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能够迎接自己到庵门前,应该不像颜昭白说的那样严重。
“前段时间时疫猖獗,源头又是从chūn上居那带的水源而起的,再加上你身体素来不好,我一直很担心。”裴元歌仔细打量了一方后,终于稍稍放下心事。
颜明月浅浅一笑:“疫病的源头虽然是chūn上居那一带的水源,不过因为我的病,不好见外人,总是越清静越好,所以一直斗殴在白衣庵休养,水源也都用的是这里的,因此并没有受到疫病的影响。倒是你,听哥哥说,你染上了疫病,把我吓坏了,唯恐你会出意外。而哥哥又打听不到皇宫里的准确消息,我心急得很,还是后来你醒了,派人来chūn上居问我的qíng况,知道你没事,我才放下心事。”
她神qíng悠淡时,容貌只可说秀丽,令人看着心中舒服。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一笑起来,整个人便立刻染上了一种特别的光芒,并不刺眼绚丽,却充满了温和宁谧之感,犹如明月清辉,令人见之忘忧。这种奇特的魅力,裴元歌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看到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颜明月有着格外的好感吧?
两人说着话,携手往白衣庵中走去。
颜明月借住在白衣庵后院,然而,在经过一处殿堂时,颜明月却突然顿住,对着裴元歌笑道:“别的神佛菩萨,你不拜倒也算了,这个菩萨你倒是很该进去拜一拜!”
裴元歌微微一怔,往里面一看,却见是送子观音,就知道被打趣了,不由得面色一红,瞪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明月你是个世外仙人,从不问红尘俗事,居然也会打趣我?”
“别说什么仙人俗人,你倒是拜不拜?”颜明月笑着道,“我身体不太好,只怕没jīng力陪你太长时间,过会儿咱们就只能到屋子里说话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不够朋友,明明请了你到白衣庵来,结果连一尊菩萨都没有陪你拜。”
虽然知道颜明月在打趣自己,裴元歌却还是步入殿堂,诚心跪下。
说起来,她和泓墨成亲也将近一年了,又素来是专宠,但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怀孕,心中说不着急也是骗人。毕竟身在皇室,子嗣问题比高门大户更来得重要,何况她也真的很想和泓墨的孩子。但不知为何,就是迟迟没有音信传来,泓墨一直安慰她不要紧,但她心里却是着急的。
虽然说泓墨待她真心诚意,不会有其他女人,但如果她能够怀孕,泓墨所要面对的压力总会小些。
裴元歌双眸紧闭,诚心诚意地祈祷着。
“元歌,你不要担心。”旁边传来颜明月温柔的安慰声,随即,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我看你的面相,似乎是劫后余生之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会在子嗣上有缺憾的。再怎么说,你和九殿下成亲还不到一年,中间你又病了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你别心思太重,那样对身体不好,反而更加难以有孕。”
她的声音如同棉花般柔软温暖,如chūn风般将人心抚平。
裴元歌笑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居然懂得看相了?”
“因为生命的缘故,我自小就看了许多的佛经道经,其中也有些相书,都是看着玩的,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些心得。”颜明月声音清浅,“所以说,我不是在安慰你。这次时疫本来qíng形难料,可是突然就有一个李大人出来,找到了时疫根源,以及救治的办法,结果元歌你安然无恙。可不就是我说的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闻言,裴元歌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次时疫究竟是天灾,还是**尚不能够定论。但如果颜明月所说的劫后余生之兆是真的话,或许指的不是这次时疫,而是她的重生?原本是前世的孤魂,老天爷却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够弥补前世的遗憾,既然如此,想必老天爷也不会在子嗣上为难自己…
想到这里,裴元歌的心qíng倒真的好转了许多。
“既然你这样懂得看相,那你给自己看相如何?”裴元歌玩笑着问道。
“你没听过吗?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因为人都是这样,无论看别人怎样准确,牵扯自己身上,便都乱了。”颜明月说着说着,眼神忽然慢慢地飘渺起来,思绪幽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神qíng中居然破天荒地带了些许的惆怅和忧伤,眼眸也微微地垂了下来。
悠淡的话语中,却包含着令人深思的道理。
“如果说人都是这样,看自己是乱的,看别人是准的话,那在我看来,明月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好好的!”想到颜明月的病,裴元歌心中不由得浮起了深深的伤感,但转瞬即逝,“我觉得,老天爷有时候的确很残忍,但是,它还是有心的,像明月你这样的人,老天爷不舍得就这样断送,它一定会给你希望的!”
连重生这样荒诞的事qíng,都能够发生在她身上,没道理老天会让明月就这样香消玉殒。
被她话语中的笃定,所触动,颜明月不由得动容,凝视着裴元歌的眼睛。那样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睛,充满了如瀚海般qiáng大的信念,似乎那不是她随口说来安慰自己,也不是一厢qíng愿的相信,而是确实的有着什么凭证似的……
颜明月xingqíng单纯,但心思却是十分坚定的,很少会被别人影响,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裴元歌见了两次的面,便有两次被裴元歌话语中所蕴含的qíng绪触动。
第一次就是她和裴元歌第一次见面,她问裴元歌人是否有来世,裴元歌回答说,如果有着坚定的信念,有时候连老天爷都能够感动,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完成前生的遗憾。
第二次就是现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但裴元歌就是那样信誓旦旦地说,前面还有路,信誓旦旦到了……连她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因为元歌的相信,而相信前面有路,将原本陷在深渊中的心一点一点地拉扯出来。
第313章
颜明月本想说些诸如“但愿如此”“借你吉言”之类的话语,她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听多了别人的安慰话语,也很习惯应对这种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裴元歌的眼睛,颜明月却突然觉得,她说不出那样的话来,面对元歌的诚挚和深信,这样的话,显得很虚伪……
“元歌,你知道什么叫做奇迹吗?”颜明月说着,散步一样随意走着。
裴元歌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并没有接话。
“对我来说,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够好——”颜明月忽然顿住,秀丽的脸上浮现起一种无法言语的表qíng,“不,我已经不期待它能够好,只要……它能够让我一直活着,不会很快死去,对我来说,这就是奇迹。可是,只有不可能发生的事qíng却发生了,这才叫做奇迹。但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又怎么会发生?”
裴元歌听得心中一阵疼:“明月!”
“我一直都知道,奇迹是很渺茫的事qíng,甚至,是不可能的是qíng歌。可是,很奇怪,有时候听元歌你说话,我会莫名地觉得,好像这天底下真的有奇迹曾经发生过,也许我也会遇到,会出现奇迹。”颜明月说着,觉得身体有些疲惫,便在一边的花廊上坐下,“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裴元歌在她旁边坐下:“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会好起来,又有谁会相信?有时候,人的意志力,比医药更加有用。”
颜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元歌,我不敢去相信。”
“为什么?”裴元歌不解。
颜明月犹豫了下,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灿烂的繁花,道:“元歌,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这病是在胎里落下的病根,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虽然爹严禁别人在我跟前闲话,可是下人们的议论是堵不住的,我知道我自己活不长,也许十岁,也许十五岁,也许十六,也许就是明天,我随时都可能死掉……我不知道,别人最早明白的词语是什么,我最早明白的词语,就是死亡,而且它随时都会降临在我身上。”
裴元歌想象着颜明月的处境,不自觉地为她感觉到哀伤。
“元歌,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颜明月忽然转过头,素来澄澈明净,宛如一汪宁静池水的眼眸,第一次掀起了波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豁达,很明朗,很淡泊世事?就算清楚地知道,我随时都可能会死,却还能够看破生死,从容对待?元歌,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裴元歌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看着眼前有些异样的颜明月,却突然点不下去这个头。
颜明月的眼眸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光芒:“元歌,你错了!我没有那么淡泊世事,勘破生死。其实,我也怨恨!为什么从出生开始,就随时笼罩在yīn影的人是我呢?为什么我承受所有的苦楚,天天喝着苦涩的汤药,一次又一次接受针灸,艾炙,接受所有治疗办法,承受着病发的种种痛楚……为什么我这样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却不能够,而有的人却能够轻易舍弃xing命?为什么老天也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他?”
越说到后来,颜明月的qíng绪就越激动,声音也越高亢。
那些在真实存在,却不能够对任何人说起,只能深深地埋在内心最深处的qíng绪,就像是岩浆一样磅礴爆发,痛楚得几乎连骨骼都焚烧成了灰烬。
“明月!”裴元歌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心里其实很怨恨,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是我的命,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我就这样说出来,除了让在乎我的人比我更痛外,没有丝毫的作用。我看佛经,看道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一遍又一遍地铭记着这些字句,想要勘破红尘,淡泊生死,我把所有人都骗过了,连我自己都被骗了,以为我真的看透了,放下了,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颜明月就那么悲伤看着裴元歌,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
她看不透,也放不下。
因为这样,所以更加怨恨这样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够说,因为她知道,说出来只会让别人更痛苦,却对她的qíng况没有丝毫裨益。
“如果我真的能够看透,能够放下,每一次的病发,都是解脱的机会,可是……我从来都不甘愿就这样放弃,一次又一次地苦苦挣扎,苦苦求生!但就算这样,我却还是输给了命运,还是要死掉!”颜明月哀切地道,“元歌,我不敢再去相信奇迹了,因为相信了就会抱有希望,就会对这尘世越来越留恋,就会越来越割舍不下,也会……越来越怨恨,越来越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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