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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把她当做母亲,女儿为母亲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她从无怨言。
在裴府的时候,因为章芸的疼爱,她百般容忍裴元容的无理挑衅;在万府的时候,因为记着她的慈爱,尽管主持中馈,打理铺子,家务矛盾,生意竞争,种种的磨练让她浴火涅槃,变得机敏睿智,不再是愚钝幼稚的裴元歌,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章芸别有居心。
她能够看破生意场上所有的手段诡计,却始终没有看清身边最亲的人,只是因为,相信,没有防备心!
所以最后,遭受灭顶之灾!
在被冰冷的湖水吞没的那一瞬间,她怨恨万关晓,怨恨裴元容,怨恨桂嬷嬷和白薇白芷,但在心底,最怨恨的,却是不在眼前的章芸。因为对章芸,她有着远比那些人更深厚,更真挚的感qíng,却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笑话,这位慈爱的姨娘,居然是她所有悲剧的幕后黑手!
“陪我一起沉下去,姨娘,你敢吗?”裴元歌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
那双眼眸,似乎漆黑冰冷似乎不含任何感qíng,又似乎带着近乎疯狂的火焰……章芸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是,这种眼神让她感到危险和害怕。一时间,莫名的身体僵硬起来,思绪似乎也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凝滞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许久,章芸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软弱得连她都不敢相信。
这声音也唤回了裴元歌的神智。
微微一笑,松开了章芸的手,那种令人感到压抑沉闷的感觉也在瞬间烟消云散,裴元歌舒适地感受着温泉的温暖,轻笑道:“姨娘害怕了,是不是?只是这样就害怕了?姨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胆小懦弱啊!”黑玉般的眸子轻轻一扫,红唇微启,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既然没这个胆量,那就滚吧!”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神qíng,这样的语句,更能表现出蔑视和不屑一顾了。
但这次,章芸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愤怒,方才那种莫名诡异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周身,让她觉得,只想离眼前这个豆蔻少女越远越好!顾不得自己周身都被温泉水湿透了,章芸就这么地跑了出来,连会不会着凉,会不会被庄子上的下人看到都不在乎了,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厢房,喘息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见鬼了是不是?小小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眼神?
温泉房内,裴元歌靠在枕石上,仰头望着雕花的房顶,慢慢合上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后悔。
还是冲动了!
原本以为,经历过生死后,再次面对这些人,她已经能够冷静,没想到方才被章芸一激,竟然又爆发出来,甚至冲动得想要跟她一起死在这温泉房内!的确冲动了,章芸是罪魁祸首,但这样死太便宜她了,要夺走她所有的权势,宠爱,财富,让她活在活生生的地狱里!何况,还有裴元容和万关晓,这两个人,还好好地活着呢!
如果说镇国候府的婚约,万关晓有cha手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就在京城。
不过没关系,她相信,总会有再遇见的那天的。
正默默地盘算着,裴元歌猛地睁开眼,朝着身后望去,厉声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绿萝微动,露出一道炫黑身影,身材颀长,脸上戴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面具。他倚在绿萝前,双手抱胸,虽然被面具遮着,看不到表qíng,但莫名的,裴元歌就是觉得,此刻他的脸上,必定带着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笑意,秀眉微敛:“又是你?”
跟到庄子上来,这个银面人是冲她来的吗?
“好一招故布疑阵,请君入瓮!裴四小姐身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银面人颇为惋惜地轻叹一声,宛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池水中的裴元歌。因为要泡温泉的关系,濡湿的黑发用一根白玉簪盘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虽然披了纱衣,但被泉水浸湿后,更是轻薄得仿佛透明一般,紧紧地贴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加上温泉房中氤氲的热气,若隐若现得更加引人遐思。
黑眸如玉,朱唇若点,原本清丽脱俗的容貌,在这样暧昧的氛围下,变得格外诱人。
除了那冷静得有些不寻常的表qíng,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虽然说大宅里的女子都不易,但无论如何,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够这样截然相反的两张脸呢?人前娇憨无邪,人后冷静睿智。尤其这次对付姨娘的方式,故布疑阵,yù擒故纵,jīng彩得连他都想要为她鼓掌叫好。
还有……
光彩流转的黑眸微微沉凝了下,还有刚才,握着那姨娘的手时,那双眼眸中所折she出来的疯狂,愤怒,仇恨……那种qiáng烈可怕的感qíng,有着qiáng大的感染力,连他在一旁看着,都似乎能够感觉到那一刻她滔天的怨恨,和清晰冰冷的杀意。这一切,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上?
裴元歌眸眼为凝:“阁下什么意思?”
银面人指了指她的后背,轻笑道:“你背上是用了药粉吧?在水中浸泡的时间长了,所以那朵红色印记又显露出来了!”轻咳一声,没说出那么一朵红花,盛放在洁白的背上,是一种怎样诱惑。若非他定力惊人,很难保不会为之所动。
裴元歌的眼眸再度变得冰冷起来:“你在那里藏了多久?”
“不算久,不过总在裴小姐进来之前,可惜,没看到什么要紧的。”银面人漫不经心地道。
也就是说,连她解衣入浴都被看到了!裴元歌的神色更冷了,若非今天为了戏弄章芸,她特意用浴巾包了身体,岂不是被他看完了?该死的yín贼!心中恼怒渐涨,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微笑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听阁下的语调,似乎若有所憾。怎么,之前不是说只劫财,不劫色,今儿就反悔了吗?既然这样,阁下要不要下来,看个清楚?”
玉臂从水中伸出,拔下玉簪,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漂浮在水面上。
这个动作,她做得优雅而赏心悦目,衬着如玉的容貌,再加上温泉房内这种暧昧的氛围,有着一种十足的诱惑力。
以银面人的定力,也忍不住有些意旌神摇,下意识地别过脸去。普通女孩遇到这种qíng况,还不早就惊慌失措地遮身隐藏,偏她跟别人不一样。完全没想到裴元歌会是这样的反应,但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反而让银面更觉得眼前的女孩有趣极了,轻笑道:“没想到,裴四小姐居然如此——”
话音未落,鼻间忽然闻到一股甜香,脑海一阵眩晕,回忆瞬间定格在那只玉簪上。
玉簪中藏有迷一药!
她刚才那样做,只是为了迷惑他,好有机会放出玉簪中的迷药!霎那间,银面人便想到其中关键,可惜他醒悟得太晚,迷一药的药力,比他想象中的发作得还要快,只是瞬间,他就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心中暗恨,刚才就不该那么君子地转过脸去,不然一定能发现异常,及时地拦住她!
太大意了!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裴元歌打算怎么做?
如果说,她要揭开他的面具的话……银面人眸光微寒,他要得到七彩琉璃珠的事qíng,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而裴元歌聪明狡诈得防不胜防,他完全没把握,能让她彻底保守秘密,除非放弃,否则死的人不只是他。但是……他舍不得放弃,他想要为那个人拿到七彩琉璃珠!
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就算对裴元歌有欣赏,有好奇,也只能杀了她灭口!
正紧张地思索着,忽然觉一阵微风袭来,带着幽幽的清香,一块柔滑的丝绸绣帕罩在他的脸上,遮挡住他的视线。接着,耳边响起出水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穿戴衣衫的声音,然后慢慢地朝他走来,在他身畔停住。因为被遮挡住了视线,所以其他感觉变得格外敏锐,他甚至能够闻到淡淡的女子幽香,跟他脸上的绣帕的气息一模一样。
忽然小腿上一疼,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白痴,虽然我不知道那天你是不是冲我来的,但既然遇过险,我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裴元歌怒道,想到自己的清白几乎毁在眼前的人眼里,心头又是一阵怒气,接二连三地朝着他拳打脚踢,直到气喘吁吁,再无力气才作罢,恨恨道,“你应该庆幸你什么都没看到,而且刚才转过脸去,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犹有余怒地又踢了他一脚,裴元歌这才愤愤然离开。
没有揭开他的面具?银面人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但随即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裴元歌的花拳绣腿,自然对他没什么伤害,但是,栽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尤其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他觉得,他真的有必要好好反省反省了!还有……
又过了一会儿,迷一药的药效渐渐散去,银面人恢复了行动能力,掀开来脸上的绣帕。
光洁的丝帕上,绣着一朵半开的蔷薇花,绣工jīng致,栩栩如生,犹自带着伊人身上的淡淡幽香。银面人将丝帕握在手中,慢慢地握紧,眼眸中闪过一道jīng芒。
裴元歌,我记住你了!
出了温泉房,裴元歌片刻也不停地回到厢房,见紫苑和楚葵都在,这才松了口气。
在迷倒银面人的时候,她的确生过揭开面具,看看他是何方神圣的想法,但很快就压抑住了。如果她之前的猜测没错,这银面人不是普通的盗贼,而是家世显赫,身份尊贵的人,这样隐藏身份行事,多半事qíng不能见人,如果被她发现身份,会不会索xing杀她灭口?而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先下手为qiáng杀了他?若他真的身份高贵,这一死肯定会引发骚动,到时候很难说她能够逃过?
就算他只是一时兴起逗她玩,如果发现这人身份很高,那她是不是还得上前拜见,并且说他逗得好,逗得妙,逗得呱呱叫,欢迎他再来逗她玩?想想都觉得憋屈!
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假装把他当做普通盗贼,揍他一顿出气比较划算。
以他以前的言行来看,从未做过危及她xing命或者清誉的事qíng,就算有所图谋,暂时来说,应该不会很危险。所以,她也没必要将矛盾激化,弄得不可收拾。只是……裴元歌有些恼怒,裴府的护卫都是吃gān饭的吗?居然被那银面人大咧咧地闯到温泉房来,差点毁了她的清白!
上次他虽然闯到裴府,但很快就被察觉,而且之后这些日子都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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