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卓然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
他以为裴元歌用的多半是银票,或者银两,但没想到她居然拿铜钱来付账,一千两,就是一千贯,更狠的是,这些竹篓的铜钱不是一贯一贯拿线穿好的,而全部是散的,每贯一千文,也就是一百万枚铜钱……妈的,这他得清点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堂堂镇国候府世子,在那一枚一枚地数铜钱,颜面何存啊?传出去,立刻能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算你狠!”安卓然从牙fèng里挤出话来,挥挥手,“把竹篓抬进库房。”
裴府护卫放下竹篓,便站成一排,紫苑一个眼色过去,他们立刻挡在玉器店掌柜和小二跟前,不许他们靠近竹篓。裴元歌悠悠道:“安世子还是当着我的面点清楚的好,免得这会儿收了,赶明儿又说我用龌龊手段算计你,最后还得你出钱补贴。那多委屈世子啊!”
她不说她委屈,裴府委屈,却说委屈安卓然,分明就是在反讽。
安卓然咬牙切齿地道:“不必了,我信得过裴四小姐!”
“可我信不过安世子,你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说别的,刚才才说要点清楚,这会儿就又赖账,这样的人品……”裴元歌摇摇头,啧啧道,“我还真怕你事后诬赖我们裴府拖欠玉石钱呢!还是你我当面点清楚得好!”
这种丢脸的事qíng,打死安卓然也不会gān,丢下一句“本世子还有要事”就想落荒而逃。
偏偏裴府护卫早得到过吩咐,立刻结对上前,拦住安卓然。
安卓然怒道:“放肆!本世子身为京城巡卫统领,身负京城安危,你们拦我的路,如果耽误了要事,你们担当得起吗?”所谓京城巡卫统领,不过是大夏给武将勋爵之子所设的一个闲职,挂个名号而已,连应卯都不必。但料想裴元歌一介女子,绝不会明白这些,只要虚言恫吓她几句,肯定就能吓住她。
“既然如此,安世子请去做事吧!”裴元歌很慡快的答应了。
果然是笨蛋,这么容易就被吓住了!安卓然欣喜不已,正要迈步离开。
耳边却又传来裴元歌吩咐护卫的声音,悠然温淡:“刘护卫,安世子身负要职,咱们不能耽误他的事qíng,不过好在你与众位护卫不忙,那就抬着这些竹篓,跟随安世子,等他闲下来再来清点吧!安世子事务繁忙,你们要时刻紧跟,免得落了安世子宝贵的清闲时间。一日点不完,就跟两日,两日点不完,就跟三日……总之,一定要亲眼看到安世子把这一千贯点完,确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才可以!”
言毕,裴元歌转头笑道:“安世子不必担心,裴府这些护卫很闲,不会耽误什么要事的!”
奚落羞rǔ完裴府就想落跑?没那么容易!
安卓然气得几乎吐血,听裴元歌的意思,如果他这会儿走,让这些人抬着这么些竹篓的铜钱跟着他招摇过市,那他真要丢脸丢遍整个京城!这女人太他妈的yīn损狠毒了!这会儿他却忘了,是他先刁难裴元歌,不住奚落嘲讽,才落得现在的结果。
“李掌柜,叫人来点钱。”
“安世子最好还是自己清点,你手下的人我可信不过!”见安卓然想让掌柜的替他出丑,裴元歌立刻拦阻,悠悠叹息道,“唉,您很清楚我们裴府的处境,每一枚铜钱都来之不易,如果被这些人私藏起来,到最后钱数不够了,我找谁喊冤去?”却是拿安卓然曾经的话来堵他的嘴。
安卓然只觉得喉咙腥甜,差点破口大骂,难道他这些掌柜什么的还会贪图这些铜钱吗?
“安世子,您想清楚了,是要这会儿痛痛快快地把钱点完,还是裴府护卫带着这些竹篓,随您走过京城大街小巷呢?”裴元歌威胁道,对这种心中狭窄却又自负的人,当众打脸,扫他的面子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果然,安卓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知道这件事越拖延对他越不利,上前开始点钱,只想赶紧把这件事结束算了。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百万枚铜钱,想短时间内清点完,绝对不可能!
半个时辰后,腰酸背痛,口gān舌燥的安卓然望着清点出来的2000文,也就是两贯钱,yù哭无泪。
更要命的是,这家玉器店处在繁华地段,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先前他奚落裴元歌,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后来又抬来十七篓铜钱,那么大的声势,早引来众人侧目,悄悄跟着,这会儿又见安卓然衣着华贵,却在弯腰一枚一枚地数铜钱,爱热闹的京城人那会错过这种好戏?早将玉器店围拢得水泄不通。
甚至到了后来,每当安卓然数一枚,周围众人就轰然应声,替他报数。
这么多人一起数钱,如此奇景实在空前绝后,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虽然挤不到前面看热闹,但都在殷勤地打听事由。而这些人里终于有目睹整件事qíng经过的,有认出安卓然,有猜到裴府是哪个裴府,而裴元歌又是谁的,也有听说柳贵妃赏花宴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着,慢慢扒出了事qíng的真相。
这不是裴小姐没钱充阔,根本就是退婚男心胸狭窄,看不得被推的未婚妻好,故意报复,结果却被冰雪聪明的裴四小姐恶整了一番。再看看现在,裴四小姐带着帷帽,却仍然风姿幽雅,气质出尘,而安卓然弯腰数铜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讨厌,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偏向了裴元歌。
整理出真相的八卦党顿时义愤填膺,仗着安卓然不认识他们,立刻开始口诛笔伐。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询问,八卦党们立刻唾液横飞地开始讲述整件事的恩怨qíng仇,再由群众向身后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于是,这“一千贯”的起始经过,连同裴四小姐的冰雪聪明,安卓然的气度狭小,自食恶果,不断地被普及中……
而在玉器店对面的酒楼顶楼雅间里,男子凝视着下面的热闹,唇角弯起悠悠的笑意。
这位裴四小姐还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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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章 四小姐不好惹!
围观玉器店的壮举,一直持续到huáng昏时分。安卓然从开始的愤怒,羞惭,到无奈,再到麻木,最后gān脆死猪不怕开水烫,脸已经丢了,也不再受罪,说什么也不再继续清点,而是让店里的掌柜小二代劳。虽然如此,他却依然是这次史无前例的一千贯清点事件无法动摇的主角,后来被人们冠以“安千贯”的称号。
据说,在此次事件后,安卓然只要听到“一千”“贯”“铜钱”之类的话,便bào跳如雷,为此而遭横祸的小厮管账不计其数。
据说,“安千贯”的故事飞速传遍京城,灵秀女巧惩退婚男这种题材甚为大众喜闻乐见,很快被变成各种各样的段子、戏剧、小曲,传唱京城。这种现象更加重了安世子的bào躁症,据说因此又砸了好几家戏楼酒楼。
据说,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裴诸城,每天必听“安千贯”,听完后神清气慡,连让他焦头烂额的刑部公务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据说……
洒满玫瑰花瓣的热水白烟袅袅,芳香扑鼻。裴元歌轻掬热水,涤去白天的风尘。紫苑在旁边伺候着,忽然听到窗外“砰”的一声轻响,心中一惊,正要出去查看,便听到白薇的事qíng隔窗传来:“奴婢白薇,想问四小姐需不需要人伺候沐浴?”
从紫苑到了静姝斋后,裴元歌的贴身事务便不再让这些丫鬟cha手,怎么这会儿白薇又来献殷勤?再说,就算要献殷勤,也没必要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外偷窥,弄出声响后才出声,分明是另有所图,还敢砌词狡辩?裴元歌眼眸转冷,声音却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被热水融化后的慵懒:“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人帮我搓背,进来吧!”
然而,白薇才踏入屋内,守在旁边的紫苑就立刻将房门从里锁上。
裴元歌穿上中衣,披了件雪青色纱罩,从屏风后面出来,端稳地坐下,漫不经心地道:“说吧,章姨娘让你做什么?”本来还想晚些时日再收拾这些丫鬟,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就又有了动作,当她没手段除掉她们吗?
白薇早就心惊,闻言更是面色惨白,四小姐原来早知道她是章姨娘的人,只是隐忍不发。现在挑明了,显然,如果她不肯如实jiāo代,后果绝对很严重。但她哪敢出卖章芸,颤抖着道:“奴婢……奴婢只是想要伺候四小姐沐浴而已!”
“你对章姨娘倒真是忠心,只希望她对得起你这份忠心。”裴元歌也不生气,神qíng悠然,“我一向最喜欢忠心耿耿的丫鬟,倒要好好赏你。紫苑,你看着她,半个时辰后送她出去,告诉静姝斋的人,我很赏识白薇,从明天开始,她跟你一样,是我的贴身大丫鬟,随身服侍。要是谁敢不长眼招惹她,别怪我心狠手辣!”
紫苑应道:“是,小姐。”
白薇惑然,四小姐不但没有严刑bī供,还给她这样的体面?然而再一细想,顿时浑身冷汗。
她今晚偷窥之事,当然与章芸的吩咐有关,如果被叫进内室半个时辰,出来便得了别人都没有的体面。事qíng传到章姨娘耳朵里,她会怎么想?肯定认为自己背叛了她,出卖了她的计划,这才换的裴元歌的宠信……以章姨娘的手段和在裴府的威势,想弄死她轻而易举,而四小姐绝不会保她,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死定了?
白芷挨打,桂嬷嬷被赶,曾经弄得静姝斋人心惶惶,但后来四小姐再没动静,白薇还以为,四小姐要么就是没察觉到剩下的人里还有章姨娘的人,要么就是没有手段打发她们。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们都错了!
这位四小姐远比她想象中的更骇人,而她们这些丫鬟,在她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她甚至不用动手,只做出个姿态,就能够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就像现在这样,四小姐只要放出这个风声,她就必死无疑!
从陈启明的事qíng里,她们就该看出来的,四小姐绝不好惹!
她太高看自己,太低估四小姐,如今悔之晚矣……
“四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白薇是聪明人,转眼间便想透了利害关系,连连磕头求饶,“奴婢说就是了。是王嬷嬷前些天吩咐奴婢,让奴婢注意四小姐的言行,最好找到机会查看下四小姐背上的红色印记,还有衣服有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四小姐只让紫苑姐姐贴身服侍,奴婢找不到机会,才会在外面偷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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