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只觉得眼睛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却qiáng自忍耐。
裴诸城见她qíng形的确不对劲,点头道:“好。华儿,你不要紧吧?要不要请大夫?”
“不必了,女儿只是……”裴元华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出门时一个脚软,几乎跌倒,好在她的大丫鬟流霞机灵,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事。定定神,甩开流霞的手,步履踉跄地朝雨霏苑走去。
裴元歌看了看众人,上前去将地上的信笺拾起。
洁白的宣纸嵌着银丝,绘着红梅,染着淡淡的花香,正是京城女子间十分流行的“染香笺”,只看了几行,便大吃一惊,望着裴诸城和舒雪玉的目光,勉qiáng一笑,道:“信上说,大姐姐的待选落选了……”心中却在惊讶,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在前世,裴元华的待选明明是选上的!
之前她封闭内敛,与裴府所有人都不亲近,后来有了章芸的割ròu疗病后,她亲近章芸。但没多久,裴元华就被选入宫中,成为御女,所以她前世与这位大姐姐的jiāo集十分少。而在她嫁人之后,为了给宫中的女儿打点,章芸曾经几次向江南的她索要钱财。裴元歌记得很清楚,在她前世死前不久,裴元华刚刚晋封为妃,而这一点,恐怕也是万关晓舍她而选裴元容的一个原因。
为了防着裴元华将来入宫给她使绊子,她才要埋下叶问卿这颗能在宫中使力的暗棋。
怎么今生,裴元华居然落选了?
有了这件事,房间内的气氛又低沉了些许。不过,裴诸城本就对裴元华参加待选不以为然,落选也没什么失望,只是盘算着也要给大女儿找门好的亲事,倒是又多了重心事。等早膳再摆上来,匆匆用了些,便赶着到刑部应卯。屋内只剩舒雪玉和裴元歌二人,思索着裴元华落选的事qíng,舒雪玉则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以裴元华的心机,入宫后说不定会步步高升,到时候反过来为难她和元歌,因此她落选算是件好事。
不过,这样一来,裴元华又要留在府中,未免让人多了几分忧心。
正思量着,抬眼透过雕花窗棂,看到依然跪在外面的柳姨娘和肖姨娘,想到方才裴诸城出乎意料的处置,再想到那晚,他说会回来,就真的回来了,感到有些欣慰。但再一细想,却又觉得有些感伤。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是非,他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就连自己,不也变了吗?
真的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元歌,外面那两个人,要怎么办好?”
裴元歌随意扫了一眼,对于方才两人的行径十分不齿,有心惩治她们,便道:“既然是父亲让她们跪的,那就等父亲回来再说吧!”父亲到刑部公gān,这几日又繁忙,就算能回来,至少也要到下午,就让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跪着吧!只是片刻,心思又转到了裴元华落选的事qíng上,如果裴元华落选的话,以后很多计划都要重新布置了……
※※※
居然落选?居然落选!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四周无人,院子门口又有流霞流霜守着,不会有人进来。在这个完全安全封闭的空间内,裴元华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彷徨无依的失落、不解,以及伤心愤怒,复杂的表qíng,焦虑的qíng绪,使得她明艳的容颜扭曲得几乎狰狞起来。她怎么可能会落选?论美貌,论身份,论才华,论各种技艺,论处事温厚大方……不管论什么,她都是顶尖儿的,是最好的,怎么会落选呢?
连章文苑那个丫头都能选上,为什么她会落选?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裴元华忍不住怒喊出声,顺手抓起手边的白底青花瓷的官窑茶盅往地上砸去,清脆的碎裂声让她找到了发泄的途径,接二连三地抓起那些jīng美昂贵的瓷器,噼里啪啦地砸个粉碎。望着满地的碎片,气喘吁吁的裴元华忽然间又伤心起来,伏在椅子上痛哭出声。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她是如此优秀,如此出类拔萃,怎么会落选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哭得累了,裴元华慢慢停了下来,终于觉得冷静了些。不愿被人看到自己láng狈的模样,忙去净了面,重新梳妆,望着镜中完美无瑕,看不出丝毫哭过痕迹的容颜,端端正正地做好,似乎那满地的碎片都与自己无关。这才温声喊道:“流霞在外面没?进来吧!流霜还守着门。”
流霞知道大小姐心qíng不好,急忙推门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倒也没有露出惊容。
大小姐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只要生气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内砸东西,越生气,砸得越多越狠。只不过,这些年来,大小姐过得极为顺意,这样的大发雷霆已经很少见,看来这次受到的打击很大,她要小心伺候,免得大小姐把气撒到她的身上才好。
“明天去领被砸的瓷器,知道该怎么说吧?”有人在时,裴元华总是比较能控制qíng绪,即使这个人是从小服侍她到大,很清楚她个xing的丫鬟,也是如此。就好像是一种莫名的力量,使得她永远想要在人前表现出最好,最完美的一面,迎接众人赞赏羡慕或者妒恨的目光。
“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这些珍贵的瓷器,好在大小姐宽厚,没有与奴婢计较。”流霞驾轻就熟地道,因为这种事qíng,她落下了粗心大意的名声,而大小姐则被称赞说重qíng重义,宽厚大方……
裴元华满意地点点头,道:“把这里收拾收拾吧!”
起身去了内间,斜倚在酸枝木雕牡丹花的美人榻上,裴元华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地思索。
这次待选失败,绝对不可能是她的缘故,那么,为什么会落选?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有两点:第一,章芸被贬为贱妾,带累得她身份再降,或许是觉得她身份太低,所以刷掉了她;第二,温府寿宴上,她从叶问卿那里套出话,知道九殿下曾经向裴元歌询问过她的事qíng,保不定裴元歌在中间捣鬼,说了她的坏话,导致她待选落选。
这两点都有可能,而论起来,章芸被变为贱妾,也是拜裴元歌所赐。
裴元华不禁捏紧了拳头,眸色yīn冷,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她的路,坏她的事qíng……裴元歌,只是你自找的!敢坏我的前程,如果不能让你一生凄惨落魄,生死悲喜都拿捏在我的手里,就难出我心头这口恶气!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还有更迫切的一件事,就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待选三年一次,年龄要求十四到十八,她今年十六,显然下次待选不会再有她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想要入宫成为贵人,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已经不太可能。也许她也只能像所有官家女子一样,嫁给官家子弟。不过,纵然她美貌多才,但吃亏在是庶女,姨娘又是贱妾,恐怕很难说到显赫的人家接纳她。
如果,她是嫡女的话……
既然舒雪玉不肯成全她,没办法,只好把她除掉,扶章芸上位,这样自己也会变成嫡女。
但现在的问题是,章芸是贱妾,是妾室中最低等的一种,绝对不可能被扶为正室。所以,如果她想要成为嫡女,就必须先解决章芸身份问题,至少要让她成为良妾,这就要在父亲身上下功夫,倒并非毫无办法,至少,这次待选落选就是个机会;再来就是要扳倒舒雪玉,让她彻底倒台,而今日柳姨娘和肖姨娘的事qíng已经埋下了火种,只等星火燎原之日便可。
盘算定了,再想到裴元歌,心头又是一阵怒火。
刚才她那么失魂落魄的回院子,láng狈悲惨的模样,肯定都被众人看到了。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在心里暗暗嘲笑她,
要怎么折磨这个毁她一生的小贱人才好呢?裴元华仔细地想着各种办法,突然间想起了姨娘提起过的一个人……
※※※
暖chūn四月,林木葱茏,将险峻的山脉点缀地绿意盎然,远远望去,深深浅浅的绿色jiāo错在一起,宛如一条柔软美丽的绿毯,轻轻地覆盖在山岭之上。几十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拥簇着四辆马车,沿着清幽寂静的山路,缓缓地朝着山腰的白衣庵而去。
马车的帘幕微微掀起,偷眼瞧着路两边的繁华似锦,彩蝶翩翩,车内不时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一只彩蝶从窗口翩翩飞入,裴元华伸手想要去扑,却落了个空,蝴蝶优雅地打了个转,又飞了出去。尽管如此,裴元华却丝毫也不觉得失落,笑容满面,转过头来对着对面神色悠然的舒雪玉,感激地道:“多谢母亲的一片苦心,为了让我能够散心,答应出来进香,也多谢四妹妹愿意陪我。”
心中却是暗恨,她提出想要找个庵庙进香,这小贱人居然提名碧慈庵,分明是在讥刺她!
因为是散心,因此寺庙是否灵验,香火是否鼎盛便在其次,重要的是要风景优美,安静幽僻,众人商议了半天,最后才决定来到京城西郊的白衣庵。因为难得有机会出来,舒雪玉不但带了裴元歌,索xing把裴元巧和裴元容都带了出来,一道赏景散心,也免得被人指说偏心。
面对着这样的美景,连带舒雪玉也轻松适意起来,神色温和:“不必这样,说起来倒是借了你的光,不然哪能看到这样的景致?”野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花糙的清香,以及泥土微腥的味道,闻一口便觉得神清气慡,跟大院中那种勾心斗角的压抑气氛完全不同。
“母亲这是在宽慰我呢!”裴元华笑道,忽然凝神道,“咦,好像有笛声传来?”
的确,随着她的话语,众人也慢慢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笛音,清淡飘渺,宛如空气中的一缕白烟,似乎随时可能飘散,却又凝而不散,悠悠然地飘入耳中。渐渐地,笛声慢慢清晰起来,就好像chuī笛之人在不住地向众人走近,笛音本清,又是在山林这种空旷地方,越发显得轻灵如空山新雨,寂谷幽兰,清新脱俗。
忽然间,笛音一转,变得跳脱热闹,正如此刻百花盛开的美景。
而在这片繁华中,笛音突然拔高,仿佛一朵白莲跃然水面,带着与众不同的高洁纯净,正宛如这幽谷的宽阔寂大,如莺啼呖呖,如溪流淙淙,与这片山谷的幽寂静美完全融为一体,让人有熏然yù醉,飘飘离尘的感觉,qíng不自禁地沉醉在这清朗冲虚的笛音中。
一曲终了,原本莺声燕语的马车顿时寂静得针落可闻,都被这箫声所吸引。
裴元歌更是从听到第一声笛音时,便如遭雷击,怔怔然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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