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目光转向裴元华。
“小女的确用了亭中的瓜果茶点,但是——”
“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好!”不等她分辨,华妃便打断了她的话语,又冷笑道:“本宫再问你,你答说名叫裴元华时,本宫是否因此责怪你?是否曾好声好气地说你这名字与本宫的封号相撞,会惹来麻烦?本宫是否要给你体面,为你赐名?裴元华,本宫说的这些话,可有虚言?”
“是,但是——”见皇帝脸色渐转不悦,裴元华心中焦虑,想要辩解。
但这次又被华妃打断了:“皇上,妾身所言,赵婕妤妹妹可以为妾身作证,周围的太监宫女也能为妾身作证,就连裴大小姐也承认了妾身并未虚言。如果皇上依然要责罚妾身,妾身无话可说,甘愿受罚。毕竟,裴大小姐是太后宣召入宫的,而太后又是皇上的母亲,一个孝字,别说皇上,就连妾身也不敢抗衡!”
话虽如此,但华妃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说太后偏袒徇私,不辨是非。
听到所有的话都被华妃说完了,裴元华心头大急,但方才被华妃呵斥,皇上却不加理会,这会儿更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只急切地看着太后。事qíng不是这样的,她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在设计她!
听了华妃这样的话,皇上面色有些为难:“母后,您看……”
太后则将目光转向裴元华,似乎想听听她的辩解。
而就在这时,却有太监在旁边小声道:“皇上,四位阁还在御书房等候皇上,要商量应对荆国之事呢!”
荆国屡屡进犯大夏,是大夏的心腹之患,皇帝素来看重,便道:“华妃已经将事qíng说清楚了,裴大小姐也认了,依朕看,这件事华妃并无不妥之处。不过裴大小姐毕竟是母后宣召入宫的,就当是她受了委屈。张德海,取柄玉如意来赏给裴大小姐。”就这样揭过这件事,匆匆转身正要离开。
忽然间又顿住,转头道:“对了,裴大小姐现在在宫中,而且她的名字的确撞了华妃的称号,毕竟不妥。这样吧,朕亲自为裴大小姐赐名,就叫裴元……”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字眼,忽然瞥见裴元歌,顺口道,“就叫裴元舞吧!四小姐裴元歌,大小姐裴元舞,人一听就知道是姐妹,就算朕的恩典了,也当补偿裴大小姐所受的委屈。”说着,急匆匆地往御书房赶回去。
如果是在其他qíng况下,能够得到皇上亲自赐名,裴元华,不,应该叫裴元舞必定欢欣鼓舞。
但现在这种qíng况,只会让她觉得分外羞rǔ悲愤。
明明就是华妃和赵婕妤栽赃陷害她,却恶人先告状,又不容许她置辩,结果是她挨了打,受了屈rǔ,华妃和赵婕妤却在皇上跟前讨了好。而这个改名,更是因为她的名字冲撞了华妃的封号而改,就算是荣耀和恩宠,也是华妃的荣耀和恩宠。而这份荣耀和恩宠,却是踩着她的脸,她的名誉而光辉灿烂的,对她来说,满满的都是羞rǔ,让她以后每次被人叫到这个名字时,都回想起来这份羞rǔ,永远都挥之不去。
而且,裴元舞,裴元歌,歌舞歌舞,那也是歌在前,舞在后。
可是,她是裴府的长女啊!
裴元舞虽然是庶女,但裴诸城宠她,一直都过得金尊玉贵,从来没吃过半点苦头。那次在临江仙虽然被叶问卿打了一顿,但毕竟是她做错事在前,而且叶问卿也只是个弱女子。这次,她却是被人设计陷害,因而被宫中惯于行刑的嬷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会儿又被当众踩了颜面,这辈子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也从来没有这样当众丢脸过,既恨且怒,羞愤yù绝。
现在,每时每刻,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把刀,在将裴元舞凌迟处死。
裴元舞紧紧地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既然皇上做出了决断,那这件事也就就此接过,华妃和赵婕妤得意地看了眼裴元华,又警告地瞪了眼裴元歌,这才像太后行礼告辞。太后见裴元舞伤势不轻,急忙命人将她扶上自己的凤驾,带回萱晖宫,先诏太医来为她诊治,熬了汤药,又取了进贡的养颜膏药给她,百般呵护体贴,细心慰问。
裴元舞本就满肚子委屈,被太后这一番温qíng触动,更是悲从中来,顿时失声痛哭。
太后请轻拍着她的肩膀,任她发泄。
好一会儿,裴元舞才慢慢地恢复平静,将事qíng的经过慢慢道来。
原来,她跟裴元歌分开后,引路宫女见裴元歌不见了,有些着慌。毕竟裴元歌是她带出来的,如果出了事qíng,这宫女必定要受罚,于是就让裴元舞在芙蓉亭等候,她先去找裴元歌。裴元舞独自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太监宫女过来,送上瓜果茶点,说是引路宫女怕她坐着无聊,命人送来的给她的。
裴元舞并未起疑。谁知道,就在她刚吃了几口糕点后,华妃和赵婕妤却突然出现,说她私自偷吃华妃为赵婕妤准备的珍稀东西。然后周围的太监宫女齐齐改口,都说他们已经提醒过裴元舞,但裴元舞置之不理,依然要吃。华妃面色不悦,赵婕妤更是在旁边加油添醋,虽然没有责罚她,但冷嘲热讽却是少不了的。
接着,华妃又故意问她的姓名,听到一个华字便勃然大怒,说她华妃的封号,她也配用,要给她改名。裴元舞才刚开口分辨说姓名是父亲所赐,华妃和赵婕妤便命人动手掌嘴。
听到这里,事qíng的真相再明白不过,裴元歌眸眼微冷。
这件事显然是华妃和赵婕妤合作,设了个圈套给人钻,只怕就算裴元舞没有吃那些糕点,她们也会名太监或者谁吃掉,然后栽赃在裴元华的身上,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不算太高明的手段,但行之有效,因为华妃和赵婕妤是宫中的宠妃,身边有人配合,在皇上心中也有地位,而裴元舞却只是一个入宫陪伴太后的孤女,只要华妃和赵婕妤咬死是裴元舞冒犯她们,就连太后也没有办法。
或者说,至少表面上,太后有无奈的借口。
“唉,哀家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是那种张狂不懂事的。”果然,太后柔声抚慰着她,然后诉苦道,“可惜,哀家虽然身为太后,但今天的qíng形你也看到了,虽然有孝道在前,可也有个不慈的名声压着哀家,哀家也有顾忌,不能太逾矩。毕竟,这皇宫还是皇上的皇宫,元华……元舞丫头,你可知道你今日为何会如此吗?”
裴元舞哽咽道:“小女行事不慎,没有察觉到这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是华妃跟赵婕妤合伙设的圈套给你钻的,就算你察觉到了也没用!可是,别说换了皇后,柳贵妃,哪怕只是章御女,皇上赶来了,也会听听她们的辩解,毕竟有着恩爱缠绵呢!而不是像对你一样,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太后语重心长地道,“在这皇宫里,什么聪明心机美貌都是虚话,没有皇上的宠爱,什么都没用,谁都敢来踩你两脚。相反,像赵婕妤就是个没多少心机的,可是架不住皇上宠爱,又坏了身孕,现在就连皇后和柳贵妃也得让她三分,就是这个道理。”
虽是对裴元舞说的话,太后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裴元歌。
裴元舞止了啼哭,仔细思索着。她曾经以为,凭借她的美貌才华,聪慧伶俐,只要有入宫的机会,能够见到皇上,必定能够步步高升。现在真的进来了,才知道事qíng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尤其是今天的事qíng,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衣无fèng的安排,就只是因为华妃和赵婕妤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更重,她裴元华轻飘不值一提,于是皇上甚至连听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
太后说得对,如果她在皇上心中有分量,何至于此?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呢?”裴元舞想得入神,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这话的不妥,“美貌,才华,这些还不够吗?”
“你这个傻孩子,若说美貌才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美人,哪个没几手绝技的?可是,那么多女人进来,册封,最后能够始终荣宠不衰的有几个?”见裴元舞上钩,太后淡淡地看着裴元歌,沉声道,“如果你以为你有美貌,聪慧,就一定能够得蒙圣宠,那就大错特错!想要荣宠不衰,光有这些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你要能够了解到皇上的心意喜好,投合了皇上的心思,皇上才会看重你。而这些,没有宫里积年的老人指点,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果不懂的这些,只凭美貌,皇上或许会新鲜一时,但转眼也就丢开了。要知道,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裴元舞慢慢地咀嚼着太后的话,沉思不语。
太后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掩饰道:“瞧哀家这话说的,这都是宫里女人的生存之道,跟你们这些孩子说什么呀!除非元舞丫头你想入宫,那就另别当论了!咱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裴元舞本来正想问皇帝的事qíng,被太后这话一打趣,脸顿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问。
于是三人又说笑了一通。准确地说,是裴元舞和太后欢声笑语,亲如祖孙,而裴元歌却似乎在默默地沉思着什么事qíng,总有着三分的心不在焉。太后敷衍着裴元舞,偶尔抬眼看这裴元歌,眼眸中闪过了一抹笃定的笑意。虽然说这场劫难原本是安排给裴元歌的,却yīn差阳错变成了裴元舞,但这件事所透漏出的讯息,该说的话,她也都借着裴元舞说出来了。
裴元歌要真是聪明人,就该明白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初进宫就经历了这么说事qíng,太后体谅裴元歌和裴元舞的劳累,并没有多留,便安排她们到偏殿休息。两人结伴出来,看着裴元歌的神态表qíng,裴元歌知道,这时候裴元舞大概已经把太后当做推心置腹的亲人,深信不疑,心中不由得冷笑,裴元舞也算聪明人,偏偏一遇到这种事qíng就犯糊涂!
今日的事qíng看似华妃和赵婕妤所为,但裴元歌相信,这其中绝对有太后的手笔,甚至是暗中促成的。
这件事的关键,其实还不是双方的身份,而是因为裴元舞是孤身一人,无人为她作证。而原本陪在身边的萱晖宫宫女却托辞离开,这才会被华妃和赵婕妤联合诬陷修理。可想而知,这其中必定有太后的吩咐,即使当时她没有失踪,引路宫女也会找借口离开,留下裴元舞一人,好便于华妃和赵婕妤行事。
而太后的心思,裴元歌也已经明了。
无非是见她不肯上钩,所以给她的警告,好叫她明白,她裴元歌的聪明美貌在这皇宫中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想死,就得能抓住皇帝,而想要抓住皇帝,就得了解皇上的心思和喜好。而皇上的喜好,又有谁能比他的母亲太后更清楚的?何况,之前的事qíng是明目张胆的陷害和污蔑,但凡一个有点血xing的人,遇到这种事qíng都会愤愤不平,会想要报复。而只要有了这个心思,对入宫一事就不会那么抗拒,而会变得积极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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