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那位中年书生,面对潘氏提出的这一串质问,却是沉着镇定地从袖管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可想而知,这人是有备而来的。
“请各位过目。”把卷轴双手捧着的陈李奇,对着几个主子和众人的面说,“这个是,以前糙民写的一幅书画,送给徐娘子的定qíng礼物。当时,徐娘子也有回赠糙民的留言,留在了画底。”
朱汶点了下头,身边一个小太监即走了出去,把陈李奇呈递上来的证据,当场拉开。
在场所有目击者不由地瞪大了眼珠看着。
拉开的那幅画,画的是一个美人,拿着一支油纸伞,站在荷花池的旁边,侧影绰约,微露的五官痕迹,依稀与李敏如今的样貌很是相似。更不用说,画者在画幅旁边题的那行小诗,诗意自然是恭维美人的话儿,最让人看重的地方是那行小诗用的字体。
是大明王朝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字体,但是经由曾经在皇后娘娘娘家有人亲自第一次提笔书写以后,立马名扬到全国的,一种叫做楷体的字体。
“这不是只有隶王妃会写的楷书吗?”朱汶看着陈李奇这幅作品,不由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口气,“老八,据闻你当时也在场的,你给看看,这个字,是不是和隶王妃的字一模一样?”
朱济还是老模样的口气,模棱两可地说:“那时候的事,本王是不太记得了,毕竟距离现在有一段时日了。”
“老八都不敢肯定,看来,不如让隶王妃和这个人亲手都写上几个字对比一下,这样,这幅画作是不是这人亲笔书写而不是这人伪造的,可以一清二楚了。”朱汶向众人说的这话,似乎并不需要过问两个当事人,陈李奇肯定是不能反对的,但是,李敏好歹也是个王妃,朱汶如此不客气算是将军了,“据闻,李大人生前自己也是承认过的,说是自己不会写这种楷书。”
朱汶这话出来以后,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李敏这下是逃不了要露馅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像是聚光灯落在李敏脸上的时候,李敏突然轻声一笑。
这一笑,几乎是把所有人都给笑晕了。两个皇子骤然头皮一麻,只觉得她这个笑声好比天雷滚滚。
“本妃之前好像说过,这个楷书,不是本妃的父亲教的,本妃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有二言。不是本妃的父亲教的,只能是本妃的母亲留给本妃的。”
“你母亲学得的楷书,不就是——”朱汶马上提出疑问。
“错矣。我母亲的楷书,是来自母亲的娘家。”
“如果是来自隶王妃母亲的娘家,本王应该没有记错的话,徐状元也是隶王妃母亲的娘家的人。可是,徐状元从来没有——”
“谁说状元郎不可以藏拙了?”
朱汶喉咙里一哽。
站在那里的陈李奇同样愣住了。
李敏挑下细眉:“比吗?徐状元是本妃娘家里重要的人,肯定今天是受邀来参加冬至宴的。”
众人回头一看,见徐有贞不知何时已经在宴席中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想bī她李敏按照他们的版本演?笑话!
“比,对比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朱汶喃喃着,口气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因为这个比起来没有意义了。比出来的结果,如果相似的话,也只能是更加说明了李敏的楷书来自徐家人所教。如果不相似的话,那不就直接否认了陈李奇了。
高,什么叫一山一比一山高。恐怕李敏早就防着有人拿这个借口来攻击她了。
朱汶真的是在心里头焦头烂额了,转头看了看足智多谋的老八。
老八朱济像是一动不动的一尊佛爷一般。
那个陈李济一看,这一计还没有开始施展出来,已经被对方打败了,当场是当头被一棒一样,都懵了的感觉。但是,这人倒是没有因此畏首畏脚起来,而是冲两个皇子时而不留痕迹瞟过去求教的眼神。
李敏见时机到了,站了起身。
她这一立起,好比一石掀起千斤làng,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隶王妃出招的机会,可不是经常能看见的。但是,隶王妃一旦出手的话。有些曾经在太白寺看过李敏剥司马文瑞面具的,都可以因为回想到当时那个震撼的场面而心有余悸。
朱湘怡摸住了自己的胸口,毕竟之前那次,要不是李敏,她这条小命也——
走到了陈李济面前,李敏俯瞰到这个人脸上。
陈李济不敢抬头,跪着。
“怎么,不是想认本妃为亲吗?说自己如果不认亲,是天诛地灭的事儿,不认吗?”
陈李奇抬起了头,两眼汪汪,好像快要涌出两串浊泪来说:“敏儿,是,是为父的错,爹当时,没有听徐娘子说完话,以为你娘是在骗我,所以,所以害得你娘被迫只能找了李大同嫁,把你生了下来。你的闺名,敏儿,是我当时和你娘商量着定的。”
“本妃呢,对于亲爹是谁的事儿,从来觉得就是一场无稽之谈。因为,谁都可以当本妃的亲爹,不是吗?瞧瞧,只要能画幅画,只要知道本妃的娘亲是谁,只要能写本妃的字,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东西。”
陈李奇痛哭流涕:“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你的亲爹,敏儿!”
“你真的想证实你说的是实话,本妃倒有个办法可以帮帮你。”
坐在席上的两个皇子为之一振。
皇子的这个动作,李敏当然收到了眼底去了。她都看见了,何况是她老公那双鹰眼,肯定更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皇上更想知道的是,她能用什么法子来证实亲缘关系。
李敏转身,对着两个皇子:“本妃想和大皇子和八爷各借一个人,以便证实本妃没有做诈的嫌疑。”
朱汶和朱济互相jiāo流个眼神,两个人肯定是点头同意的,因为他们最想看的,就是她的法子。
两个小太监,从京师里跟着这两个皇子出来的,都是这两个皇子身边的,肯定是不可能和李敏串通在一块儿的人,走了出来,一并跪在了李敏面前,说:“奴才小邓子,奴才六子,拜见隶王妃。不知隶王妃想要奴才做些什么。”
“你们只需要回答本妃的话,看着本妃这块表,来回答本妃的话。”
说着,李敏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西洋怀表。
这块表能证实亲属关系?两个皇子突然感觉到哪儿不对劲的时候,只见这场特别的审问已经开始了。
西洋表,在大明,因为传教士的传入,在贵族里面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敏手里的西洋表,和普通他们见过的西洋表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在于,李敏把这块本来用来看时间的表,放在了小邓子、六子和陈李奇这三个人面前摇晃起来。
等过了会儿,见这三人都好像闭起了眼睛快睡了一样,李敏轻轻地问一声:“告诉本妃,你们的主子是谁?”
小邓子答:“奴才的主子是淑妃。”
六子答:“奴才的主子是庄妃娘娘。”
陈李奇答:“奴才的主子是卫公公。”
唰,无论是皇子,还是宴席内的任何一个人,都表现出各式各样jīng彩绝伦的表qíng。
在众人为着这三个人的回答惊讶的时候,李敏啪拍下掌心。那三个跪着答话的人,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如梦初醒的样子,面面相觑: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敏笑问:“告诉本妃,你们各自的主子是谁?”
小邓子往地上磕脑袋,说:“奴才的主子是大爷。”
六子答:“奴才的主子从来就是八爷。”
陈李奇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糙民是大明的臣子,主子应该是皇上。”
三个人的答案,和刚才的答案截然不同。场内一片安静,谁都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皇子朱汶忽然大拍一下椅子的扶手,口气忽然发出咄咄bī人:“隶王妃,你这是使了什么妖术吗?”
不是妖术能是什么?刚才那三个人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很显然,像是被人cao控说出的话。
都传说李敏可能是神仙,所以,能使些什么法术几乎是不用质疑的事。
众说纷纭,但是,不用说,都和朱汶想的一样。
李敏淡然地一拂袖管,对向大皇子朱汶:“大皇子,本妃记得大皇子也有一块西洋怀表,大皇子带着这块表也算多年,是大皇子的爱物之一。不如,大皇子拿着这块怀表下来,按照本妃刚才做的动作做一遍,再问这三人话。”
“你想说,你这使得不是妖术?”
“是,只是一个法子,一个可以让人吐实话的法子。大皇子要不要试试?大皇子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来调查清楚事qíng的真相吗?要调查出事qíng的真相,不让人先吐实话怎么行?”
朱汶半信半疑地拿出了自己怀里的那块怀表。说实话,李敏这个提议让他跃跃yù试。如果,他能学到李敏的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妖术的法子,今后肯定是大有用处的。
李敏眼睛一眯,只见大皇子朱汶离开了席位。
所有观众更是拭目以待,几乎都伸长了脖子观望。
朱汶走到了那三个人面前,学着李敏,把怀表放在了三个人的眼睛前面,慢慢地摇晃。可能这个时间,比李敏所用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那三个人由于一直盯着表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疲惫了的缘故,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好了。如今这三人,类似于一种睡眠和非睡眠的状态,自我的境界心降低,说出来的话,不会受到qiáng迫的自我意识拘束,说的,会是实话。”李敏简单地告诉朱汶以后,让朱汶可以对三个人进行审问了。
大家可以亲眼所见的是,在朱汶对这三个人做动作的时候,李敏不仅没有掺和,是连眼睛都基本望到了别处去了,根本不像使了什么妖术的样子。
朱汶轻咳一声,对小邓子先问,因为小邓子是自己的人,而且,是从淑妃那里过来的,这个他很清楚。所以,小邓子刚才那两句不同的答案,对他来说并不怎么吃惊。
“你说,你主子是谁?”
“是淑妃娘娘。”跪在那儿,闭着眼睛像是在梦里的小邓子,全身放松那两边肩膀都垂下来,好像摇摇yù坠一样,喃喃地说着。
“可你主子,不是大爷吗?”
“是,是大爷。可是,淑妃娘娘教的主子要照顾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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