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雨将她拥入怀里,摩挲她小手,轻声道:“你呀,真是深闺娇养出来的——太单纯了,亏得是嫁给我,要是嫁到哪个大户人家,非得被人剥了皮不可。你也不想想,她们这些人,都是名利蒙了眼的势利狡诈仆妇,费那功夫管教,还不如我再买了人来慢慢调教呢!至于你爹那,你放心好了,他老人家能在我穷困的时候,就相中我做女婿,自然是非常人,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再说,这些人是高家的老人,还得送回去让他来发落比较好。
高氏仍然觉得心里难受,只是今儿的事却有些让人猝不及防,一向待她温柔的李长雨气势bī人,她竟然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李长雨感觉到她抑郁,便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认真地问道:宛儿,你生活在那样的家里,连身边伺候的人都耍心眼、弄手段,你不觉得烦累吗?”
高氏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不语。
李长雨轻声道:“你娘家家大业大,自是复杂,我也不能说什么。可是我李家不一样,我才不要在自己家里,还要费神跟那些恶仆周旋呢。我知你自小就没吃过苦,身边少不了人伺候,不过下人就要有个下人的样子,若是王嬷嬷这样的下人,来一个我赶一个。你要人伺候,咱们再买就是,调教几个听话的出来,往后日子也顺心。”
高氏有些摸不准李长雨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借机将自己身边人除去吗?
李长雨拿起桌上的衣服,对她笑道:“我说再多,你一时也不会明白。咱们慢慢往后过吧。我虽然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一定会让你日子过得比其他姐妹轻松自在,我也会一心一意地待你。来,换上这衣服,我带你四处走走。不是不喜欢你穿锦衣华服,而是在田野里行走,那些服饰不合适,裙裾拖曳着也不方便。
高氏听他的话,换上简单的衣裤,探究地看着李长雨道:“二爷瞧这样可好?”
李长雨正伏在桌上沉思,闻言抬头一看,不禁失笑起来。
高氏不安地问道:“怎么,不妥么?”
李长雨摇头,扯过她笑道:“你满头珠翠,配上这身衣裳,有些怪。宛儿,将簪环去了,挽个简单的发式吧。”
高氏无法,只得将头发也改了。
她本是满心不舒畅的,可是李长雨亲自为她整理头发,又帮她挑了发簪cha上,好一番鼓捣,倒有些夫妻琴瑟相合的味道,心里便又松动了些,看李长雨的眼神也柔和不少。
待李长雨牵了她的手,去到小清河边,看那流动的清清河水,随风舒展的杨柳,又指给她看哪一棵树是自己栽的,高氏纵然被沿途遇见的人盯着看,这时心qíng也舒畅起来。
再看那青山翠绿如画,田野一片辽阔,到处是栽秧的农人,微风送来水田那边带些泥土腥味的气息,和人们飘忽的笑谈,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忽然她觉得,穿着婆婆帮自己做的这身棉布衣裳,站在这里,一身轻松,与河流青山田野融为一体,无比的协调,要是穿自己原来的衣服,带着大批的丫鬟婆子出来,只想想就觉得不自在。怪不得那时候她不想出来呢,而现在,她却想拉着李长雨再走远些。
于是,小两口就沿着河岸漫步起来,听李长雨跟她说童年趣事,在哪爬树掏鸟窝,在哪下河洗澡,什么时候跟村里的男娃为了摘桃打架等等。
高氏不住地轻笑,指着夹在柳树中间的那些桃树,问道:“这些桃树也是你们栽的?那桃子归谁呢?”
李长雨看着那桃树,有的已经被摘光光了,空剩一树枝叶;有的则挂着青青的果实——这是到七月才熟的品种。他眼前闪过jú花的身影,想起当年和青木张槐在河边cha柳的qíng形,一时间有些发怔。
高氏见他呆立不语,轻推他道:“二爷!长雨!你在想什么?”
李长雨惊醒过来,忙握紧她的手道:“宛儿,往后在外人跟前,你叫我二爷。私下里剩咱们俩的时候,你就叫我长雨好了,我喜欢你这么叫我。我一个乡下小子,被人叫‘爷,还真有些不惯呢!”
高氏听了欣喜,微笑道:“嗳!那宛儿就这么叫了。”
李长雨点头,笑对她道:“这些桃树是我一个好朋友和他媳妇种的。他们也不为了啥,就是觉得顺手种了,能长起来不是很好么,又好看又有桃子吃。这桃子是谁都能来摘的,并不算他家的。”
高氏点头道:“这土地不是他家的,自然桃树也不算他家的了。这人还真有雅兴,为了看桃花就费这个心思。”
李长雨摇头道:“能费多少心思呢?这些柳树是我们当年一边玩阄一边cha的,如今你看,这一片柳林全长起来了。那边矮小一些,是后来他们才cha的。可见只要有心,做这些并不难。”
高氏依在他身边,轻笑道:“我自小就喜欢柳树,我家的园子里就种了好些。我爹也在庄子上修了桃园,可是我没去过,姐姐去过,听说还种了好些梅花呢!”
第三百四十四章 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长雨转身,低头凝视着身边的娴静女子,温柔地说道: “这些花糙树木都是平常的,每一样你家的园子里都有,甚至你家有更名贵的品种。可是宛儿,你好好地闭上眼睛感受一下,将你家的园子跟这里比较一下,有没有觉得它们不同?”
高氏听了他的话,果然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起来。
好一会,她睁开眼睛,叹息着说道:“家里的园子也很美,穿我平常的衣服去逛就没事;这里却要穿婆婆做的衣服出来逛才更自在。”
李长雨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女人任何时候都是注重外形衣衫的。
他“扑哧”一声笑道:“你说的也对。主要是这里天地朗阔,没有那道围墙阻隔,让人心生自由畅快之感,似乎与清风流云山野相触。我总以为,纵然将园子修得再大,那园中的景物也成了死物,不及这种极目远望、万物收入眼底的感觉。”
高氏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觉得比自己说的穿衣的感觉贴切多了。
李长雨又柔声对她道:“我这些天忙,也没好好地陪你。我想你以往过的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日子,如今带你来过一过这无拘无束的山野生活。若是你喜欢的话,往后我就常带你回来;若是你不喜欢,咱们就少回来些。我先前发作她们,也是因为有她们看着你,还不是跟在城里一样拘束?呆在乡下却按豪门深宅一般行事,你自然是处处觉得别扭了。这几天我带你好好地闲逛一番,若是真不喜欢这地方,咱就回清辉去。”
高氏也不过十几岁年纪,自小见识惯了豪门的虚qíng应酬那一套,李长雨的话让她觉得无比贴心,竟是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更打动她,顿时眼中湿润起来。
她轻声道:“谢谢你。长雨。我先前也出来过,在村头走了走。不过真跟你说的一样,后面跟着丫鬟婆子一大堆,甚是无味。不像这会儿跟你在一起,心里轻松的很。我想我是喜欢这种山野生活的。”
李长雨就含笑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去。不一会,高氏就展露了十几岁少女的天真本xing,不时地采些野花。李长雨也会在灌木丛中摘些野果让她尝鲜,两人笑闹着,越走越远。
直到高氏累了,李长雨便拉她寻了块gān净的糙地坐下。摸着身下柔软的青糙。高氏满是新奇,她何曾这样放肆出格过?
两人依靠在一起,也不说话。坐在糙地上,视线被树林挡住,看不见田野和青山。
待到日落时分,李长雨握着高氏的手,轻声问道:“宛儿,回去好么?你今儿身上不舒坦,回去还得吃药呢!”
高氏哎呀了一声。羞涩地说道:“我都忘了这事。长雨,我觉得身上好多了呢,不用吃药了。”
李长雨看了她一会,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站起身,高氏觉得腿还有些软——她何曾走过这么远的路?李长雨见她拖着两条腿很是吃力,便要背着她走,被她拒绝了。她怕人见了笑话。
两人慢慢捱着回到家,李长雨以为高氏会让人伺候着,赶快洗漱休息呢,谁知她兴头地找婆婆方氏要了些棉布,吩咐丫头们比照身上的样子帮着再多做两套衣裤,还叫做舒坦些,不要太花俏。
她身体明明很累,jīng神却很好。晚上吃了两小碗饭,饭后也没有立即回房,而是跟李长雨一起在厅堂听爷爷李明瑞说老古话。
李长雨不时地叫道:“爷爷,这事你都说过好多遍了。”
李明瑞则气道:“臭小子,你听过了,宛儿不是没听过么?宛儿。你要不要听爷爷说?”
难得孙子和孙媳坐在这陪他闲话,老人家话匣子一打开,就不肯关上,将年轻时候的各样经历都翻出来又说了一遍。
高氏把脑袋点得跟小jī啄米似的,还劝道:“长雨,你再陪我听爷爷说一遍嘛!刚吃了饭,也不好去睡,得消食一会才好。”
她心里也奇怪,昨天还觉得跟公婆爷爷说话很别扭,眼下这么聚集在一堂,却只有让她感到亲切的,跟在娘家时行事规矩完全不同,心qíng也极为放松。
一直闹到掌灯时分,李明瑞的老古话还没说完,高氏却已经眼皮打架,支撑不住了,靠在李长雨的肩头脑袋直点。
李长雨忙歉意地对爷爷笑笑,起身扶了她回房,唤丫鬟过来伺候。
丫鬟婆子们都为高氏的表现奇怪不已:身边伺候的心腹被姑爷撵走了,她不是该向姑爷求qíng,或是想办法放回王嬷嬷等四人么,咋跟没事人似的?
却不知她们的小姐早把这事给忘光光了,洗漱完毕后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后,不见王嬷嬷等人来伺候,方才想起昨天的事。
只是这时候,她却想道,王嬷嬷她们不喜这里,送回去也好,不然跟在自己身边,又该唠叨一堆规矩了,惹得长雨不开心,又要吵闹。因此将这事丢过一旁,根本不再提起。
弄得那些丫鬟婆子都担心地想,小姐被姑爷给拿捏住了?
正好李长雨兴致勃勃地进来,说是准备了好些东西,今天要带她去兜虾。高氏就兴奋起来,再次简装跟李长雨出去疯玩了一天。
这下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李长雨也就想带媳妇打鱼兜虾、顺便四处晃dàng一番,看看田野风光的,谁料高氏放开拘束玩了两天后,那心越发活跃起来,加上在外玩乐时,李长雨待她柔qíng呵护,小两口qíng意绵绵,如鸳鸯戏水,别有滋味,竟是跟在家规矩相处截然不同,越发让她欢喜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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