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正色对她说道:“要是我偶然间碰到你家老成一回,他捎上我,我也不会把钱;如今我见天就往集上跑,天长日久的,不把我心里咋过意?要我说呀,你们gān脆在村里明说:逢双日子去集上,有人来坐车都收一文钱。人家到时候就在村口等,也有指望不是。不然人一多,你倒是带谁又不带谁哩?”
huáng氏很是迟疑,她道:“那不是被人戳脊梁骨?”
杨氏“扑哧”笑了起来,说道:“你自家的车,一没偷二没抢,咋就让人戳脊梁骨了?”
老成是经常去下塘集的,脑子要比他媳妇活泛的多,他说道:“郑嫂子说的是。要是我一月固定那些日子上集,倒也能收钱;不像以往,一月去不了几回,自然不好意思收。”
有钱收当然好,huáng氏喜悦地笑问道:“那咱就都收一文?”
老成笑道:“那也不成,小娃子和老人可不能收。这样村里的人就是想说啥也没的说了。”
杨氏连连点头道:“老成兄弟这话说的在理!”
因为付了车钱,老成的服务立马就周到了许多,一直把杨氏送到她大哥杨得发的“福喜杂货店”门口,还动手帮忙把那两只竹篓给搬了下来,才告辞离去。
杨氏又叫住他道:“老成兄弟,你下晚家去的时候,到我大哥这来一趟。我今儿要买两口大缸,你帮我捎回去,到家再算钱把你。”
老成忙答道:“好嘞!你尽管忙去吧,我一定帮你捎回去。”
杨氏这才放心地转头,见来喜那小子笑呵呵地迎出来了:“大姑,今儿咋来的这么早?我也才开门没一会哩。”
他白皙的脸庞,眉梢眼角都是笑,脸相继承了他奶奶和他爹的柔和,而不像他娘那样线条刚硬,是个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的男娃子,倒也没辜负了“来喜”这个名儿。
杨氏笑道:“今儿正好遇到村里的牛车,捎了我一程,自然就早了些。”
两人说话间就走进杂货店。
这间店虽然不在集市中心,离得远了些,却正好位于进入集市的道路旁,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得见,生意倒也还不错。
店面狭长,两边摆放的都是些家常用具。
竹篾编制的簸箕、撮箕等放在架子上,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那些大缸、瓦罐、粗瓷碗盘等则放在地上,并用稻糙垫着,想是担心碰坏了。各项货物都码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显杂乱,站在店门口,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因此,这店才开了几天,倒也传出些口碑,一些赶集的乡亲渐渐爱进来瞧瞧,有些啥趁手好用的东西能带回去;就是那在各村开小铺子的人上集来进货的时候,也会捎上几样东西带回去卖。
要说这成绩可都是来喜挣来的。
他脑子灵光,每天把杂货店收拾的清慡gān净,货物归拢整齐,又能小意迎客,要是人买的东西多,他通常都能少些零头,让进来的人无不欢笑而出。
杨氏笑着对来喜道:“快去吃饭,一会咱俩就要去卖菜了。”
说着,到后边的厨房里找到炉子拎出来,又拿了两个碗,满满地拿了两碗下水送进厨房。
这时,杨得发从茅厕里出来,瞧着妹妹笑道:“今儿来的早。”
杨氏笑着把搭车的事说了。
杨得发点头道:“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你这样来回跑,时间长了身子吃不消哩。家里有个躺着的,你可不能再躺下了。”
杨氏连说自己没事,都注意着哩。
来喜三口两口地扒完了玉米粥,一边赞叹地对杨氏道:“大姑,jú花做的这香酱,早起吃粥再好不过哩。有了它,这玉米糊糊也没那么难吃了。”
杨得发板脸道:“有多难吃?磨得这样细,熬得这样浓,还嫌不好,你就知足吧!你大姑挣两钱容易么?见天给你带菜,咱每天都不用做菜了。”
杨氏笑道:“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说这些gān啥?来喜可帮了大姑好大的忙哩。”
来喜呵呵地笑,看着大姑就觉得亲切。到底是自家姑,比二婶好多了——二婶可是连根针都舍不得送人。
吃完了,杨得发摧来喜快跟大姑去二里铺卖菜——他晓得杨氏家里忙着哩,早些卖完了也好回去。
来喜挑起担子,杨氏一手提着小柴炉子,一手拎着个篮子,里面放了些木柴和火钳等用具,两人便往二里铺去了。
第三十五章 在二里铺卖菜
更新时间2012-4-15 17:01:14 字数:3474
二里铺人来人往,清辉江堤岸边更是闹哄哄的。远远望去,一条条的石板台阶从江边爬上堤岸,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这样的台阶。
不时有人从下面的船上跳下来,通过台阶爬到岸上,那些早起来赶集的乡里人不停地从这里涌向集镇;也有人从岸上下去江边,把货物送上或大或小的船只。
江堤的旁边也十分的平坦,但除了有几个卖馒头和汤面的小摊外,并无其他的铺子——出于安全考虑,这地方是不能建房屋的。要是cháo汛来临的时候,那是跑也跑不及。
下塘集说大实在不大——少有富户和大商家愿意在这居住的;说小也不小——十里八乡的农户都指着从这买东西哩!
实在是这儿比较偏远,既不靠近上游的清辉县城,也不靠近下游的临湖州,又没啥特产文化,注定不能成为商业重镇。要不是清辉江打这儿经过,还不知怎样被人遗忘哩。可是通过清辉江去临湖州的大船也不会在这停留,就算偶尔停留,也不过买些船上缺少的日用品,不会大肆购买货物的。
但是,有了清辉江,还是让这儿的人生活方便了许多。那些行色匆匆又满脸风霜的乡下人,将自家产的一些东西拿到集市上卖了,再换回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
他们的脸上有疲惫,却没有愁苦和绝望,而是边走边大声议论今年的收成、家里添置的东西、来年要种些啥等话题,在他们那简单的头脑里,只要不停地劳动,日子总会有希望过好的。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杨氏卖菜的担子一放下,便有那些正啃馒头和窝窝头的汉子围了过来,有些手里还拿着碗——以往他们手里可没有碗。
杨氏把柴炉子的火给拨旺了,又加上几根木柴;来喜把扣在竹篓里的锅放上炉子,又从篮子里拿出用布包着的木勺,将瓦罐里的猪下水拿进锅里。
那香味立时四下里飘dàng,引得还在gān活的人也不停地侧目。可是这会儿好多人活还没gān完,吃早饭的人还少,赶集的乡亲也还没有回头,所以,也只有几个人买了下水。
一个黑瘦的汉子买了三文钱的猪下水,有两文是单放在一个小罐子里,要带回家去的。
他蹲在地上一边吃着菜,时不时地啃一口手中的玉米窝窝头,一边对杨氏道:“大嫂,你这菜的味儿做得实在好。昨儿俺买了一文钱的菜带回家,俺的婆娘和儿子都喜欢吃。说忒划算了,一文钱,连个白面馒头也买不到哩!俺的婆娘今儿让买两文钱的,带回家把儿子解馋,还省了钱!”
旁边一个老汉说道:“可不是,这菜吃了gān活身上都有劲儿。这闺女也实诚,每回拿的也多,一点不像那些jian猾的生意人。”
杨氏笑道:“我这是小本生意,全靠心细!要洗得gān净,猪下水才不会有怪味;还要烧的jīng细,吃起来味道才香。我是想做常远的生意,又不是卖一阵就不卖了。就是将来有人也烧这个来卖,你们瞧着我家的菜又便宜又好吃,一直还买我的,那就成了。卖那么贵,没人吃得起,有啥用?”
黑瘦的汉子笑道:“别人俺不知道,俺可是一定会买你的。昨儿大愣子见这个好吃,也买了一副下水回去,花了四文钱。他婆娘洗了半天,结果烧出来臭哄哄的,没人吃,全倒了。你说四文钱能买两大碗烧好的了,这还不算那又洗又烧的工夫,大嫂还贴了酱和青菜哩!”
老汉鄙夷地说道:“眼气人家赚钱,可人家费的工夫他倒瞧不见。这菜不用闺女说,洗起来肯定是费工夫的,还费作料,烧起来怕也不便宜。”
杨氏笑道:“那是。你瞧我这罐子里猪下水还是热的,那是因为昨晚在锅里熬了一个晚上,今儿一早才盛起来的。夜里有时还会起来添把火,这样慢火烧出来的才入味,才苏烂,才香。一口气烧熟的味道不能这样好。”
那黑瘦的汉子和周围的人都听得变色,连声感叹这钱赚得不容易。
说着话,吃早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往常那些gān活的乡下汉子大多买几个窝窝头或者馒头当早餐,如今偶尔会加上一文钱的猪下水。
来喜笑嘻嘻地对每一个人都热qíng地吆喝着:“嗳!大哥,一文钱的猪下水,接好了。大爷,您也要一文钱的,想要多一些肠啊?好嘞!大叔啊,来两文钱的,好。你要啥?多要些香酱?好,就多给您一点,不能太多。我倒不是小气,这猪下水的味儿就够重的了,您再吃那么些酱,待会儿喝一肚子水,光跑茅房去了。”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
杨氏在旁边不停地收钱,乐得眼睛都眯fèng了。
那些汉子买了菜,手里攥着馒头和窝窝头,到江边或蹲或坐,边吃边聊!
香辣的味道,滑腻的大肠、厚实的猪肚、有咬劲的猪心、绵软的猪肺,吃得这些汉子一个个头上冒汗,连呼痛快!
太阳再高一些,那些赶集的乡民也陆续回来了。
一路上高声说笑着,互相询问手里的货物价钱、东西好坏、在哪买的等问题;货物买的多的人,还叫了码头上的搬运脚夫,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跟在后边;拖着媳妇带着娃来赶集的也大有人在,娃子们手中都握有一些惠而不贵的小食品,如油炸的果子等。
这群人到了二里铺,杨氏的小摊立即被新一轮的顾客给包围了。
最先嚷嚷着要买的是那些小娃子,他们是被那香味勾的不想走。
大人一听才要一文钱,也便动了心,可是还是不踏实——他们担心不好吃,往常很少有人吃这些脏东西的。
可是,凡前两天买过这猪下水的人,都毫不犹豫地上前买上一文或两文钱。
于是没买过的人就问他们了,听说味儿好得很,又要了竹签去尝味儿。
这一尝,便马上掏钱了。
只是苦了那没碗的人。有那娃儿闹着不肯走的人,只好跟码头上gān活的人借碗,买了当场吃完,再把碗还给别人。
还有那条件稍好些,嘴又馋的,觉得不贵,便在来喜的指引下去了福喜杂货店,买了粗瓷碗或者砂锅,回来装猪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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