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赵婕妤永远都不明白,她以为的宠爱,只是镜花水月。
太后久在深宫,本身又敏锐jīnggān,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内qíng?只是最近被皇后处处针对,已经很恼怒了,现在又被一个婕妤欺压到头上来,一时间有些昏头,被裴元歌这样一点,顿时醒悟过来,接过茶盅,喝了口茶,慢慢地平静下来,沉思了会儿,这才拍着裴元歌的手,道:“还是你这孩子沉得住气,哀家倒是有些昏头了。那以元歌你之见,哀家应该怎么应对?”
她当然不是要请教裴元歌,只是想考考她的应变和谋算。
“小女不敢说!”裴元歌低着头道。
太后露出和蔼的微笑,柔声道:“你这孩子,到现在还跟哀家见外什么?说吧!”
“小女觉得,太后娘娘方才的应对不太恰当。您是太后,她是婕妤,身份上的差距,就注定了您处在qiáng势,赵婕妤处在弱势,您没必要跟她赌气,反而会让人觉得您……”裴元歌顿了顿,知道太后必定能够了解她的意思,继续道,“小女觉得,这时候太后娘娘您对赵婕妤应该更加慈爱宽和,关心体贴,一来更能衬托赵婕妤的骄纵蛮横,二来也能体现您的心胸豁达,以大局为重。毕竟,赵婕妤现在还怀着身孕,孕育着皇家子嗣,身份特殊。您不让路太医过去,万一赵婕妤的身孕出了问题,那岂不是……”
太后冷笑道:“她不过是在借机示威而已,哪里就真的动了胎气?这个女人虽然骄横,却不是不知轻重的,她也应该清楚,身孕是她现在最大的筹码。如果身孕出了问题,她就真的完了,赵婕妤没那么蠢!”
“赵婕妤当然不希望自己的身孕出问题,可是,”裴元歌扬眸,沉声道,“别人呢?”
太后心中一凛,她竟然没有想到这层。
赵婕妤骄纵蛮横,仗着怀有身孕欺压宫嫔,宫里恨她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有心思恶毒的人,趁着赵婕妤假装动了胎气的时候做手脚,而她这个太后又故意扣着路太医不让去诊断,如果赵婕妤的身孕出了问题,说不定到最后全能推到她这个太后的身上来。到时候既除掉了赵婕妤最大的筹码,又让她这个太后背了黑锅……
宫里人心叵测,不能不防!
想到这里,太后再看眼前的裴元歌,心中更觉得满意赞赏。这个裴元歌倒是有种胜不骄败不馁的感觉,这时候竟然比她这个太后更能沉得住气,想得更深更周密,果然是棵好苗子!不过,裴元歌的聪慧固然让太后觉得满意,更令太后欣喜的是,裴元歌竟然在为她出谋划策,甚至会半掩饰半坦白地指出她的舛误,这种态度,显然表明了裴元歌已经完全地站在了她这个太后这边,没有丝毫的避嫌和见外。
既然裴元歌表示了亲近和效忠之意,太后也就顺水推舟,道:“那元歌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弥补?”
相对于前面的试探,此时此刻太后的语气中更多了三分信任。
“小女觉得,这时候不能任由赵婕妤装可怜,太后您应该先发制人,这就派路太医过去,就说……”稍加思索,裴元歌便道,“就说太后您身体不适,刚刚皇上派人过来时,路太医正在给您施针,不能中断,所以耽误了时候,听说赵婕妤动了胎气,您十分挂忧,施针一结束,就立刻派路太医过去,最好再顺便送些药材,好让人知道,您很看重赵婕妤的身孕,把皇家子嗣大事放在头位!”
“可是,这样一来,赵婕妤的气焰不就更加嚣张了吗?在后宫可不能太过示弱啊!”太后道,却是点拨的意味更多于质疑。
“这也要分qíng形来看,就像小女之前说的,您是太后,又有叶氏撑腰,在宫中素来德高望重,难道谁还能昏了头,觉得您会畏惧一个婕妤不成?”裴元歌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地道,“再说,您是太后,身份尊贵,不值得为了大老鼠伤了玉瓶。以赵婕妤的行径,就算您让她一步,早晚也会有别的人看她不顺眼,毕竟这里是皇宫。让别人动手,您坐着看戏,最后出来收拾残局,不是更好吗?”
太后被那句“这里是皇宫”触动,顿时恍悟。
的确,这里是后宫,统御后宫,是皇后的职责,赵婕妤这样嚣张放肆,最先损害的是皇后的利益,以皇后那自视甚高的德行,怎么可能不记恨赵婕妤?又怎么可能容许她就这样嚣张下去?早晚会动手收拾赵婕妤,这中间就有很多cao作的余地,让她们鹬蚌相争,她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岂不是更好?皇后近来对她越发不恭敬,正应该趁这个时候好好地敲打敲打!
裴元歌这个孩子,果然聪明灵透!
太后微笑着,正要发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137章渔翁得利
听到通报声,太后眉头微蹙,这时候皇后怎么会过来?口中道:“请皇后进来吧!”
凤钗珠翠,身着红色宫装的皇后匆匆入殿,脚步声和神色中都带着关切焦虑之色,只是在看向裴元歌时眸光闪烁,令人捉摸不透。行礼过后,皇后便温文地道:“母后,臣妾这次前来,是为路太医之事。臣妾知道,赵婕妤最近的行为放肆,冲撞了母后。只是,赵婕妤毕竟怀有龙裔,皇家子嗣乃是大事,还请母后宽宏大量,以大局为重,原宥了赵婕妤这遭吧!”
貌似恭谦的话语中,对太后的指责之意却十分明显。
事qíng才刚发生没一会儿,皇后就匆匆赶来……太后心中愤怒,表面却还是笑着,淡淡道:“哀家怎么不明白皇后你的意思呢?哀家还以为皇后这时候过来是为了请安,怎么开口闭口道都是在指责本宫?皇后别忘了,哀家是太后!”
“臣妾不敢!”听太后搬出身份,皇后十分不忿,话里带刺地道,“母后这实在是误解了臣妾,臣妾是听说赵婕妤妹妹动了胎气,前去探视。听说好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只剩下路太医医术最为高超,却偏偏在母后这里耽搁。臣妾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毕竟皇室子嗣是大事,所以想来劝劝母后,就算真对赵婕妤妹妹有什么不满,也该看在她怀有龙裔的份上多宽容些,母后您说对吗?”
被太后压制了这么久,终于抓到太后的把柄,心中的舒畅可想而知,因此这番话说得十分顺溜。
听了这话,太后就知道,方才自己被气昏了头,赌气说出那样的话语,这点错漏竟是被皇后牢牢抓住,现在故作姿态地来劝说自己,待会儿再带着路太医过去给赵婕妤诊治,便将心胸狭窄,不顾及皇室子嗣的罪名牢牢实实地扣在了她这个太后头上,同时又表现出皇后的大度贤惠,以大局为重,踩着她这个太后的颜面,为皇后的形象增辉……很好!很好!
太后慢慢点着头,眼眸中流露出尖锐狠厉的jīng芒。
难得在与太后的争执中占了上风,皇后十分得意,看到太后那样的眸光,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觉得舒畅快意,越发贤惠地道:“如果说母后您还在生气,不如冲着臣妾来吧!再怎么说,统御六宫是臣妾的职责,赵婕妤妹妹冲撞了母后,臣妾也难辞其咎。赵婕妤妹妹怀有身孕,身体贵重,不能受刺激,臣妾倒是无妨,只要能让母后气顺就好,免得伤了身体,那就是臣妾的罪孽了。”
眼眸微弯,溢出的光彩中充满了宛然的笑意,话语谦和卑微,眼眸中却全是挑衅。
“皇后娘娘恐怕是误解了。”裴元歌见时机成熟,cha话进来,先向皇后福了福身,这才道,“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似乎是为了路太医而来。今晚太后娘娘身体有恙,路太医为娘娘诊断平安脉时,建议以针灸调养。皇上派人来时,路太医正在为太后娘娘施针,不能中断,又担心赵婕妤的qíng况,这才说先请别的太医。现在太后娘娘施针完毕,立刻吩咐路太医前去,还在准备安胎养身的药材,要一并带给赵婕妤呢!太后娘娘身为太后,对皇上的子嗣当然关切,若非事出有因,又怎么会留着路太医呢?”
听到裴元歌开口,巧言令色地替太后辩解,把事qíng推得gāngān净净,皇后忍不住心头怒火,死死地盯着她,冷笑道:“裴四小姐跟太后果然qíng深啊……”
“太后娘娘待小女如若己出,小女又不是不懂感恩之人,怎么可能对太后的厚爱不感激呢?”裴元歌言笑晏晏,貌似天真地道,“不过皇后娘娘可别以为,小女是因此才替太后娘娘说话,实在是事实如此,就算到皇上跟前,小女也是这样的话,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了!”
皇后听着,忍不住咬牙切齿。
听裴元歌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想到皇上跟前为太后作证。裴元歌现在本就深得皇上的心思,她说的话,皇上必然相信。到时候以裴元歌的伶牙俐齿,再添油加醋几句,夸大施针中断对太后身体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弄出个xing命之忧。到时候,她这个皇后方才的话,非但不再是宽容大度,体恤妃嫔的贤惠,反而会变成对太后的大不敬,以及不孝。
这个罪名,就算她是皇后,也很难兜得稳。
好个裴元歌,当真是聪明伶俐,巧舌如簧,只是几句话便扭转乾坤!
与皇后的抑郁相反,太后却是心中暗喜,这些辩解的话,她自己当然也能够说,但自己为自己辩解,许多事qíng只能点到为止,远不如由裴元歌这个局外人说得淋漓酣畅。尤其,她话语中隐隐透漏出指责皇后忘恩负义,翻脸针对她这个太后的意思,更是戳中了太后的心窝。
“唉,还是元歌你这孩子贴心,懂哀家的心思!”
太后当即神色黯然,又是伤怀又是因为地拉着裴元歌,紧握着她的手,动容地道:“先皇过世已久,哀家这心早就是槁木死灰,早就有心随先皇于地下,只是心里记挂着皇上,放心不下,这才勉qiáng活着。就是这样,还有人质疑哀家的心思,真是……”说着伤痛地叹息,声音微微哽咽,揽着裴元歌道,“还好有你这孩子!”
“太后娘娘千万别这样,您对皇上的心思,对宫里嫔妃的慈爱,大家都是知道的,皇上跟您是母子,深知太后娘娘您的xing子,定然不会被小人谗言所欺,对太后娘娘产生误解。别说皇上,就算是赵婕妤,小女想她也明白您的慈善,知道是事出有因,绝不会多想的。太后娘娘您就不要为此难过了!”裴元歌柔声劝慰着。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fèng,尽显太后的委屈和皇后的霸道无理。
偏巧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通报声,说是赵婕妤派了贴身大宫女腊梅前来拜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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