相比寿宴那天的明艳,今日的她多了几分娇俏。涂白色立领中衣,外罩藕荷色梅花褙子,耳朵上一对琥珀珠子灵动可爱。
“沈将军。”
随着云居雁的轻唤,沈子寒急忙收回目光,轻轻放下茶杯。“姑娘请说。”他笑了笑,目光越过云居雁,落在了她身后的架子上。
“不瞒将军,家里的葡萄园已有七八年时间了,都是jiāo由老穆打理。”
“这点在下知道。”沈子寒打断了她,接着说道:“这个老穆六年前在永州落籍,同一年回吐蕃接回了妻儿,至今未曾回去过。”
云居雁见他知道得如此清楚,心中愈加焦急,却只能qiáng自镇定地说:“外祖父、外祖母疼爱母亲,在永州置了不少田产,家里的佃户人数众多。这次若不是我来了庄子小住,都不知道有老穆这个人。”
“姑娘莫要误会。”沈子寒的手指轻抚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说:“既然他已经在永州落地生根,自然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否则他也不会尽心栽培着这么大片的葡萄园。”
听沈子寒在“这么大片”四字上加重了读音,云居雁心中一紧。葡萄园有多大,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数字。确切地说,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田地,银子都只是数字而已。他想暗示什么?她紧张地看着沈子寒。
沈子遥与她对视了一眼,目光再次滑向她身后的架子。顺着他的目光,云居雁看到了架子上的东西。她本以为自己有闲暇时间chuī箫,所以从家里带了一支玉箫,一支紫竹箫过来,如今放置dòng箫的盒子就搁在架子上。
莫非他怀疑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云居雁这般想着,起身从架子上取下盒子,当着沈子寒的面打开了盖子,解释道:“我闲来无事,所以从家里带了两支箫过来。”
“云姑娘,在下没有任何其他意思。”沈子寒黝黑的脸上泛出了浅浅的红晕,歉意地说:“其实一直是在下莽撞无理,让姑娘为难了。”他说得真挚而诚恳,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懊恼。
云居雁顿时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笑道:“沈将军也误会了,我只是向你炫耀我的箫而已。”说着她从盒子中取出了紫竹箫,介绍道:“别看它只是一支小小的竹箫,这竹子可是极难得的,再加上它的音色清脆幽婉,比起玉箫有过之无不及。”说着她不好意思地低垂眼眸,“对不起,沈将军,是我无状了。您不止骁勇善战,更是jīng通音律,自然知道……”
“那些都是误传,误传而已。”沈子寒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不好意思地说:“在下只是一个粗人,随身带的都是刀啊,剑啊。现在别说是chuī奏,就是以前那些笛啊,箫啊,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这是向我讨要这支紫竹箫吗?云居雁愈加糊涂,直觉认为沈子寒不是那样的人。可他都已经开口了,她只能说:“如果将军不嫌弃,我命人去家里取一支新的紫竹箫……”
“姑娘,在下虽是粗人,也懂得君子不夺人所好。”
“不过是一支竹箫……”
“云姑娘!”沈子寒显得有些急了,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见云居雁愣了一下,他又急巴巴地说:“以后姑娘若是有用不着的竹箫,在下一定向您讨要。”
云居雁心下更是奇怪。即便她有用不着的竹箫,她都用过了,又怎么能赠与陌生男子。眼下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够奇怪了,她不好追问。正想着如何将话题转回葡萄园,她就听沈子寒说:“其实无论是奏乐还是种地,都是同一个道理,首要的便是齐心,只可惜,人多了,心就不齐,容易出错。”
这一回云居雁马上明白了他的暗示。她不知道今日的事与几年后的战事会不会有联系,但沈子寒的话也算是为她扫除了一个隐患。“沈将军,多谢您的提醒。”她一边说,一边郑重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云姑娘无须客气。”沈子寒急忙起身回礼,随即又不甚确定地说:“又或许只是在下多心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该向您说一声‘多谢’及‘抱歉’的。”云居雁示意他回座,再次意识到他真的很高。不同于沈君昊掩藏在笑意下的种种复杂,眼前的他眼神坦dàng而坚毅。他应该是那种认准目标就不放弃的人吧?她暗暗想着。
第64章 劝告
同一时间,沈子寒也在看着云居雁。到达永州前,他一直在想,当年那个骄傲的小姑娘,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依然让人惊艳,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可反过来想想,她出生在那样的世族大家庭,母亲无子,又是长房嫡长女,没有些手段根本难以生存。沈君昊说的那些事,站在她的角度,如果她不是那样应对,恐怕她就是万劫不复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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