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蕙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大唐就开始由盛转衰。接下来的藩镇割据,宦官弄权,朋党之争,把天下弄得纷乱不已。 这一年楚地发生了灾荒。灾qíng并不严重,但却有jian商乘机把持米市,米商中以在长沙的九户大姓为首,人称九大粮户。米价飞涨,升斗小民,叫苦连天,形成人为的大灾。 为了平定米市,长沙王下令,开仓平粜,限定米价。这本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怎奈自安史之乱以后,长沙官仓所储之粮,都是为战时所备。能够在许可范围内的发放的极少。所以开仓平粜,只维持了两三天。所以只能靠限定米价,长沙王派出军队在各米行监视,不许米商抬高米价。看似有效,米价下降了。只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米商藏米不售,有价无市。老百姓买不到米,更是怨声载道。 九大粮商乘机贿赂当势的宦官,朝廷对长沙王施加压力,而当时qíng况,米价也无法再限制下去了。结果,取消米价限制,米价重又上涨,而且比限制前更厉害了。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左右是个死字,就会有人想到要造反。 在这个时候,长沙王府长史,向长沙王推荐一人来治理长沙的米市。这人就是洛阳最大的绸缎商,明珠坊的大当家东方明蕙。 东方明蕙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长沙王以官府的名义支持她,封死长沙通向各地的官道私道,人可以过,米粮只能进不能出。 然后,东方明蕙在长沙最大的酒楼湘楼设宴,宴请九大粮户为首的一百多位米商。大家以为,明珠坊请客,自然会是大手笔,席上少不了山珍海味,熊掌鲈鱼的。大伙儿高高兴兴而来,谁知桌上每人只有一碗米饭。 正当大家大眼看小眼时,东方明蕙一身粗布青衣,出现在大家面前,道:“对不起大家了,今天本该好好招待大家,怎奈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长沙大灾,老百姓连一口饭也吃不上,我们大吃大喝,心里也过意不去。我今天请诸位来,是希望大家能够帮我、帮王爷,更是为本地桑梓作一份贡献,为长沙平定米价。从明天起,明珠坊也会成为长沙的米商之一,我加入米市,不是要挣钱,也不是要和各位抢生意,只是为王爷所请,为长沙百姓作一点事。三个月后,我仍会在湘楼设宴,到时候,一定会请大家好好地吃一顿,以补今日失礼之处。” 明珠坊名声很大,但从来没做过米行生意。大家看东方明蕙竟是个年轻少女,心中已经有些轻视了,觉得一个小姑娘,竟接手祖上这么大的家业,只怕会三两下就败光了,听她说要到长沙来作米行生意,觉得象听个笑话,听她说什么平定米价,要为长沙百姓作一点事,更是大大地摇头。做生意不想挣钱,脑筋有毛病。瞧这小丫头把祖上产业在长沙败个jīng光吧。 长沙米价,往年这个时候是十文一斤,今年却是三十文一斤,涨了三倍,现在仍每天还要上涨一二文。不料,新开的明珠米行,却挂出招牌:“明珠坊为长沙百姓行义平粜,米价十文,不涨价。” 人们cháo水似地涌向明珠米行,九大粮户坐等看笑话,认为这次明珠坊的减价也会象上次长沙王的开仓平粜一样,没有几天热闹。 但是过了十几天,明珠坊依然不见有结束的迹象,又听说,明珠坊凭着多年来与关中与江南各米商的jiāoqíng,向关中米商与江南米商买米。今年长沙灾荒,江南却是大丰收。这几日,江南的米,关中的米,源源不断的流进长沙的米市。再也没有人去买其他米行的米了。商人买卖,本来就是要货如轮转,才有利可图,没人买他们的米,他们挣什么。想起东方明蕙当日宴请众人时说的话,她说三个月后再请大家。现在是四五月青huáng不接的时候,再过三个月,就是七八月的丰收季节了,那时候,新米上市,他们囤积的米要是再卖不出去,那就糟糕了。 九大粮户决定对付明珠坊了。他们知道明珠坊的米是用钱买回来的。而他们的米,是早就囤积了的。明珠坊的成本要比他们高,那就用价格来压明珠坊。于是,各大米行的米价下跌到九文钱,但是明珠坊也跟着降价到八文。依然没有人来买其他米行的米。听说明珠坊的藏米足可再卖两三个月,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过了一个月了,长沙城各大米商开始惊慌了。他们的钱都已经变成了米,今年大灾,他们还从外地进了许多米,米在粮仓多压一天,就多一天的费用。再过一两个月,灾荒一过,新米上市,陈米就更卖不出去了。而且,钱不回笼,就没有资金去买新米,那就只能看着自己的钱放在米仓里发霉了。 各大米商终于一改前态,从一个月前的大涨价,变成现在的大跌价。米价一直下跌,八文,七文,一直下跌到六文。消息传到东方明蕙的耳中,一个多月来,她现在才真正松了口气。六文,已经是接近去年秋天的收购价了,这,也是她想要的价格。 这是一场豪赌,赌彼此的财力、能力,更重要的是赌魄力。明珠坊的确是向关中和江南的米商进米,但是,正如九大粮户开始时所估计的,以明珠坊的流动资金,只能维持十几二十来天,以明珠坊的财力,也玩不了这么大的豪赌。她是以明珠坊全部产业作抵压,以长沙王作保,分别向关中米商和江南米商赊米,约定三个月之后连本带利偿还。这样,她才可以弄到原来三倍的米来应付这一场豪赌。使得她手中的米,可以维持到一个半月。 照常人的作法,明珠坊产业价值十万两白银,全部可以动用五万两白银,如果以这五万两白银购米,通行米价为十文,投入长沙米市,只能维持十来天。变卖全部产业,也只能维持二十天不到。因为有长沙王作保,她以七文一斤的价格,向关中米商和江南米商共赊到了可以维持近四十天的米,所以她手中的米,最多只能再维持五六天了。 但她还沉得住气,当各大米行试探着将米价降到八文一斤时,她立刻将米价降到七文。然后,她放出风声,说她的米还可以维持两个月,每天夜里,,明珠米行的后门总在卸下装满了沙子的米袋。果然,各大米商认为她财力雄厚,终于忍不住开始投降了。 明珠坊的米价仍是七文巍然不动。但是各大米行囤米却很多,由于各要道被封闭,各大米商无法将米偷运到外地出售,只能在本地抛售,使得长沙由原来的粮食过少成荒而变得粮食过多成荒了。只不过,原来慌的是老百姓,现在慌的是长沙的各大米商了。 连东方明蕙也没想到,米价会降到五文。明珠坊仍是七文,现在人们也去其他米行买米了。正当各大米商争相抛售时,他们想不到,他们卖出的米,有一部份,悄悄地流进了明珠米行。明珠坊向关中米商和江南米商偿还欠米了。只有明珠坊的米,才可以自由进出长沙。 现在,长沙的米市,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了。这股bào跌风越来越烈,明珠坊再次降价,以明珠坊在长沙的名气,和人们对明珠坊的信任,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明珠坊cha手长沙米市,,米价才会下跌,明珠坊做的是赔本生意。如果明珠坊的米价和别家一样,大家都会去明珠坊买米。bī得各大米商只有再次降价,但是,就算明珠坊的价格要比市面上高一点点,大家还是会怀着信任感去买明珠坊的米。因为明珠坊的米价优质高,不会掺沙。明珠坊暗中买进其他米行的米,用略高一点的价格卖出去,还是不会赔本的。但是各大米商却真是赔本以售了。在这场风bào中,囤积得越多,亏得越厉害,大小米行纷纷破产倒闭,被明珠坊吃进。八月份终于到了,这时候,米价竟跌到了四文,已经有三分之一的米商完全破产,有的逃债,有的上吊。剩余的三分之二,只能苦苦挣扎在破产的边缘了。 八月初新米上市,又是晴天霹雳,还稍有余力的米商,只能用三文一斤的价格收购新米。明珠坊却又有新动作,再出告示说:“谷贱伤农,明珠坊再出义举,收购新米,四文一斤。”明珠坊以四文收进,五文卖出,并不亏本,但对各大米商来说,却无异于致命一击了。长沙米业,以九大粮户为首,九大粮户,以东城的姜半城为首。明珠坊告示出来时,九大粮户正在姜半城家商议办法,然而,米卖不出亦运不出,维持日常用度,已是欠债无数。九大粮户,只剩了七个愁眉苦脸相对。忽然,一个家丁跑进来,手拿着明珠坊新出的告示,姜半城一看,当场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从此不起。 八月十五,东方明蕙在湘楼,再次宴请长沙各大米商,原本一百多人,只剩下五十余人,垂头丧气。这一次,倒真是山珍海味,鱼翅熊掌了,又有歌舞侍酒。只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食不甘味了。东方明蕙华服盛妆,chūn风得意,在湘楼一宴,东方明蕙就成为两湖米业之首,进价多少,售价多少,都由她一人说了算。再也不会发生象这次的米价bào涨bào跌,流血死亡的事了。 经过这一次以后,商界中人,送给东方明蕙一个外号,叫“西楚霸王”。长沙本是古代楚国之地,东方明蕙在长沙一战而名扬天下,而她在生意场上的霸气,说一不二,咄咄bī人,再加上米战中死了不少米商,就有人说她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因而得了这一个与女儿家极不相称的外号。 虽然长沙米战,明珠坊大获全胜,不过有得也有失,米业大胜,绸缎业却大败。由于全部的资金全用在了长沙一战,在其他的绸缎商如锦绣坊等的角逐下,明珠坊丝绸大量积压,无法周转。明珠坊又面临危机。第二章 问jú与吟莲 马车辘辘,行在洛阳道上。车前一对官牌,上写着:“东都留守”“裴”字。 马车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裴郎,我真想见见这位东方明蕙姑娘?”车中一个男子答道:“红玉,到了洛阳,你就可以见到她们了。” 车中人, 正是新任东都留守裴应和他的狐妻红玉。 (红玉和裴应的故事,在《狐异之天狐传》这本书中)。 红玉问:“她们,她们是谁,难道东方明蕙之外,洛阳还有什么奇女子?” 裴应笑道:“不错,明珠坊一共是三位小姐,人称洛阳三姝。大姐东方明蕙,是商场上的西楚霸王;二姐东方问jú,是位武艺高qiáng的侠女。当年东方问jú远走西域,在大沙漠上打败横行西域的大盗黑风十八骑,重新打开丝绸之路,建立明珠镖局,将明珠坊的绸缎带到西域,从西域带回奇珍异宝,明珠坊方有这今天的兴旺发达。如今,就连宫中都要用到明珠坊的珍宝。不过这是明珠坊的独家生意,别人就算眼红也抢不来,谁有东方问jú的胆子,敢闯大沙漠,过黑风林,又通晓西域各国的语言。所以,丝绸之路上,打的都是明珠坊的旗号,明珠驼队,在兰州就拴有骆驼五千只。东方问jú在西域各国,也是个传奇人物。” 红玉听得如痴如醉,双手合掌叹道:“啊,如此多姿多彩的女子,我真想现在就见到她。”裴应看着红玉,微微一笑,红玉天xing好奇,特别热衷于传奇故事,殊不知她自己这个修炼了五百年的最后一只天狐,闹出人狐恋,又在女娲的三昧真火下化为人身,这种故事,更该是传奇中的传奇了。 红玉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对裴应说:“刚才你说洛阳三姝,那么还有一位姑娘呢,她叫什么各字,又有什么故事?” 裴应刚要说:“她是——”马车忽然摇晃起来,听得车外人叫马嘶,裴应掀开车帘问:“出了什么事了?” 车夫的声音颤抖不已:“大、大人,有、有qiáng盗……”“有qiáng盗?”红玉立刻好奇地伸出了头:“我还没见过qiáng盗呢,我看看qiáng盗什么样的?” 裴应吓了一跳,马上把她的头又按回去了:“红玉,别多事。”他看外面的qíng景,见是十几个满脸横ròu的大汉围住了前后的三辆马车,为首一个独眼龙大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红玉从车中往外偷看,一句句地记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不对呀!”她又探出头来指着那棵树:“这棵树起码有七八十年了,怎么会是你栽的?”幸亏裴应站的位置正好遮住了她的面容,那些qiáng盗只看到她一只手在裴应身后晃呀晃的,要是让这些qiáng盗看到红玉的美貌,只怕又要生事。 裴应镇定地道:“各位好汉,钱财身外物,各位尽可取去,只请各位不要rǔ及家眷。”背后一伸手,先将红玉按回车中,才道:“王妈,把所有财物都拿出来吧。” 不料独眼龙却并不罢休,喝道:“慢着,刚才说话的是谁?”裴应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诸位要的是钱,不是吗?”独眼龙不怀好意地笑道:“钱我们自然是要的,不过,人也要见一见。这么娇美的声音,想来人一定更美了。”说着,一步步地bī近。 裴应站在马车前,巍然不动,自有一股威仪。独眼龙为他神色所bī,竟也退了一步,随即定下心来,喝道:“你这书生,好大胆子,还不让开。”裴应淡淡地道:“士可杀不可rǔ,我不会让你们碰我妻子一下的。” 独眼龙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我走了这么多年江湖,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不怕死的人,好,你不是说什么士可杀吗,那我就成全你。”说着,举刀向裴应砍去。 眼看刀锋离裴应不过一寸时,哪知那刀忽然转弯,独眼龙一刀,竟砍在自己的手臂上。独眼龙哇哇大叫:“啊呀,他妈的见鬼了。” 裴应心知这必是红玉在作怪。但是红玉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已非狐仙之身,她那些小法术,只能抵得一时,要是这些qiáng盗一拥而上,那就不妙了。 裴应急忙叫道:“红玉,你快走,我自有办法,老王,快赶马车走。”不料红玉反而从车中跳了出来:“裴郎,我和你在一起。”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红衣少妇俏生生地站在眼前。独眼龙狞笑道:“好,今天收获可真不小。”红玉哼了一声,双手捏起法诀,正要念咒。忽然,“啾——”地一声,不知从哪里,she来一只响箭,接着,就听见一声娇喝:“东方问jú在此,什么人敢在洛阳道上抢劫?” 说也奇怪,这群凶神恶煞似的qiáng盗,听到这一声娇喝,竟然个个面露惊慌之色,“铛”地一声,一个qiáng盗竟吓得连刀都掉在地上,叫道:“不好了,老大,是东方问jú,她不是到西域去了吗,现在怎么办?” 独眼龙啐了一声,骂道:“妈的,我今天出门没拣好日子了,散——”一句话未了,众qiáng盗撒腿就跑。 红玉又惊又喜,抬头望去,只见左边山道,跃出一匹黑马,马上一个huáng衣少女,英姿飒慡,急驰而来,喝道:“放下武器,一个也不许走。” qiáng盗们四散而逃,huáng衣少女四周一看,就看出为首是那独眼龙,驰马追了上去,顺手取下身上的弓箭,一箭中正独眼龙的马头,独眼龙立刻摔下马来,huáng衣少女飞马而至,长鞭一卷,独眼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她走马生擒了。 这时候,从huáng衣少女的来路上,又有一队骑士赶来,个个身手不凡,十几个qiáng盗,一个也没逃走,全被活捉了。 huáng衣少女将独眼龙摔给那群骑士后,驰到马车前面,拱手道:“对不起,让两位受惊了。”红玉急忙抢着问:“你就是东方问jú?”一边说,一边就盯着她看,这少女的美貌竟不下于红玉,却自有一份英气和潇洒。 这少女大大方方地点头道:“我是东方问jú,请问两位是……”裴应拱手道:“下官是新任东都留守裴应,这是拙荆。今日多亏姑娘相救,姑娘见义勇为,在下当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东方问jú忙下马行礼道:“原来是父母官,我真是太失礼了。大人休说什么感谢的话,说起来我该惭愧。洛阳道竟有盗匪出现,让大人未进洛阳城就受了惊吓,应该我向大人道歉才是。” 红玉笑出声来:“真是好玩,洛阳道上有盗匪,应该是裴应的责任,你反而要向我们道歉,岂不是反过来了。” 大家听了红玉这话,也不禁笑了起来,东方问jú身后一名骑士上前忙道:“夫人,是这样的,二小姐若在洛阳城时,洛阳道上,是没有人敢抢劫的。这次,二小姐去西域半年,这批qiáng盗,大概是从外地流窜来的,才会惊了诸位,所以二小姐是该向两位道歉的。” 红玉大为倾倒:“哇,好威风呀。”立刻说:“问jú姑娘,你可不可以做你的朋友?”东方问jú看着红玉,没有半点贵夫人的架子,却只有真诚活泼与慡朗,心中早有好感,笑道:“好啊,裴夫人,只怕是我高攀了。” 红玉忙道:“你可别叫我裴夫人,就叫我的名字红玉好了。”东方问jú点了点头,告诉身后的随从说:“你们先把人带进城去jiāo给衙门,告诉我姐姐,我和裴夫人一起进城。” 红玉与问jú共坐一辆马车进城。红玉忍不住要把所有的问题都问了。 “问jú,你的武功真好,你是怎么才学到这么好的武功的?”红玉第一个就问这个问题。 问jú说:“我从小体弱多病,后来七岁那年,有一位神尼说可以治好我的病,但我要做她的徒弟,跟她走,才能完全好。就这样,我跟我师父到青埂峰学了十年武功,师父认为我已经学成了,才下山回家。” 红玉又问:“那么,你收伏黑风十八骑,重开丝绸之路,也是真的了。” 问jú点头道:“黑风十八骑,都是有血xing的好汉子,我跟他们比开武,完全是偶然,并不是谁收伏谁了。我运气好,略胜半招,他们都是一诺千金的人,就说要奉我为首,其实我们都是好朋友,要不是有他们帮助,我根本没法过大沙漠,哪称得上重开丝绸之路。其实我完全不懂生意,所有生意上的事,都是由几个能gān的管事在经手,我是一窍不通。”好大的事迹功劳,被她这么一说,全变成别人的了。红玉看着问jú,觉得她真诚得可爱。 红玉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啊呀,刚才裴郎对我说,你和你姐姐都是洛阳三姝中人,可是还有一个人,他还没告诉我呢,你知道她是谁?” 问jú笑道:“那是人们胡说呢,什么洛阳三姝,难道说洛阳城中,就只我们家的三姐妹了吗?” 红玉忙问道:“还有一位,也是你的姐妹吗,她叫什么名字?” 问jú眼神中有着怜爱:“那是我小妹,东方吟莲。” 红玉急忙问:“那么,吟莲姑娘一定也会有更jīng彩的故事了?” 问jú笑道:“小妹是我们姐妹中最美丽,也是最聪明的。不过,小妹却没有故事。” 红玉问:“为什么?” 问jú说:“当然是因为我娘的缘故了。因为大姐从小跟在我爹身边学做生意,我又是个舞刀弄枪的野丫头,我娘很生气,就不让吟莲学我们的样,说我们俩做不成淑女了,可是她最后一个女儿,一定要是个淑女。小妹吟莲,不是我这做姐姐的夸口,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孩子,就象,”她想着该怎么形容:“对了,就象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红玉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啊,我真想马上见到她。你们两个做姐姐的都这么出色,我想,你们小妹一定会更jīng彩了。” 问jú笑道:“好啊,红玉姐姐,那你们就先住到牡丹园吧,牡丹园与我们明珠坊只有一墙之隔,也是我们家的产业。要是你早来半年,那时候正是三年一度的牡丹花会,洛阳城的文人雅士,公子仕女们都会到牡丹园去,可热闹了,现在,可要再过三年了。”说到半年前的牡丹花会时,一向慡朗的问jú,脸色竟忽然红了,大有羞涩之态。 不一会儿,马车就已经进城了,问jú拉着红玉的手,真诚地说:“红玉姐姐,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坐坐,也见见我的大姐小妹。” 红玉伸出头去,先问了问裴应,裴应点头道:“好,那你就去吧,也免得你一天到晚惦记着。我先去留守衙门,接任以后,就去接你。” 明珠坊不见豪华的门面,只有高高的门墙,走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大青石的地面上,有着被车轮碾出来的两道深深的车轨痕迹,显见得平时有多少载着重重货物与金银的马车,从这条长长的甬道,进出明珠坊。 过了甬道,在一个大院落,她们下了马车,东方问jú拉着红玉跑进内堂,就看见一个年青女子,站在滴水檐前相迎,东方问jú连忙叫了声:“大姐。” 东方明蕙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衣衫,这位明珠坊的主人,已经二十五岁,看上去jīng明利落,要比问jú老练得多了。她怜爱地看着妹妹,轻抚了一下问jú的脸:“半年不见,你又晒得更黑了。”转过头看见红玉,盈盈行了一礼:“这位是裴夫人吧,我妹妹打扰您了。” 问jú笑道:“姐姐,你早知道了?对了,怎么不见吟莲小妹呢?红玉姐姐可是专程来看小妹的。” 东方明蕙呀了一声,道:“不巧,吟莲三天前刚刚被姨母接到长安去了,裴夫人,当真不好意思。” 红玉笑道:“没关系,我一天之内,已经见着了洛阳三姝中的两位传奇,已经是不虚此行了。”她却在心中,对这位神秘的明珠坊的小妹,起了更qiáng的好奇之心。 问jú歉然道:“对不起呀红玉姐姐,不如,我先带你去牡丹园看看,牡丹也是很好玩的。”拉着红玉yù走。 “问jú,”东方明蕙轻声责怪她:“裴夫人远道而来,想是很累了,你应该先陪裴夫人去更衣休息,明天才有jīng神看看。你不累,别人却不象你呀。” 问j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红玉姐姐,对不起,我一时想不到了,我还是先陪你去休息。”说完正yù走,却几乎撞上一人。 问jú不好意思地道:“哎呀,韩先生,对不起。” 红玉听得问jú语气中的敬意,忙仔细地看看对方。只见那男子约三十余岁,相貌儒雅中带着几份刚毅,着一身粗布青衣,与明珠坊其他人的豪华衣着不同。红玉仔细看看厅中,只有明蕙与他一样衣着朴素。 两人出了厅外,红玉问道:“问jú,那韩先生是谁?” 问jú道:“韩先生名叫韩桐荫,是爹爹在世时请的先生,极有学问,是姐姐最倚重的人。我还奇怪,怎么我们还没到家姐姐就知道你的身份了,现在知道了,一定是韩先生告诉姐姐。” 红玉问道:“韩先生好象什么都知道。” 问jú点头道:“对呀!明珠坊能有今天,韩先生功不可没。” “韩先生?怎么我没听人说起他呢?”红玉奇怪地问。 问jú道:“韩先生不喜欢与人应酬,除了明珠坊内的人,其他人知道得不多。” 这一夜,红玉兴奋地难以入睡,今天一天所见识的人,真是从未有过的jīng彩。能gān的明蕙,侠气的问jú,神秘的吟莲,还有这不为外人所知的韩先生。她可以预料到,明珠坊,将会有许多令人期待的故事发生。 第二天清晨,问jú就早早跑到红玉的房中,要带着红玉去牡丹园玩。 两人一路行来,园中景物宜人,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山水相绕,虽是秋天,仍有各种秋花盛开,点糙片石,每一细微之处,都有出人意料的景致变化,虽居闹市,却有山野之趣,园子虽小,却有包揽天下美景之势。牡丹园虽是明珠坊私有,但每年chūn天开放一个月,举凡洛阳城中人,无不以一入牡丹园为赏心乐事。牡丹园的名声极大,每年牡丹花会,各地都会有人不远千里,来看牡丹园的花会。现在虽非牡丹花盛开的季节,但是,从园中布置,却可以想象得出chūn天牡丹花会的时候,会是怎么的一种盛况。 红玉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已:“问jú,我在京城就听说过牡丹园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去过那么多地方,还真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牡丹园的。” 问jú笑道:“红玉姐姐,你太过奖了,京城是天子脚下,难道还能少了好去处?” 红玉道:“不错,京城的确也有许多好地方如骊山华清宫等,气势宏伟,比之牡丹园另有一种大气,却比不上牡丹园的雅致,独到。你看这山水园景,真如王摩佶所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了。” 问jú拍手笑道:“啊呀,吟莲若在此,一定引你为知已,那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这园子求的就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却又是以写意的手法,不刻意求之。” 红玉诧异地问:“难道说,这园子的设计,是出自吟莲的手笔?” 问jú说:“这园子本上祖上传下来的,只是粗具形态,后来给我们三姐妹住在这儿,我和大姐都是到处跑的,只有吟莲长住于此,一年一年地,就慢慢按她的喜欢,改成这个样子了。所以每年,吟莲都要去终南别业去住上一阵子,原本是为了躲这儿大兴土木的喧哗,后来,就成了习惯了。”她看着红玉,抱歉地说:“对不起,红玉姐姐,你要是早来三天就好了。” 红玉呀了一声,自然是有点失望,不过她马上又笑了:“也好,说不定我和吟莲是还没到见面的机缘。我一天之内,见过了你和你大姐,也已经是很令人高兴的事了。今日虽没见到吟莲,不过,游了牡丹园,也是大有得益。” 三天后,裴应正式接任东都留守之职。红玉也与洛阳的官眷贵妇们有了来往。从这些贵妇人的口中,她又更多地听到了明珠坊的三小姐东方吟莲的名字。 这些贵妇们都是自负才貌的,一提起明珠坊jīng明能gān的大小姐东方明蕙,武艺高qiáng的二小姐东方问jú,就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红玉想起问jú形容这些小姐太太们的装腔作势,当真可笑。可是这些人一提到东方吟莲,却是个个自叹不如,无不将吟莲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吟莲温柔可人、吟莲兰心蕙质、吟莲高雅脱俗、吟莲绣的花能引来蝴蝶、吟莲是不沾人间烟火、吟莲琴棋诗画样样皆通,吟莲简直是每一个女子的闺中知已,是每一个男子梦寐以求的梦中佳人。 可是真正见过吟莲的人,却是少而又少。只是每一个见过吟莲的人,都不由地从不服气变得口服心服,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吟莲的美名在洛阳广为传颂。明珠坊的财富虽然令人心动,可是以明蕙的厉害,问jú的武功,却是谁也不敢向她们俩提亲。每年上明珠坊提亲的人,几乎踏平了明珠坊的门坎,无一例外,都是向吟莲提亲来的。 而红玉的心中,对吟莲的好奇,更是增到无比的qiáng烈。第三章 翩翩美少年 红玉xingqíng直慡,她对于洛阳官场中那些贵妇来往,也是格格不入。在洛阳城中,与她最为要好的,就是也是同样xingqíng直慡的问jú了。两人结为好友,几乎是无日不见面。红玉尤其爱听问jú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的故事,甚至于要跟着问jú学武功。 这一日,留守府到了一筐由吐鲁番运来的葡萄,十分难得,红玉忙邀问jú过府来一同享用。 两人坐在后园的小楼上,垂下帘子,正谈着天气,吃着水果。问jú忽闻到一股香气,回头一看,见窗台上的茉莉花开得极好,笑道:“红玉姐姐,你这儿的茉莉花好香。” 红玉手中正拿着葡萄,闻言忙道:“正是,我正想摘几朵来戴,问jú,你顺手帮我摘一朵来好了。” 问jú走到窗边,正yù采摘,忽然间怔住了。红玉叫了几声,却见问jú站在那儿,好象一点儿也没听见似的,不由得好奇,站起来擦拭了一下手,走到问jú身后,叫了一声:“问jú。” 问jú却没有听见,只是痴痴地看着前面,红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楼下假山前,裴应与一个翩翩美少年走过来。 这少年如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神qíng洒脱,举止间自有一股书卷气。红玉看了一眼,也在心中暗自赞叹:“好一个浊世佳公子。”只见这少年偶一回头,向楼上看了一眼,楼上两个女子,都觉得他好象是特意看了自己一眼似的,不由地退了一步,连红玉也不禁脸色微红。随即知道,窗前垂着轻纱,对方只是偶一回头,根本不会看见楼上有人的。 红玉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只有女子才会倾国倾城,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男子也能如此。”眼看着问jú脸色红晕,嘴角露出微笑,眼眸闪闪发亮,红玉与她相jiāo以来,觉得她只有这一刻最美,最动人了。 红玉心中已经全明白了,问:“问jú,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问jú的脸更红了,但却肯定地点了点头,她轻声地说着他的来历:“他姓卫,卫子阶,他们家是清贵世家,家族显赫。他们卫家门第,不经科举也可为大官。可是他不愿意,却要自己经诗赋与天下才子一论短长。那一年殿试,一支香未完,他就已经呈就《两京赋》万言书,第一个jiāo卷。皇上接过来看时,为其文才所动,堂堂天子竟站着就将这万言书看完,忘了坐下。阅后,擢他为第一名,封为集贤学士。不过,他却辞谢不就,说愿终生逍遥山水之间足矣。皇上成全他的志向,只是将他的《两京赋》,让太常寺配乐,铭刻骊山。为传抄他的文章,令得洛阳纸贵。他回到洛阳城,结jiāo酒客剑侠,高僧道士,晓夜酣歌,高谈阔论,天下高雅之士,争相与之为友。”问jú说到卫子阶时,脸上的神qíng,真是又得意,又仰慕。 红玉故意道:“于是,也令得你芳心暗许了?”问jú的声音更低了:“我本来也只是当他是一个传言罢了。想不到半年前在牡丹花会上见了他一面,就、竟就不能自已。我躲到西域,还是忘不了他。我,”她抬头看着红玉:“红玉姐姐,我该怎么办?” 红玉拉起她的手,豪气地说:“问jú,象你这么出色的女孩子,爱上一个人,用得着发愁吗?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和裴郎身上,到时候,一定让你们有qíng人终成眷属。” 问jú吓了一跳:“红玉姐姐,你千万别乱来。” 红玉笑道:“放心好了,我出马,再没有不成的。”她在心里加了一句:“因为我是只成了jīng的狐狸。” 等裴应送走客人之后,红玉立刻与裴应商议此事。裴应沉吟道:“这件事恐怕不易,卫家是有名的世家,只怕明珠坊难以高攀。” 红玉哼了一声:“难道卫家还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要说到难以高攀这四个字?”裴应道:“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要被卫家拣一拣呢!自南北朝以来,就一直有一本姓氏录,上面把各色人家争为一等二等三等之类。一等人家,只与一等人家通婚。本朝开国以来,姓氏录又两次被改。一次是太宗皇帝时,把他自家李家和一些有名功臣列为一等人家,这本姓氏录,这一等门阀还只是勉qiáng接受。到武则天称帝时,她也将自己武氏家族与功臣列名第一等,但是这些大家族却连皇帝的面子也不买,根本就不承认这本姓氏录。可是不管这姓氏录怎么改,卫家都是第一等的大族。卫子阶的父亲卫公是个固执的人,只怕他不会接受一个商人的女儿作媳妇。” 红玉灵机一动:“不妨,你先去问问卫公子,只要他喜欢,这事自然就成了一半了。” 第二天,红玉见裴应回来,连忙迎上来问:“怎么样?” 裴应摇头道:“不出我所料,卫公子拒绝了。” 红玉呆了一呆:“她为什么会拒绝?” 裴应叹道:“红玉,不是每个人都象你一样能够看到问jú的优点的。象卫公子这样的名门子弟,他心目中的妻子,应该是那种红袖添香,琴瑟和奏,有才有貌又能守在闺中的温柔小姐。而不是问jú这种走南闯北,舞刀弄枪,连qiáng盗见了她都吓得发抖的qiáng悍女子。” 红玉哼了一声道:“什么道理,说来说去都是你们男人自私。”她发了愁了:“可是,我在问jú面前说好的,我怎么能让她失望。再说,问jú对卫公子痴心一片,要是不能成全她,我可怎么说得过去呀。”她下了决心:“这件事落在别人手中,就不能成功了,可是我呀,我一定能够让他们成为人间佳偶。” 裴应看着她走来走去,不住地皱着眉头想着,不由地好笑:“算了,红玉,婚姻自有天定,你就不必乱点鸳鸯谱了。” 红玉不理会他,过了一会儿,她转了转眼珠子道:“有了。”裴应笑问:“你又想出了什么馊点子了?” 红玉笑道:“先不告诉你。我这一计,连兵书上都没有,叫添油加醋,以毒攻毒,事成之后我再告诉你。我先去找问jú了。” 红玉气冲冲地跑进明珠坊,跑进问jú的房中,进门就骂道:“臭男人,不识好歹的臭男人,有眼无珠,胡说八道。问jú,你去揍他一顿。” 问jú看着她的神qíng,心中一沉,低低地问:“怎么了,你?” 红玉这边说:“问jú,你千万别生气。”这边自己却直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问jú只觉得心里象堵了块石头,透不过气来。她低叹一声:“红玉,你不必生气了,这种答案,也是意料之中。我早就说过,让你别乱来的。” 红玉睁大了眼:“我乱来,问jú,你没听到他那些气死人的话。拒婚就拒婚了,他竟还胡说八道,说什么你是个舞刀弄枪的女子,又粗鲁又野蛮,简直不象个女人。还说你出身低微,痴心妄想,自作多qíng。” 说完,红玉得意地看到问jú正如她所料的一样,气得满脸通红,双眉倒竖,问jú怒道:“他真的这么说?” 红玉连忙道:“当然是真的,我不说一句假话。”她说假话,当然不止说一句。 红玉这边胡说八道,见问jú确是生气了,她忙来作好人:“问jú,不要生气了。算我不好,算我多管闲事,这样好了,我明天陪你去游香山寺,解解闷,散散心。”她眼珠子骨溜溜地转了一圈:“我们两个女子游山玩水让别人看见不太好,这样吧,你看起来这么英武,你扮男装。我们明天去玩,一定羡煞所有的人。”说完,她向来任xing惯了,也不管问jú尚未答应,自己早就跑了,一边叫道:“不见不散。” 第二天,问jú依约去裴府。可是裴府的人说:“夫人已经去香山寺了,她请问jú姑娘随后去,她会在枫叶亭等您。” 问jú尚未到枫叶亭,远远就见亭中有许多人在。问jú暗想:“不知是不是红玉又惹事生非了。”走近一看,并不见红玉,却是一群无赖围着一个年轻公子。听旁人言道,刚才这几个无赖欺负一个老太太,这位公子仗义执言,却被这群无赖围困住了。这些无赖人多势众,看起来,这位公子要吃亏。 问jú仔细一看,这位公子唇红齿白,美如冠玉,斯斯文文的,正是卫子阶。 问jú见是卫子阶,想起他的拒婚之事,真想一走了之,可是眼前他有危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心中虽暗骂:“武功那么差,gān嘛还要跟人家动手,吃亏了活该。”其实卫子阶也算学过点武功,只不过平时对付一两个地痞无赖是够的。但看这几个人,显然是武林中人,卫子阶的武功,就显得不够用了。问jú只好冲上去,及时地拦开打向卫子阶的拳头,一把把卫子阶拉开,喝道:“住手。” 为首的无赖歪着头看了看问jú:“嘿,你是谁,敢来管大爷的闲事,报上名来,让大爷听听,够不够资格让大爷打发的。” 问jú哼了一声,报出她男装时所用的名号:“刑部方知白。”毕竟女儿家行走江湖不方便,所以有许多事,问jú都是用方知白这个名字解决的,方知白这个化名在江湖上很响亮。 果然对方一听,面露惧色,只是一时还不甘认输,为首的无赖yīn笑道:“既然是方大侠在此,我们不敢有别的话。只不过,我们都没见过方大侠,若凭阁下一句话就走,就太没面子了,方大侠可否显示一下武功,也好让我们口服心服。” 问jú冷笑一声:“是吗?”她看似悠闲地走了几步,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听得一连串的响声,卫子阶看她的剑仍好好地在鞘中,那七个无赖却个个兵刃落地,人人捂着右手叫痛。问jú淡淡地说:“这一招叫一剑落七星,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口服心服了。” 众无赖吓得忙乱叫道:“我们服、服、服了。”问jú道:“那还不滚。”此言一出,众无赖立刻抱头鼠窜而去。 众无赖一逃,问jú也急着要逃走了,谁知她的手却被人抓住了。 卫子阶抓住问jú的手,非常兴奋:“你就是方知白,刑部大侠方知白,那个传说中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闯最危险的地方,杀最凶恶的qiáng盗,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的方知白?” 问jú被卫子阶一把抓着自己的手,已经是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无奈没好气地说:“是,我是方知白,拜托你先放开我的手好吗?” 卫子阶忙松开他的手,笑道:“对不起,方兄,今天忽然能认识到方兄,我太高兴了,竟一进忘形了。在下卫子阶。” 问jú面红耳赤,手脚发软,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一想到他昨天拒婚说的那些可恶的话,一股气冲上来,顿时手脚都硬起来,声音也高了。她甩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道:“卫子阶很了不起吗,人人都要知道你。”拒婚之仇还没报呢,她心里可没好气。 卫子阶一愣,他这辈子还没这样被人不客气过,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和方兄你jiāo个朋友。” 问jú讽刺地说:“不必了,象我这样一个舞刀弄枪的人,粗鲁得很,怎么配和你这样的名门公子在一起呢?” 卫子阶恍然大悟:“方兄是嫌小弟是个书生,没资格和方兄为友。” 看卫子阶的神色,却一点也听不出她这话的含义来,问jú心中更气了,才昨天他对别人说过的话,居然他自己就忘光了。枉她还伤心了这么久。她可不知道,卫子阶只是拒婚,那些其他的话,都是红玉添油加醋地造出来的。可怜卫子阶现在还不知道,他早被别人陷害了。 问jú越想越气,也不理他,独自就走,不料这可恨的家伙却又追了上来,叫道:“方兄,方兄。” 问jú只好停下来道:“你又有什么事?” 卫子阶被她一瞪,一时语塞。他不知为何今天自己这样动辙得咎,平日的潇洒自信不知到哪里去了。方知白这个名字,他早就听说过了,也非常想和他jiāo个朋友,但是对方这么有个xing,那也只好自己退让一点了。 卫子阶灵机一动,忙道:“方兄,我想拜你为师。” 问jú吓了一跳:“什么?” 卫子阶道:“我卫子阶也学过一点武功,想不到今日之事,我才知道我学的这点武功根本没用,所以我想拜方兄为事,请你教我武功,那我也可以有方兄这样好身手。” 问jú听他说话,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这儿的?” 卫子阶心中暗叹,对方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是裴大人约我来这儿,说是有要紧事。” 问jú追问一句:“裴大人,东都留守裴应大人。是他亲自约你的?” 卫子阶见她脸色忽然变了,也不解其意,说:“是裴府的家人送信过来的。” 刑部大侠方知白可破过不少案子,问jú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她立刻就要走。身后却传来卫子阶自信的声音:“方兄,明天我还会在这儿,等你的答复。” 问jú却是一肚子气,冲进裴府,既不通传也不敲门,穿着男装,直冲进红玉的房中去。这个罪魁祸首却正坐在云石榻上,舒舒服服地吃葡萄。问jú冲进去,一把就揪她起来,喝问道:“红玉,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在捣鬼?” 红玉笑嘻嘻地明知故问: “什么事呀? ”问jú见她这样,更是火上烧油了:“你还装,你约我去枫叶亭,却又冒用裴大人名义把卫公子也约去了。我当你是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还要把卫公子也扯进来。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玉指着问jú的手:“哎呀,你先放开我的手,衣服要扯破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人家还以为你非礼我呢。” 问jú刚放开手,红玉立刻不知死活地加上一句:“哎呀,问jú,我们这么好的朋友,我现在才知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刑部大侠方知白,呀,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名。” “什么?”问jú大吼一声,差点要震破天花板,红玉连忙头一缩,捂住了耳朵。问jú怒道:“那七个无赖也是你派去的?” 红玉居然还能无视问jú那火山爆发似的怒火,整整衣服,活动一下手,还抱怨道:“问jú,我的耳朵要是聋了,你可要负责。” 问jú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为什么要派人去对付卫公子,要是伤着了他,怎么办?” 红玉却一副完全是问jú理亏的样子:“我这完全是为了你呀。那个卫子阶这样对你,真是叫人为你报不平。所以我就叫人去教训他一顿,让你当面看着,为的是要让你开心呀。谁知道好心没好报,我这样为你设想,你还对我这么凶。他对你这么坏,你还去救他。”问jú被她的这一顿歪理,扯得头都晕了。红玉却还凑过来问:“怎么样,美人救英雄,这卫公子有没有感激地以身相许呀?” 问jú白了她一眼,jiāo了红玉这个朋友,真是叫人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没好气地说:“他说,他要拜我为师,跟我学武功。” 红玉拍手笑道:“好呀,大好机会,你作了他师父,要他站着他不能坐着,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了。” 问jú白了她一眼:“我不会去的,我才不象你这么无聊。”跟红玉真是有理也讲不清,她索xing回去了。 她才进门,就看见大厅中坐着一个中年人。明蕙迎上来道:“问jú,你去哪儿了,五叔在这儿等了你一天了。” 问jú转向那中年人:“五叔,有事吗?” 这五叔就是她们父亲的好友,刑部总提调沈五。问jú之所以成了刑部大侠方知白,和他很有关系。 问jú天xing爱打抱不平,沈五请她作刑部秘使,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到处管闲事了。她也帮沈五破过许多大案要案,一来一去,刑部大侠方知白的名声就大了。不过,问jú作刑部秘使,却只是为了兴趣,她向来只接手她感兴趣的案子,可不听命于任何人。就象今天这种qíng景一样。 沈五神色郑重:“问jú,我手中有一件大案。两个月前,圣驾到洛阳行宫避暑。那天,两宫去巡幸龙门石窟,宫中守卫减少。谁知竟有匪人从御河潜入皇后宫中,窃去数十件后宫的珠宝,还杀了一名守卫。案发之后,龙颜震怒,限令立刻破案,幸好尚书大人求qíng,才从宽为三个月。案发之后,我们封锁四门,可以肯定,这批珠宝还在洛阳城中,只是这么大的洛阳城我们已经搜了两个多月,还是找不到。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查这件案子。” 问jú却是毫无兴趣:“五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原来不过是皇后少了几件首饰。她身为皇后,多几件少几件首饰算得了什么,皇上还会加倍给她补上呢。” 沈五叹道:“问jú,事qíng不能这样看的。事qíng虽小,牵连却大。这批珠宝是否找得回来。关系皇家的体面,而且,还会令许多官员无辜受累。” 问jú摇头道:“对不起,你们官场中的事,我不感兴趣。我不接手这个案子,是因为我现在有另一个案子在办。” 沈五问:“是什么案子,怎么我们刑部不知道?” 问jú不客气地说:“你们刑部知道,但是你们没有去管。” 沈五道:“你指的是……” 问jú道:“就是那十几宗胡商失踪案。” 沈五哦了一声,有点惭愧道:“这件案子,我也听说过。不过,胡人的事,向来不归我们刑部管。他们非大唐子民,向来有专门的衙门鸿胪寺去管的。再说,案子多,刑部的人力也不够。” 问jú气愤地说:“几十条人命你们不管。你们的全部人力jīng力,专管丢几件首饰的事。不影响你们的乌纱帽,就事不关已。胡商虽不是大唐子民,案子却是在大唐境内发生的。十几桩案子,几十条人命,报上官府,官府只盯着他们的钱袋子。洛阳推给长安,刑部推给鸿胪寺。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何至于求到我这个小百姓。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推辞。这件案子没破,别的案子我不接。” 沈五被问jú连珠pào似的话说得大为尴尬,站立不安。他其实是个极好的人,一心一意只为了破案。只不过他是官场中人,要上下兼顾,有些事qíng,他也很为难。 明蕙见了,忙呵斥道:“问jú你吃了火药了,对五叔这么说话?” 问jú呆了一呆,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确太过无礼了,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她觉得自己头晕起来。她抚住头,无力地坐下道:“大姐你说得对,我今天不止是吃了火药,我整个人都要变成火药桶了。”她抬头看着沈五,抱歉地道:“对不起五叔,我不该对您这么说话,刚才,我心qíng不好,不是故意要针对您的。” 沈五摇头道:“没关系,你这孩子,五叔是看着你们长大的,还不知道你们的xing子。这样吧,我把这失踪珠宝的单子给你,你帮我看看,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你只管办你的案子去吧。”说着放下单子,就走了。 问jú拿起单子,看也不看,顺手放进怀中。第四章 胭脂楼 去?还是不去? 整整一夜,东方问jú辗转反复,都在这样问自己。 明天与卫子阶的枫叶亭之约,去?还是不去? 去?一个深深伤了自己的人,为什么还要去。那么可恶的笑容,那么可恶的声音:“我明天还会在这儿,等你的答复。”那么自信,他就算准了她一定会来吗? 不去?要是他真的在那儿等,一直等下去怎么办。再说,她也有一点点的心动,也渴望再见到他,不去,就失去这次机会了,她肯定自己会后悔的, 她恨死自己的窝囊,没见面时恨得他要死,见了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怪不得让人家看轻自己了。要拿出刑部大侠方知白的威风来才好。 翻来覆去也没拿定主意,到凌晨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时分了。问jú吓了一跳:“不好,迟了。”来不及想去还是不去,匆匆起来,换了男装,一阵风似地赶到枫叶亭。 问jú赶到枫叶亭,果见卫子阶早已在亭中了。问jú“对不起”三字已到了口边,忙咽下去了,板起冷面孔,爱理不理地说:“你还真的来了?” 卫子阶聪明过人,早在她来到时就已经看到她的神qíng,不是讨厌自己的,而且还是对自己颇有好感的,只不知为什么要蓄意掩饰。他聪明地不说话,取出一块手帕递给她道:“擦擦汗吧。” 问jú接过手帕,不禁脸一红,幸好她及时转过头去了。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男人气息,令她的心怦怦乱跳。昨天红玉教了她许多怎么报复卫子阶的招数,此刻她一样也用不出来,她不是红玉,这些花招教她做她也做不出来。面对着卫子阶,她一点火气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太聪明了,自己还得小心不要被他识破真相。 问jú又想逃开了:“我要走了。” “等一等。”卫子阶温柔地拉住了她:“昨天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呢。你可否容我表示一下心意。我想请方大侠到酒楼喝一杯,方大侠意下如何?” 问jú只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叫人难以拒绝似的,只好点点头,就这么傻呼呼地跟着他来到城中的太白楼,第一杯酒到了唇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卫子阶,心想:“昨天红玉不是说要东要西都应该是我作主吗,怎么自己会这么傻傻地跟着他走到这儿来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她喝了一杯酒,豪气又生,道:“卫公子,要是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一直等下去?” “会,”卫子阶笑道:“我更相信你会来。”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谈天说地。卫子阶读过万卷书,问jú行过万里路,这本身就是聊不完的话题。 卫子阶在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都是很自然地成为最出色的人,但是此刻,在问jú面前,他却一直在听她说话。 卫子阶入神地看着东方问jú那神采飞扬的脸,听她说到河西八百里走廊的风光,“huáng河百害,唯富一套”就是指这儿的河套,祁连三州土地肥沃,西凉兵马qiáng盛,就是以此为据。这里民风彪悍,问jú说到自己当年三入祁连山区,在茫茫雪原中追捕大盗雪上飞,踏平七大寨的事。再下去到嘉峪关,过玉门关之后就是戈壁大漠;接下去安西都护府,就是大风库,飞砂走石,对面不见人影;安西之面是敦煌千佛dòng,飞天壁画,美不可言;西南下去就到阳关,过了阳关,下到星星峡,就是西疆地界。再下去,就是丝绸之路。在西域各国,她曾帮楼兰女王打败横行西域的戈壁狂风盗,还差点被楼兰女王招作了附马。还有她与大漠十八骑的从敌人到朋友,经过无数场的比斗等等。 卫子阶不禁听得心驰神移,忍不住抓紧了问jú的手道:“我真羡慕你,可以去这么多的地方,经历这么多的事。只恨我生在世家,每日陷在这种地方,来来去去只在两京之地,哪儿也去不了。要是有一天,我能够和你一起闯遍天下,行侠江湖,那才叫不枉此生。” 东方问jú道:“卫公子,其实你要是想去你随时可以去,你要是想走遍天下,为什么只是希望,你现在就可以去呀。” “现在?”卫子阶怔了怔:“可是现在我走不开,还有许多重要的事。” 问jú问他:“做那些所谓重要的事qíng,能让你觉得不枉此生吗?为人行事,率xing而行,贵在适意,你为什么不去作你最想要作的事,却要让自己拘于一时一地一事?” 卫子阶象是忽然愣住了,好半天才忽然醒悟过来:“为什么不去作我心里最想要作的事,而让自己拘于一时一地一事?”他忽然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谢谢你方兄,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人生贵得适意,这句话,我自己说过无数次,谁知道竟在今日,你却让我此时才真正明白这句话。人说我洒脱,其实我比起你来真是差远了。人生得一知已方兄你,真是卫子阶之大幸。来,方兄,我敬你一杯。” 问jú笑着饮下一杯酒,但是卫子阶下面一句话却使得她差点把酒从鼻子里喷出来。卫子阶说:“方兄,我给家里留一封信,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一起闯dàng江湖。” 问jú第一个感觉就是想笑,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这算什么,拐带一个男人。”但她马上知道不对:“卫公子,不可以。” 卫子阶问她:“为什么,你不是说人生行事要率xing而行吗?” “因为……因为……”问jú忙想出理由:“因为我这段时间不会离开洛阳,你要闯dàng江湖,还是以后吧!” 卫子阶问:“你要在洛阳住多久,住在哪儿?” 问jú正在想着如何回答,忽然邻桌的三个公子哥儿似的人的问答引起了她的注意。 “冯兄,你听说过没有,胭脂楼最近来了一批胡姬,歌舞一流,身材一流,姿色更是一流。” “是啊,不知老鸨从哪儿找来这么多胡姬,不过胭脂楼就算没有胡姬,也是一等一的好去处,许多官员都常去呢。” “说起这个老鸨千岁红,不止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简直风韵还足得很呢!” “去胭脂楼,不管哪种女人都能找得到。要找琴棋书画,年轻美貌的是花魁彩茵姑娘;胡姬中最美貌的是丽姬姑娘,虽然不会说汉语,却改一句诗那叫‘若教解语能倾城,任是无语也动人’哪;千岁红更是风骚入骨;再加上十二金钗,所以胭脂楼才是洛阳城的第一青楼呀!” “唉呀,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在此谈论,不如我们直接上胭脂楼去。小二,结帐,大家走。” 问jú也站起来,道:“我们走。” “走?”卫子阶问:“去哪儿?” 问jú道:“你刚才没听见他们说吗,当然是去胭脂楼了。不过,我不知道怎么走,你来带路。” 卫子阶疑惑道:“怎么好端端地,去那种地方?”问jú微微一笑,右边有一个小小酒窝,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就当我心血来cháo,你刚才说过的,要和我一起闯江湖,这就是第一步,你去不去?” 卫子阶犹豫道:“青楼这种地方,我是从不涉足的。” 问jú笑道:“我也没去过呀,不过你是洛阳的地头蛇,只好让你带路了。” 卫子阶犹豫了一下,问jú不耐烦了,站起来道:“不去算了,以后别跟着我。”卫子阶无奈道:“好好好,我带你去。” 卫子阶带着问jú进入胭脂楼。所有的姑娘,不管是不是有应酬别人的,都不由地停下手来,探出头来,看着这两位无比俊美的公子走进来。 一阵阵的窃窃私语,惊动了老板娘千岁红。千岁红亲自迎上来,笑问:“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胭脂楼?” 只听得楼上传来一声惊呼:“卫公子——”顺着声音望上去,只见一位最美貌的女子惊愕站起来,却是胭脂楼的花魁彩茵姑娘。 千岁红也吃了一惊:“难道您就是卫公子,卫子阶公子?那么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卫子阶正要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方……” 问jú打断了他的话:“我姓方,行二,别人都叫我方二。” 就在说话的时候,彩茵姑娘已经亲自走下楼。美人下楼,步步生娇,引得胭脂楼中所有人的注目。问jú看着美貌的彩茵,不禁心中一阵醋意,轻轻地在卫子阶耳边说:“好一个从不上青楼的卫公子,人家花魁都记得你呢,哼!”不理卫子阶,走上前对千岁红道:“要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最红的姑娘。” 千岁红笑道:“最红的姑娘,我们这儿有十二金钗,还有胡姬七公主……” 问jú打断她的话:“这些我都不要,我要丽姬姑娘。” 千岁红笑道:“对不起方公子,丽姬姑娘今天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问jú看了一眼卫子阶,见彩茵姑娘含qíng脉脉地倚着卫子阶了。心中有气,摇着折扇慢慢地说:“卫公子来了,花魁姑娘亲自出迎,怎么丽姬姑娘就闭门不纳,我方二哪能与卫公子相比呀,红姑你说是不是?”千岁红一听,就知道这个方公子难侍候,陪笑道:“方公子,丽姬姑娘真是的身子不适,您看这么多位公子要见丽姬姑娘,都没见着不是?” 卫子阶听得出问jú话中的骨头,忙着推开彩茵道:“方兄,就让彩茵姑娘陪着你好了,何必弄得不开心呢!” 问j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彩茵姑娘的眼中,可是只有你卫公子呀!就只有你卫公子才能讨姑娘的喜欢,我就只有被让的份儿。哼,你看着好了,我一定会约到丽姬姑娘的。”转身问千岁红道:“红姑,你带我到丽姬姑娘房中,我亲自去请,不见得丽姬姑娘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千岁红嫣然一笑:“方公子,要是您能让丽姬姑娘出房,今天两位的花用,就由我红姑请了。”说着,袅袅地在前引路。 问jú在她身后,闻到千岁红一阵香气,若有若无,十分诱人,叫人恨不得贴在她身上仔细地闻上一闻。问jú轻笑道:“红姑的身上,好动人,好香啊!”却见千岁红身子轻轻一震,回过头来,妩媚一笑:“方公子,你真会哄人开心。”伸出纤纤手指,指着前面道:“这就是丽姬姑娘的房门,约得出来约不出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一扭身走了。 大伙儿在楼下一起向上望,看这方二如何能让丽姬姑娘出房。千岁红心中有数,丽姬今天早上头疼,就说绝不见客,以丽姬的脾气,天王老子也休想让她出房。 问jú微微一笑,上前敲门道:“丽姬姑娘,你在房里吗?”没人理会她,她也不急,却中袖中取出一支短笛,chuī了起来。 她chuī的是胡曲,可是这支曲子,却没人听过,只是曲中有无限思乡之qíng,在这曲中,有父母之爱,游子之qíng,人在天涯,虽然日日思乡,却有无法归去的无奈。几个嘻笑的胡姬,停下脚步,垂首静听。 曲子继续在chuī,又换了一首轻快活泼的,听上去象是童谣,有一两个胡姬,已是轻声和唱起来。 忽然又换了一首曲子,只chuī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过了片刻,却听见丽姬的房中,有一个女子在轻唱胡歌,曲调和笛声一样。唱了一会儿,歌声停下,笛声又起,如此一来一去,歌声与笛声向是一对qíng人在互相对话似的。又过了一会儿,丽姬的房门忽然开了,就见一个huáng衣美女扑进问jú的怀中,两人走进房去,房门立刻关上了。 顿时楼下嘘声叫声口哨声四起,几十个方才约不到丽姬的公子哥儿一齐拍着桌子大叫:“方二,出来,方二,出来。”楼上却毫不理睬,好半天不见动静。千岁红不放心,忙自己上去轻拍房门询问。问jú在房内高声说:“红姑放心,丽姬姑娘打扮好了,就会下楼。”楼下众人挤眉弄眼,想着方二在丽姬的房中看着丽姬穿衣打扮时的旖旎qíng景,大有不胜羡艳之感。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丽姬的房门大开,丽姬明艳照人,问jú拥着她得意洋洋地出来,楼下众人一起鼓起掌来。 当下两人一起入席。彩茵倚着卫子阶,问jú抱着丽姬,两人十分亲热。卫子阶本是潇洒之人,但今日不知怎地,彩茵却令他十分不自在,更不自在的是他觉得问jú虽然和丽姬在一起打qíng骂俏,但锐利的眼光,却似乎老是注意着他这儿。 不知不觉, 天色已经黑了, 胭脂楼里点上了盏盏华灯,卫子阶站了起来道:“太晚了,方兄,我们该走了。” 问jú仍软在丽姬身上,似不想动了,丽姬的手紧紧地拉着问jú。彩茵柔声道:“卫公子,今晚就不要走了,好不好?”问jú却忽然跳了起来:“好,我们走。”还不等彩茵向卫子阶说些惜别的话,拉着他匆匆就走了。 走出胭脂楼,卫子阶只见问jú手中拿着一个荷包,面露微笑,问她:“怎么,还舍不得丽姬姑娘?”问jú笑道:“不错,这是雅丽仙送给我的。怎么,你的彩茵姑娘送了什么给你?” “雅丽仙是谁?”卫子阶问。 问jú半真半假地道:“雅丽仙就是丽姬。我才不象你这么假正经呢,什么从不涉足青楼,还不是和那位花魁姑娘如胶似漆的。” 卫子阶连呼冤枉:“我真的从未涉足青楼,你也知道我家教甚严,今日若不是为了你,这种地方我是不去的。是上次我朋友的生日,叫了几个姑娘作陪,其中就有这位彩茵姑娘,我真的不认识她。” 问jú低低地说:“人家见了你一面,就一见倾心,你的眼里却根本没有人家,人家待你再好,你也不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厢qíng愿,自作多qíng罢了。”她口中说的是彩茵,心中想的却是自己。 卫子阶竟然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了。”问jú听了他这一句话,如万箭穿心,一怒之下,“啪”地扬手就是一掌打在卫子阶的脸上。 两人同时怔住了。问jú看着自己的手,一时竟不敢置信。卫子阶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一股怒气也上来了,抓住问jú怒道:“你为什么打我?”正要还手,却见对方神qíng凄苦,双目含泪,心中怒气,竟不知不觉消失了。 问jú低声问:“你为什么不还手?” 卫子阶摸着脸颊,道:“你救我一次,我就让你打一掌算了。”问jú不由地一笑,伸手抚着他的脸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你疼不疼。”她的手温柔纤细,卫子阶给她这么一摸,忽然觉得疼痛全消,剩下的那一点点不豫,也全然没了。 卫子阶叹了口气道:“好了,刚才的事就算没发生过。天色晚了,你住哪儿,我送送你。” 问jú笑道:“我现在要去刑部衙门,你自己回去吧!” 卫子阶奇道:“你去刑部衙门做什么?” 问jú道:“我去点齐兵马,明天一早去抓人。” 卫子阶立刻来了兴趣:“你要去办案,我也一起去。” 问jú笑道:“去胭脂楼,你也一起去?” 卫子阶吃了一惊:“胭脂楼,抓谁?” 问jú收敛了笑容,道:“前几天,胡商首领查哈来找我,这几年来,最少有十几户胡商全家都无故失踪,他怀疑他们都已经被害了。这些胡商都有共同的一点,就是他们失踪前都娶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艳女人作妾,不久就对邻居说他们要搬家。这样他们一失踪,别人都以为他们搬家了,也就无人追究他们的下落。直到和他们有生意来往的人问起时,才知道他们都失踪了。其中有一户,是查哈的朋友叫班图,在失踪前半个月,还跟查哈说他们要娶了一个小妾,要在本城安家,谁知过了几天,就全不见了。” 卫子阶恍然道:“所以,你在太白楼听到那些人说话,你就怀疑到胭脂楼了。” 问jú点头道:“我也只是试试运气罢了。我在胭脂楼chuī了几支曲子,都是他们胡人从小就会唱的民歌童谣。但是最后一支曲子不是,想不到丽姬居然会唱,我就明白我找对人了。” 卫子阶问:“这支曲子有什么特别?” 问jú说:“班图的独生女儿雅丽仙长得很美,而且jīng通音律,这支曲子,就是她送给查哈的儿子的定qíng曲,会这首曲子的,就只有她和查哈的儿子。红蝎子,这次终于让我抓到她的狐狸尾巴了。” 卫子阶问:“红蝎子是谁?” 问jú道:“千岁红,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女贼红蝎子。雌蝎子在jiāo尾之后,就会吃掉雄蝎子。江湖传说,红蝎子用美色迷惑一个男人之后,就会把对方杀了,谋夺他们的武功和财富。那些胡商都是她害死的,因为雅丽仙长得美,她要让雅丽仙作她的摇钱树,才幸免于难。” 卫子阶听得毛骨耸然,天下竟有这么恶毒的女人,他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你和丽姬在房中,就是说这件事?” 问jú点头道:“为了不引起红蝎子的怀疑,雅丽仙qiáng颜欢笑,又和我演了一场戏给大家看。我现在要赶到衙门里去,为防红蝎子察觉,我们要在明天早上动手抓人。” 卫子阶不解地问:“既然要越快越好,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抓人,而要等到明天早上?” 问jú解释道:“jì院中有许多人晚上在那儿过夜,这些人中,有许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去抓,他们会被红蝎子抓住当人质。一般他们会在早上离开。而一夜荒唐,早上,是红蝎子她们最松懈的时候,那就一网成擒了。” 卫子阶大喜:“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到刑部衙门,点齐兵马,果然不出问jú所料。早上,胭脂楼里,个个都在睡觉。 众人冲入楼中,千岁红得报,披头散发,只披一件外衣冲下楼来,惊问:“出了什么事?” 东方问jú喝道:“刑部办案,捉拿女贼红蝎子。” 红蝎子吃了一惊,仔细看着东方问jú,yīn恻恻地笑道:“好一个方公子,昨晚你还在这儿风流快活,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东方问jú冷冷一笑:“昨晚我要是不来,又怎么会知道大名鼎鼎的红蝎子,会是胭脂楼的老鸨!红蝎子,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拒捕反抗,罪加一等。” 红蝎子媚眼又冷又狠:“想要抓老娘,小子,看你有多大本事。”双手一甩,扔掉外衣,她里面竟只穿一件胸衣,近乎半luǒ,雪白的身子就扑了上来。 众人尚在错锷间,东方问jú却大喝一声:“小心——”顺手拣起地上的一件衣服挥去,卷走数十枚毒针。这边红蝎子却已经向门外冲去,双手连扬蝎尾针,已经冲到门口,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东方问jú笑了,她早就算准了这一招:“红蝎子,你再跑一步,就变成红刺猬了,外面有几十支弓箭等着你呢!” 红蝎子忽然笑了,笑得妖媚无比:“我为什么要走,我一个正当的生意人,我又没罪,我为什么要跑?” 东方问jú冷笑道:“你没罪,那几十宗胡商遇害,是谁做的?雅丽仙和那几十名胡姬就是人证,你拒捕,打伤官差,就是大罪。红蝎手双手沾满了别人的血,你敢说你没罪?” 红蝎子咯咯地笑着,笑得花枝乱颤:“方二爷,您是公门之人,办案要讲证据。我杀害几十名胡商,尸体在哪儿,用什么凶器杀的?那些胡女说话,堂上大老爷听得懂吗?你们大清早地冲进我家里,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官是匪,我又打伤了谁了?” 问jú左右一看,倒真是没有人受伤。她冷笑一声:“红蝎子,我能抓你归案,就一定能将你绳之以法。任你口灿莲花,也洗脱不了你的罪名。” 红蝎子gān脆躺在地上,妩媚地摆个姿势:“我说方二爷,你知道这城中有多少达官贵人,上过我的chuáng,说不定还有你刑部的大员呢!你找不到证据,不出十天半个月,你怎么送我进去,就怎么把我送回来。”她放肆地大笑起来。 问jú大怒,喝道:“带走。”众捕快一拥而上,带走了红蝎子。她亲自带人,救出雅丽仙等众多受难的女子,将胭脂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初战告捷,众人大胜而归。第五章 玫瑰香露 东方问jú自押了红蝎子归案后,忙碌无比,卫子阶已有数日未见着她了。不知怎地,心中牵挂,又到刑部衙门去寻她。 问jú一见到他,十分欣喜,道:“我正想去找你呢,来,我们走。”卫子阶问:“你的案子办完了?” 问jú皱眉道:“烦死人了,不管它,咱们先出去再说。” 卫子阶见问jú脸上微有怒色,问:“怎么了,为什么事qíng生气了?” 问jú不由地抚了抚自己的脸,笑道:“连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什么心事都在脸上显露出来了。大姐老是笑我七qíng上脸,不老成。” 卫子阶奇道:“原来你还有个大姐,我怎么没听说过?” 问jú自悔失言,忙用话岔过去了:“就是因为红蝎子这件案子,气死我了。” 卫子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怎么了?” 问jú气道:“红蝎子太狡猾了,我们在胭脂楼竟搜不到她的证据,再加上她口舌锋利,在公堂竟将自己推得一gān二净,一问三不知,既没尸体,又没凶器,什么证物都没有。雅丽仙她们虽知道是她杀的人,却没有亲眼看到她杀人,再加上她们不会说汉语,在公堂上指证不了她。再加上那些不要脸的老东西……” 卫子阶听不明白:“怎么又跑出什么老东西来了?” 问jú不屑地说:“左右不过是些什么官儿,平常谱儿挺大的。一个娼jì被抓,个个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还居然对我们打官腔,这个说qíng,那个指责我们抓错了人,又说要替她作保,丑态百出,什么官声老脸都不要了,好恶心。” 卫子阶问:“那怎么办呢?” 问jú叹了口气道:“刑部的压力很大,短期内我们要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定红蝎子的罪,很可能红蝎子会被放出来。可是胡商那件案子,连雅丽仙她们这样的活证都会被否定,我们真的找不出更多的证据了。”说到这儿,她恨恨地朝路边踢了一脚:“气死我了。” 卫子阶沉吟道:“红蝎子作了那么多恶事,不会只有胡商一件案子,你要是能找出她其他的罪证,一样可以定她的罪。” 问jú急道:“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哪儿找得出能定她重罪的证据来呀。我真的不能让那些人冤死,不能眼睁睁地让凶手逍遥法外。” 卫子阶见她着急的样子,忽然间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感qíng,恨不能替她分担什么,道:“看你急得,汗都出来了,我给你擦一擦。” 问jú忙退后一步,慌道:“我自己来。”忙从袖中取出手帕,却不小心飞出一张纸笺来。卫子阶看见了,拣起来问:“这是什么?” 问jú正烦着红蝎子的案子,道:“这是另一桩案子,先别管了。” 卫子阶却道:“我可以看看吗?”见问jú点头,他打开纸笺,奇道:“这是什么案子,好生奇怪,你看过吗?” 问jú道:“我哪有时间看,是张首饰单子,有什么奇怪的。” 卫子阶道:“我念给你听:宝石玉兔耳坠一对,玉佛簪一支,鎏金梅花钗一根,南海枷楠香珠一串,……茉莉宫粉三盒,弗朗思牙国玫瑰香露一瓶,蓝田玉带一副……”问jú本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卫子阶不解道:“蓝田玉带一副,怎么了?” 问jú忙道:“前面,前面那一件。” 卫子阶又看了看,道:“弗朗思牙国玫瑰香露一瓶。” 问jú似想起了什么,抚着头苦苦思索:“对了,玫瑰香露,我好象在谁的身上闻到过玫瑰香露的气味,是谁呢?”她颦起了眉头,想得很吃力。 卫子阶见她如此伤神,他本是见她为红蝎子的案子太过烦恼,才想让她分一下心的,谁知又多一事,劝道:“算了,一事未完又想一事,还是先了结了红蝎子的案子再说吧。” 一言陡然提醒了问jú:“对了,是红蝎子,这下她可跑不了了。”她拉着卫子阶的手喜得跳起来:“要不是你,这件案子就完了,谢谢你。”拉着卫子阶就跑。 卫子阶一头雾水,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问jú喜道:“那天我在红蝎子身上闻到过玫瑰香露的气味,皇后的首饰失窃,一定跟她脱不了关系。这个罪名可大了,谅那些老色鬼再也不敢说话了。” 卫子阶问:“你怎么肯定,红蝎子用的就是皇后那一瓶玫瑰香露?” 问jú脱口而出:“这瓶玫瑰香露本是guī兹女王送给我的,再由我大姐转手送进宫,整个中原只有这一瓶,怎么会弄错。红蝎子为人仔细,她将所有的失物都藏得很好,可她终究是女人,受不了香露的诱惑,用了一点在自己身上,这种香露经数月不失香气,终于让我闻到了。其实她也不算是太冒险,普通人怎么会知道皇后身上的香露气味呢。可是她遇上我,算她气数已尽了。” 接下来就很jīng彩了,问jú冲进牢房,撕下红蝎子的一片衣袖,,带上十余只藏犬,重又来到胭脂楼。她给藏犬闻了闻衣袖上的香气,一放犬狗,众犬先冲入红蝎子的房中,狂吠一通,又一路引路而去。 众人跟着藏犬走,原来胭脂楼高高的后墙外,是一条小巷,小巷尽处,有几座民宅小院,众捕快一冲进去,顿时jī飞狗跳,大院的居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藏犬冲进小院就不走了,冲着一口水井狂吠。问jú令道:“到井下去看看。”不料众居民脸色大变,死死地护住井口,不让众人下井,直至动起武来,才知道这个小院中竟有不少会武功之人。众捕快激战好久,才将他们都擒下了,下井一看,嗬,真是大开眼界,简直是个宝库,皇宫的失物,胡商的遗物,及其他各类物品。更重要的,里面竟有一本红蝎子平时杀人之后的日记。 这一下铁证如山,红蝎子被判凌迟处死,在小院中抓到的同党,也被判处不同的刑罚。红蝎子的杀人记录上,使得许多刑部历年来的悬案都有了解决。方知白一日破两案,尤其是皇后失宝案,使得皇帝都知道有方知白这个人了。 卫子阶从方知白身边,学到了一点破案的方法,第一次使用的对象,就是他的师傅方知白了。那天问jú无意中,说出了玫瑰香露的来历,,卫子阶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与方知白相jiāo一场,却始终觉得对方太神秘了,令人难以捉摸。那天,方知白说到他有一个大姐,却又慌忙岔过,令他不禁有些怀疑。 他就去查刑部的档案,档案上分明写着:玫瑰香露是明珠坊东方问jú从西域带回,由东方明蕙献给长沙王妃,再由长沙王妃献与皇后。 卫子阶合上档案,微笑道:“东方问jú,方二,方知白。”他想到裴应的提亲,枫叶亭问jú出手相救,太白楼的品酒论天下,胭脂楼里她那话里的醋意,胭脂楼外那莫明其妙的一巴掌,现在当然是明白了。他抚着脸,想着当时的qíng景,不知不觉地笑起来,这一巴掌,真是刻骨铭心地——甜蜜。想着那天要为她擦汗,她不由地露出女儿家的羞态,卫子阶重重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卫子阶,你真笨哪!” 他想到过一会儿问jú还会到刑部来,心中兴奋,不能自抑,忙跑到门口去等她。门口的衙役见了他道:“咦,卫公子,你不和方大侠一起走呀。” 卫子阶一惊:“怎么,方大侠来过了。”忙冲进去找。有一个捕快道:“刚才方大侠来过了,可是他一听卫公子在问有关玫瑰香露的档案时,好象脸色忽然变了,他马上就走了。” 卫子阶顿足道:“糟了,她走了多久了。”那捕快道:“好象有好一会儿了。” 卫子阶追上去,早已追不到人了。他顿了一下足,直接去明珠坊。 明珠坊内, 丫环殷勤接待了他, 过了一会儿,进去通报的丫环出来了,道:“对不起,卫公子,二小姐说她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见。” 卫子阶急道:“你有没有对她说,我是卫子阶。”那丫环qiáng忍着笑道:“二小姐说过了,卫公子更加不见了,什么时候来都不见。” 卫子阶一走,那进去通报的丫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另一个丫环玲珑嗔道:“翡翠, 虽然这位卫公子有点呆呆的, 你也不用笑成这样。”翡翠笑着摇头道:“不是说卫公子,你、你没看见二小姐今天这个样子,好糗噢。” 玲珑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翡翠笑得喘不过气来:“二小姐一进门,就把门窗全关上,把头埋到被子里象驼鸟一样,还直嚷着:‘羞死我了,他现在知道了,我没脸见人了。’二小姐一向象个假小子,现在变成这样子,你说还不是笑死人了。”玲珑不等她说完,早就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叫哎哟。 过了一会儿,裴夫人红玉来了,进门就笑道:“二小姐呢?” 翡翠忙带她来到问jú的房中,笑着指了指里面。问jú犹用被子蒙着头,红玉走到chuáng前,拍了拍她道:“问jú,起来啦。”问jú蒙着头道:“我不想见你,我也不想见任何人。” 红玉眼珠子转了转,道:“难道卫公子你也不想见?” 问jú吓了一跳,嚷道:“不见不见,你千万不要让他见到我。” 红玉故意道:“怎么了,你们相处不是挺好的吗?” 问jú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气道:“都是你害我的。要是他知道了方知白就是我,他、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认为我这么不知羞耻,千方百计也要缠住他,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叫人怎么办呢?” 红玉故意道:“你真的不见他?”问jú嚷道:“不见不见。裴夫人,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了,否则的话,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红玉忙道:”好吧好吧,不提就不提,反正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他出了事也与你无法,他死他活更都与你无关。” 问jú立刻翻身坐起,问道:“你说什么?卫公子出事了?裴夫人,你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我被你耍得还不够吗?” 红玉道:“是啊是啊,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别相信,免得又说我骗你。人家为了你身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只想见你一面也这么难。我这就回去,叫他死了这条心。”说着作势yù走。 问jú惊问道:“你说谁受了重伤?卫公子,卫公子他怎么了?” 红玉偷偷地看着她的脸色,故意道:“是你说叫我不要提他,现在,是谁又要念着他了?我可不敢,我怕你再也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问jú道:“好,是我,是我请你说的,你可以说了。” 红玉道:“就是刚才卫公子离开你家不久,就遇上了红蝎子的同党,他们向卫公子bī问你的下落。卫公子不肯,就和他们动起手来,结果身负重伤。正好裴应带人经过,才救了他。他现在就在我家里,正请了大夫看着呢!现在,还不敢让卫公爷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可伤得实在很重。” 问jú不等她说完,就从chuáng上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来到东都留守府,裴应看见她道:“咦,问jú姑娘这么快就来了。” 问jú顾不得他话中之意,急问裴应道:“裴大人,卫公子他怎么样了?” 裴应笑道:“问jú姑娘,你先别着急,卫公子就在里面,他要是知道来了,一定很高兴……”话未说完,问jú已经冲进里面了。 问jú冲进房中,却见chuáng上没有人,她叫道:“卫公子,卫公子,你在哪儿?” 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我在这儿,问jú,你终于来了。” 问jú回过头来,只见卫子阶站在门边,依然是那样风度翩翩,微笑地看着她。 问jú惊喜jiāo加,冲上前握住他的手仔细观察:“卫公子,你没事吧!” 卫子阶莫名其妙:“问jú,我有什么事?” 问jú道:“可是裴夫人说,你被红蝎子的党羽袭击……”话未说完已经醒悟:“我又上了她的当。”忽然间羞意上来,转身yù走。 卫子阶笑着拦住了她:“问jú,为什么一听说我没有受伤,你转身就走,难道说你希望看见我受伤?” 问jú虽是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知怎地,却忽然似乎半点内力也没有了,卫子阶就站在她面前,她竟不敢将他推开,她低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羞红的脸:“你让开,我、我要走了。” 卫子阶不解地道:“问jú,你怎么了,昨天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我作错了什么,还是我这个人真的这么惹人讨厌?” 问jú道:“昨天,你还当我是方知白,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个女儿身了,我怎么还能和你在一起。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你一定会瞧不起了了。”心中一阵委屈,忍不住泪水盈盈yù落。 卫子阶慌了:“问jú,我怎么敢这么想,其实,你聪明豪慡,为人侠义,武功又好,实在是令人敬爱。我只是个文弱书生,一无是处,我才怕你会瞧不上我呢!我本来就当你是我最佩服,最要好的朋友。自从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后,我、我忍不住对你起了爱慕之心。问jú,”他偷眼看着问jú:“你会不会取笑我,自作自受。” “你——”问jú羞不可挡,转过头去。 卫子阶继续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以前太自以为是了,只怕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去你家找你,你不肯见我,我知道你不肯见我,一定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找裴夫人,只要能见到你,就算裴夫人怎么取笑我,为难我,为了你我都不在乎……” 问jú回过头来,急道:“裴夫人取笑你,为难你,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去找她评理去。” 卫子阶笑着拦住她道:“可是我也没有吃亏,裴夫人肯帮忙把你找来,只要我能见到你,就算是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qíng愿。” 问jú道:“你现在见到了我了,那又怎么样呢?” 卫子阶深施一礼道:“首先,我要为我以前的鲁莽向你道歉,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有眼无珠,辜负了你。现在,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以前的过失呢?” 问jú低下头去,半晌不语,卫子阶看着她的脸色,心中怦怦乱跳。好一会儿,才听见问jú细细的声音道:“你说话是真的吗?” 卫子阶大喜,拉住了她的手道:“” 说着,就向着窗台前跪下,道:“我卫子阶对天起誓,我刚才对东方问jú姑娘所说的话,若是有一句虚言,必遭天谴。” 问jú吓着忙阻止道:“你别发这么重的誓,我相信你就是。”第六章 求婚 卫子阶忙回家,禀明父母yù迎娶东方问jú。怎奈他的父母卫国公夫妇亦如当初卫子阶一般,一则嫌弃问jú出身商家,二则嫌问jú舞刀弄枪的名头太大,不能为世家门庭之妇。 卫子阶正焦急之时,传来消息:皇帝要在近日巡幸东都洛阳。而且听说破了失宝案的方知白竟是个女子,动了好奇之念,要与皇后一同召见问jú。 消息是从裴夫人红玉的口中听到的。正好,这日卫子阶与问jú借裴府相会。 红玉喜道:“这下好了,皇上召见,必有所赏赐。到时候,问jú就向皇上要一道御赐成婚的圣旨。想卫国公再也不会有反对的意见了。” 问jú羞红了脸:“红玉,这种话,叫我怎么能够说得出口呢?” 卫子阶看着问jú,她微低着头,只能看到她半张脸。如玉一般的脸透着微红,一缕碎发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动,使得她比平时更多一份娇弱之美。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羞涩的少女,竟能使天下最凶恶的罪犯也闻风丧胆。可是心上人面前,却是比普通的女孩子更加腼碘。 卫子阶的心中忽生怜惜之感,忍不住握住了问jú的手。 问jú的手回缩了一下,不知怎地,竟无力挣脱,她的脸更红了。 大唐的风气开放,卫子阶上次从长安回来时,被着实那些闻名而至的少女们的热qíng吓着了。此刻问jú的腼腆,更令他弥足珍贵。 卫子阶忙道:“裴夫人,你不要再取笑问jú了。这件事,应该是我去作的。” 红玉抢白道:“谁叫你这么清高,从不受朝廷的封赐。如今无官无爵,凭什么去找皇上呀?总不成说你想娶妻,才想起皇帝还有这点用吧!” 卫子阶素不善与女子说话,被红玉伶牙俐嘴的一说,一时竟无言以对了。 问jú见他受窘,抬起头道:“好了,红玉你别说了,我照你的话去见皇后就是了。” 半月后。 东都行宫,上阳宫提象门外。 卫子阶焦急地等候着东方问jú。 今日正是皇后召见问jú之日,依着红玉的计划,求得皇帝的赐婚旨。但不知此事成与不成,着实叫人心头悬挂。 他想起今日入宫之前,问jú神qíng犹豫,yù言又止的样子,更是悬着心事。 也不知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终于远远地看见问jú从宫门出来了。从宫门到提象门,只不过是十余丈的距离。可是问jú却没看见卫子阶。 只见她今日走得奇慢,走一步退两步,还停在原地想个老半天,脸上是迟疑不决的神qíng,有时还转过身yù回宫去。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提象门前,一抬头,“呀——”地一声,才看见了卫子阶。 卫子阶连忙上前,急道:“问jú,你怎么了?” “对不起。”问jú好不容易说出第一句话。 卫子阶忙道:“没关系,求不到皇上的圣旨,我们另想办法。” “皇上已经下旨……”问jú才说了一句,卫子阶握住她的手,喜道:“那就好了,问jú,我就知道能行的。” 问jú悄悄的抽回手,闭上眼睛,鼓起勇气一口气道:“皇上答应下旨暂停派兵围剿六诏。” “什、什么?”卫子阶一时回不过神来。 问jú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卫子阶道:“昨天我听到一个消息,六诏的节度使李守甫的残bào不仁,六诏的汉人与其他各族人联合杀了李守甫。此事上报为六诏部落造反,朝廷要派五十万大军去剿灭六诏各族部落。大军一至,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屠刀之下。我知道这件事后,一夜未睡。刚才皇上在上阳宫召见我时,曾问我讨什么封赏。我本想将你我之事求皇上赐旨,可是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结果……“ 卫子阶接下去道:“结果,你把这个机会给了六诏的百姓?” 问jú低下头去:“我不后悔我刚才这么说。我的终身,与成千上万条人命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可是,我令你失望了。” 卫子阶笑了道:“问jú、问jú,你知不知道,我最爱你的,就是你的侠义之心。问jú,你没有令我失望,我以你为荣。” 问jú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真的,子阶,你真的没有生气。” 卫子阶笑道:“我若是个将自己的婚姻看得比别人的xing命更重要的人,我还值得你爱吗?” 问jú倚在卫子阶的肩头,微微一笑。 三日后,圣旨下:“暂停派兵围剿六诏,赦封卫子阶为剑南安抚使,调查六诏之乱源由并安定六诏之乱。” 圣旨到了卫国公府,卫府顿时大乱。 卫国公皱眉道:“子阶一介书生,皇上怎会下旨要他抚边?” 卫子阶手捧圣旨,道:“爹爹,是孩儿上书皇上要求去边关的。” 卫国公大怒:“胡闹。” 卫子阶道:“我并非胡闹。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象这一次这样认真。我不想一辈子被我的门第困住,什么事也不能做。” 卫夫人哭得泪如雨下:“子阶,你是怨爹娘不同意你的婚事吗?从小到大,娘什么事不依着你,就算你的婚事不遂,你也不能拿自己的xing命,和爹娘赌这个气哪。” 卫国公沉着脸道:“他既不念父母勋劳,你又何必为他而哭。” 卫子阶诚挚地道:“爹、娘,我不是赌气,也绝不是为了婚姻之事抱怨爹娘。我卫子阶自幼生长于豪门世阀,不知稼穑艰难,未识世间疾苦。锦衣玉食至今,亦是碌碌无为至今,不过写几篇颂扬太平的文章,吟风弄月作个逍遥闲人。爹娘生我养我,亦想我能够做大唐的有用之人,我学文论武,亦想有一番作为。不想让旁人说豪门世阀出来的,不过是纨裤子弟而已。六诏之乱,我已经调查得很详细了,其中牵涉极多。李守甫确有贪酷的行为,但是他是一品大员。若是此番朝廷派去的安抚使碍于李守甫身份不敢查下去或敷衍了事,那南疆之乱会越闹越大的,因此我才上书皇帝自请。此去六诏,可以救千万人的xing命,可以为朝廷安定南疆。正是爹爹所说的,男子汉当报效国家,建功立业。” 卫国公的脸色也缓和了:“你当真如此之想?倒也是我卫家之幸。” 卫夫人却哭得更响了:“你们说什么呀!六诏那种地方,是人去的吗?那儿瘴疠横行,虎láng遍地,十人去九人回不来。如今还有这些杀官造反,青爪獠牙的食人生番,就是大罗金刚去那儿也活不了,子阶这不是去送死是什么。朝廷那么多大将吃着皇家俸禄,这会子gān什么去了,要送你一个书生入虎口。” 卫国公的脸色也黯下来了:“男子汉当报效国家,纵使是马革裹尸,亦是应当。” 卫子阶的脸色反而轻松了:“爹、娘,瞧你们说的,什么送入虎口,什么马革裹尸,好象我会一去不回似的。你们放心好了,孩儿一定会平定六诏之乱,平安返回的。” 卫国公看着儿子的脸,眼光中有骄傲,亦有担心。但是这种心态,却被他一惯的严父表qíng所掩饰着。他喃喃道:“早知如此,当日就该遂了你的心愿……”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卫子阶尚未听清,就听得家丁来报:“禀老爷、公子,刑部方知白求见。” 卫国公方自沉吟:“刑部方知白,他为何而来?” 卫子阶已是大喜道:“快请。” 男装打扮,英气勃勃的东方问jú随着家丁进入大厅,行礼道:“方知白奉刑部之命,保护安抚使前往六诏。” 卫子阶一把握住她的手,喜道:“问jú,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转身向父母道:“爹、娘,她就是东方问jú姑娘。” 问jú料不到卫子阶竟会忽然揭开她的身份,不禁面红耳赤,忙退后几步。 卫夫人正自伤心,只是胡乱礼貌xing地点了点头。 问jú却见着一个伤心的母亲正为儿子忧心不已,一时间忘记了羞怯,走到卫夫人的面前跪下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将公子平安带回来的。” 卫夫人似忽然得了希望,顿时时忘记对问jú的嫌弃,忙拉着她的手,道:“你真的能够保护子阶平安?” 问jú诚挚地道:“我就算xing命不要,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卫夫人的眼泪又如珠子般滚落下来:“好姑娘,我错看你了,你起来。”卫子阶见母亲的态度已变,也十分欣喜,忙上前扶起问jú,一起搀着母亲坐下。卫夫人泪眼中看见一双璧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轻叹一声,将儿子的手,放在问jú的手中,叹了口气道:“问jú,我就把子阶jiāo给你了。” 卫子阶大喜:“娘,你答应了。” 卫夫人yù要答应又放不下面子来,转过头去,道:“你去问你爹吧!” 卫子阶忙又回头去看父亲,卫国公见儿子的眼光看来,手抚长须“嗯”了声道:“等你们从六诏回来,再说罢。”此言一出,卫子阶知道父亲已经不再反对了。 东都留守府。 裴夫人红玉当然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她喜形于色,忙到书房告诉裴应道:“看来明珠坊就要办喜事了。” 此时裴应正手持着一封书信,看来已经沉思许久。他缓缓地道:“看来还不只一桩喜事呢!” 红玉笑问道:“哦,这是谁的信,你看得这样认真。莫不是什么托你向吟莲求婚。” 裴应摇头道:“不是吟莲,而是明蕙。” 红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吃了这个豹子胆了。” 裴应也笑了,将信放到红玉面前,道:“是宁王。” 红玉不能置信地重又问了一次:“宁王李俨?” 裴应点头道:“正是宁王李俨,”他拿起桌上的玉匣:“这里是渤海国进贡的大东珠,既合明珠坊之名,又喻珠联璧合之意,是宁王送与明蕙的信物。” 红玉吁了一口气,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也只有如宁王这般眼光、见识都非同寻常的奇男子,才懂得欣赏明蕙这样聪明女子。这才是一桩真正的大喜事,值得咱们大肆庆贺。”(宁王与裴应、红玉的jiāo往,见《天狐红玉》) 裴应道:“正是,宁王是当今皇上的爱弟。他与明蕙身份如此悬殊,竟也能成就一段姻缘,真是叫人绝想不到。” 红玉笑道:“天底下感qíng的事儿,有什么想不到的事儿不都发生了。我马上就去明珠坊告诉问jú与明蕙去。” 明珠坊。 明蕙听了红玉带来的消息,却一直沉默着。 房中的气氛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红玉坐到明蕙的身边,诚挚地道:“明蕙,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放心明珠坊,也不放心你的两个妹妹,是不是?明蕙,这么多年来,你一个女儿家,背负着祖上的家业,背负着对两个妹妹的抚育之责,误了自己的青chūn。到今天,明珠坊变得如此兴旺,问jú的终身已定,而吟莲也已经长大,你也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明蕙点了点头,道:“裴夫人,虽然你与问jú年龄差不多。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象知道得很多很多似的。怪不得问jú最爱把心事告诉于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也太重大了,我得好好地想想才能够答复。” 红玉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夫妇与宁王相jiāo一场,他的为人我们都了解。他虽是王室中人,却磊落洒脱。他向你求婚,必是真心欣赏于你。明蕙,象你这样出色的女子,在世上能够遇见一个会欣赏于你,敢欣赏于你的男子,尤其如宁王这样的人,实是难得。” 明蕙抬头看着红玉的眼睛,道:“听说宁王xing格刚毅又极重qíng,是吗?” 红玉点头道:“正是。” 明蕙淡淡一笑,道:“请裴夫人回复宁王,明蕙得宁王青眼,十分荣幸。” 红玉喜道:“你答应了。” 明蕙点点头,红玉将带来的玉匣jiāo给明蕙道:“这渤海国进贡的大东珠,是宁王的订qíng信物,明蕙,你可有什么信物jiāo回?” 明蕙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一个层层锁着的柜子,从中捧出一个盒子,道:“这盒内是我明珠坊祖传的一块玉璧,相传为周武王之物。请裴夫人代我呈与宁王。”第七章 密信 红玉已经走了,明蕙看着桌上的玉匣,一直看着,一动不动。 夜色降临了,韩桐荫走进房中。 韩桐荫打破了沉默:“今天裴夫人来过了?” 明蕙道:“不错。” 韩桐荫沉默片刻:“她代宁王求婚?” 明蕙道:“不错。” 韩桐荫已渐渐激动:“你答应了?” 明蕙猛然抬头,直视着韩桐荫:“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他未娶,我未嫁,他能够看上我,是我高攀了。” 韩桐荫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明蕙的手:“明蕙,宫门一入深似海,你真的决定了吗?” 明蕙的声音渐转无奈:“是不是我的决定,又有什么区别。以宁王的身份,由得了我拒绝吗?” 忽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至近。 韩桐荫忙松开了明蕙的手。就见问jú一阵风似地卷进来:“姐姐,听红玉姐说你和宁王……” 明蕙忙笑道:“我的事不要紧,听说你和卫公子要一起去剑南,什么时候出行?” 问jú急道:“姐姐,你别打岔,我现在说的是你的事。这怎么行,你明明喜欢的是韩先生——” 明蕙急道:“问jú,你胡说什么——” 问jú叫道:“我可以让裴大人向宁王退婚,你和韩先生——” 明蕙厉声道:“什么我和韩先生,根本没这回事,你小孩子家知道些什么,出去!” 问jú顿足道:“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也别把我当小孩子。你不说清楚,我不出去。” 明蕙的声音缓和下来了:“问jú,那你是把姐姐当小孩子了吗?姐姐的事,姐姐自己会处理的。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qíng会是姐姐解决不了的。你看你闯进来毛毛燥燥的也不注意场合,先生也在这儿呢,你胡说些什么呢?” 问jú犹豫道:“可是……” 明蕙帮妹妹整理了一下被风chuī乱的头发,微笑道:“姐姐嫁宁王不好吗?红玉姐姐不一直对宁王是赞不绝口的吗?” 问jú不放心地再问一次:“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宁王?” 明蕙笑道:“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你和卫公子三天之后就要去剑南了,还不快点去准备行李,姐姐和先生商议一点事,等会儿再去帮你收拾,去吧!” 问jú虽仍是满腹疑惑,却被明蕙不由分说,一把推出房门去。 韩桐荫听得问jú远去的脚步,耳边却一直回响着问jú刚才的话:“你明明喜欢韩先生……”那一刻,他的思想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夏天,那个下着雨的晚上,十五岁的明蕙赤着脚跑到他的房中,向他表示了少女的纯真爱qíng。他一生都记得那个晚上,明蕙是那样的稚嫩与纯真,那样的清澈而热烈的眼神,是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 然而他拒绝了,一个是落魄的文人,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怎么能够轻易地对一个女人的终身作出承诺。东方老爷对他有恩,临终前将自己的三个女儿和整个家业都托付于他,他不允许自己犯错。他永远都记得明蕙受伤的眼神,然而,他必须这么作。 他对自己说,那只是一个少女在极大压力面前的一时脆弱而已,他不能利用她的脆弱而做出乘人之危的事qíng。对于他来说,明蕙只是他的一个梦,他愿意一生都保护她,辅助她,看着她过上她自己的幸福生活。 自从那一个夏夜之后,明蕙对此事绝口不提。在商场中,她一天天地变得成熟,变得jīng明gān练,变得深沉无qíng。 而那个夏夜的纯真和稚嫩,就永远地留在那个夏夜,留下韩桐荫的记忆之中了。 而今天,他忽然有心痛的感觉,曾经有一段感qíng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不懂得珍惜。而今天,他将永远失去明蕙了吗? 更重要的是,明蕙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吗? 他握住明蕙的手,不能不说了:“明蕙,此事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或许如问jú所说,宁王贤德……” 明蕙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也象问jú一样天真呢?我以什么理由拒绝?裴夫人说,宁王多qíng而刚毅,象他这样位高权重而又如此xingqíng的人,既然决定要一份感qíng,岂是一个明珠坊能够回绝得了的。别的事qíng或可商量,可是拒婚,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韩桐荫无力地松开明蕙的手,反反复复地只说着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明蕙勉qiáng笑道:“咱们别说这些了,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办呢!明珠坊怎么办?” 韩桐荫一怔:“明珠坊?” 明蕙道:“明珠坊看来是要解散了。” 韩桐荫急道:“这怎么行。明蕙,明珠坊是你这十年心血,怎么能解散?” 明蕙微微一笑,笑容掩不住她心中的伤感:“不解散又能怎样。给问jú?问jú豪慡起来挥洒千金,连挥洒到哪儿都不屑一问。给吟莲?吟莲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而你——”她深深地看了韩桐荫一眼:“我知道你是不会要的。先生的志向,素来是以治国平天下为已任。以先生之学问,当世罕有,只是命运作弄,与功名无缘。这十年来,如果没有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明珠坊。只是这十年,你的人留在明珠坊,可是你的心却一直还在朝堂之上。明珠坊就算再成功,终究只是一个商行而已,所从事的,只是金钱的进出而已。你曾说过,若能在朝,可以辅佐天子,制定国策;若是出使外邦,必能扬我国威,安抚天下;若在地方,则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韩桐荫深深叹息:“不错,我曾说过,若让我治理一县,则这一县必是大唐最太平,最富饶的县。若让我治理一郡,则这一郡必定是大唐所有百姓最向往的一郡。但是,这只是我十年前的想法而已。这十年来,我与明珠坊,与你、你们几乎已经成为一体了。明蕙,不要解散明珠坊。” 明蕙抬起头来:“那么,先生愿意留下来吗?” 韩桐荫毅然点头道:“好,我留下来,我答应你,明珠坊将永远不会解散。” 明蕙凄然笑道:“多谢先生。” 三日后,洛阳城南,卫子阶与东方问jú正式起程前往南疆。 送走了问jú,明蕙回到明珠坊中,作最后的查阅账册。 忽然,她皱起了眉头,吩咐玲珑:“把这三年中大掌柜经手过的账目都拿来给我。” 明蕙翻看着账册,脸色越来越是恼怒,终于拍案而起:“叫卜世仁过来。” 明珠坊的大掌柜卜世仁是老掌柜卜石的儿子。卜石在明珠坊工作了三十年,为人可信,因此明蕙对他的儿子卜世仁委以重任,卜世仁jīng明gān练,他经手的生意,总是比别人多挣了两三成。三年前卜石死后,就由卜世仁接任了大掌柜。 过了很久,卜世仁才来到明蕙面前,恭敬地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明蕙将一叠账册重重地摔到他的脸上去:“你好大的胆子。” 卜世仁脸上带着笑容,将落在地上的账册一本本拾起,道:“大小姐,明珠坊家大业大,在乎这点小钱作什么?” 明蕙反而怔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向来惟命是从的人, 此时竟有如此的大胆。“小钱?这三年来,你贪污了这么多钱,整整是一个洛阳分行十年的利润,你竟敢还说是小钱。这么多的数额,我告到官府去,足以让你坐一辈子的监狱。” 卜世仁冷笑道:“比起韩桐荫得到了整个明珠坊,我这能不是小钱吗?” 明蕙怒火又起:“你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与韩先生相比?” 卜世仁露出骇人的眼光:“我有什么地方比上韩桐荫的?他来明珠坊不过十几年,而我们卜家为你们明珠坊卖命三十多年了。到头来,你却要将明珠坊送给他?” 明蕙怒极反笑:“所以,你就在这半个月内无所顾忌,疯狂捞钱,就象一个人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一样疯狂?卜世仁,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我说这种话。你们卜家三十年每一刻的工作我都已经付足了酬金,你有什么资格再跟我讨价还价。我东方明蕙能够让你什么都有,也能够让你一无所有,能够让你成为大掌柜,也能够让你在牢里度过余生。卜世仁,你给我听着,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放过你一马。限你十天之内把所有侵吞明珠坊的钱全部吐出来,然后滚出洛阳城,休要再让我见到你。” 卜世仁冷冷地道:“大小姐,你好无qíng呀!你既无qíng,休怪我无义。” 明蕙冷笑道:“就凭你?” 卜世仁道:“我有一样东西,想给大小姐看看。”明蕙坐在那儿,看着卜世仁走出去,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过了一会儿,卜世仁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他将盒子放到明蕙的桌上。明蕙打开盒子,盒中是一封信,明蕙打开信,只看了一下脸色就变了:“卑鄙、无耻!” 卜世仁得意地笑道:“是很卑鄙,很无耻,但是很有用,是吗?” 明蕙哼了一声,道:“你捏造这些谎言,有谁会信你?” 卜世仁道:“不须要别人相信,只要宁王相信就行了。” 明蕙站了起来,怒道:“宁王,你竟敢去向宁王诬告?” 卜世仁道:“刚才在大小姐派人叫我的时候,我已经让我的手下,把同样的一封信装在同样的木盒中,贴上明珠坊的封条,送到长安给宁王了。大小姐,你一边与宁王订了亲,一边又与韩桐荫行为不轨。这对皇家来说,可是欺君之罪呀!” 明蕙怒道:“姓卜的,你——” 卜世仁看着她的脸色,道:“此事不止牵涉到大小姐你一人,甚至于即将嫁入卫府的二小姐,还有三小姐,还有……韩桐荫。不过,大小姐放心。信,我还是可以追得回来的。当然,事qíng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明蕙用力按住桌子,qiáng行抑下自己的怒气。以她的脾气,早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一把赶出去。只是却会连累到两个妹妹和韩桐荫,她只得qiáng忍怒气,好一会儿才道:“好,算你狠,那些钱,就算我不追究了。” 卜世仁冷笑道:“多谢大小姐不追究,我卜某倒不在乎钱,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大小姐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不但可以追回信件,而且从今以后,还会永远忠心于大小姐,忠心于明珠坊。” 明蕙冷笑道:“谢了,你的‘忠心’,我消受不起。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条件?” 卜世仁忽然跪了下来,道:“我要娶吟莲。” 明蕙大怒:“你作梦,你也配提吟莲,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卜世仁的眼神狂热:“大姐,我真的爱吟莲,虽然这么多年,我只能远远地见上她一面,可我已经为她发狂了。就因为我爱她,为了能够配得起她,我才拼命弄钱。只要你能够答应这门婚事,叫我作什么我都愿意。” 明蕙冷冷地道:“那你就去死吧!” 卜世仁站了起来,他又变回那个狡如豺láng卜世仁了:“大小姐,难道你就不顾及此事的后果?” 明蕙冷冷地道:“天大的罪名,我自承当。卜世仁,我得确会受你要挟,不管你要多少钱,甚至是整个明珠坊,权衡轻重之后,我还是会做这笔jiāo易。可是你竟敢对吟莲起非份之想,我就算死,我也会先要了你的命。” 她大喝一声:“来人——把卜世仁给我捆起来,关到柴房严加看守。” 一群护卫冲进来,将卜世仁捆了起来,卜世仁挣扎着叫道:“东方明蕙,你会后悔的。” 明蕙走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一字字地道:“如果你真的送出了那封信,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比我先死。” 卜世仁被押下去了,明蕙扫视众护卫与丫环们,吩咐道:“刚才的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韩先生。” 众人都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明蕙一人。看着空dàngdàng的房间,她忽然觉得全身冰冷而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虚弱袭上心头,她不禁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头。 傍晚时分,韩桐荫出现在房门前。 明蕙无视于韩桐荫关切的眼神,把头转了过去,道:“先生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韩桐荫微叹一声:“我以为大小姐会有事与我商议。” 明蕙qiáng笑道:“正是。昨日裴夫人对我说,裴大人要调为西北道大总管。重任在肩,很希望能够有人帮他。我想先生若能前去,正是再合适不过了。西北虽是荒凉之地,却正能让先生大展才华,开发西北成为繁荣之地。” 韩桐荫道:“三天前,大小姐不是还希望我能够接掌明珠坊吗?” 明蕙道:“我想过了,那天我只希望能够留住先生,却没想到会因此将先生的才华只拘于一个小小的明珠坊,那未免太自私了。” 韩桐荫怒道:“你的确是太自私了。你自私想地把所有的一切都一人承担起来,连我都不告诉。原来这十年的相处,我还不是个能够和你分担一切的人吗?” 明蕙低下了头:“你都知道了。” 韩桐荫道:“就因为卜世仁的威胁,所以你想调开我。明蕙,不可能的,我不会走。” 明蕙退后一步:“先生,你这又何苦?” 韩桐荫上前一步,将明蕙紧紧地拥入怀中:“明蕙,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走的。明蕙,十年前我错过一次,但现在,我决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伤心了。不管宁王会有怎么样的怪罪,都由我来承担。要生要死,我们都在一起。” 明蕙颤声叫道:“韩大哥——”将头埋入韩桐荫的怀中,失声痛哭。自从十年前的那个夏夜之后,她再也没有这样纵qíng地大哭了。 韩桐荫抚着明蕙的头发,久久沉默。 留守府。 明蕙和韩桐荫将一切事qíng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裴应夫妇。 红玉惊叫道:“那怎么办,我们已经将玉璧送去西京长安了,要不要马上去追回来。” 裴应摇头道:“早就来不及了。红玉,信使是十天前出发的,现在早已经到了西京了。” 正说着,忽见裴府家丁急匆匆送来一封信:“大人,这是驿馆刚派人送来的信。” 裴应拆开信一看,急道:“糟了,这是宁王的信。” 红玉急问:“信中怎么说?” 裴应看着手中的信道:“宁王信中说,他已经收到明珠坊的玉璧了,十分感谢我们。他将要在五天之后亲自到洛阳来。” 红玉惊道:“这么说,宁王马上就要到了,这怎么办?” 明蕙反而镇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要来,还不如早些了断。”她转过身去,对红玉道:“幸亏这时候问jú已经到剑南了。否则的话,以她的脾气,真叫我不放心。裴夫人,我若有事,请看在你与我和问jú相jiāo一场,代我照顾吟莲。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她。” 红玉握着她的手,眼圈儿不禁红了:“明蕙,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去求宁王,我决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蕙的眼圈儿也红了:“多谢。” 宁王的车驾却在七日后才到了洛阳,传下口谕,令东都留守裴应到行宫相见。红玉不放心,把自己化装成家丁,跟随裴应进入行宫。 裴应被召进行宫书房,红玉只得留在房外偷听。 裴应一进书房,却只见宁王李俨手中执着书卷,轻声吟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裴应知这是诗经中的“蒹葭”一诗,描述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思慕之qíng。 他心一沉,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宁王见裴应来了,放下书卷让坐。 这时,裴应看见桌上放着一只木匣,裴应一眼就认出这木匣与卜世仁拿给明蕙的木盒一模一样,心中一沉,暗道不妙,看来那封告密信果然已经送到宁王的手中,忧心如焚,不知如何为明蕙开脱才好。 果然宁王开口道:“裴大人,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议一下。”他犹豫了片刻,象是不知如何开口是好,裴应更加一声也不敢出了。 宁王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会儿,每一步都似踏在裴应的心上。终于宁王再度开口道:“裴兄,还记得三月前我托裴兄为媒,向明珠坊的东方明蕙姑娘求婚。今日想来,当日的求婚,也许太过糙率了。” 裴应虽已经料到他必会这么说,仍是惊得退了一步,颤声道:“那王爷的意思……“ 李俨微微一笑,于裴应眼中看来,却是隐藏了无穷杀机,道:“一客不烦二主,求亲是裴大人,退婚自然也是裴大人。” 裴应退了一大步,心中道:“果然是要先退婚,再治罪。宁王竟要我做这个刽子手,这太残酷了。”他颤声道:“王爷,我不能……” 宁王锐利的眼神似要穿进他的心中:“你为何不能?” 裴应双手握紧,上前一步,道:“王爷,请您一定要先听臣的解释。” 宁王皱眉问道:“你的解释,你与此事有何关系?” 在房外窃听的红玉,不由得心神大震,差点就要闯进房去。但不知裴应能否说服宁王,救得了明蕙。第八章 山中少女 宁王李俨忽然提出要退婚,裴应大惊。 裴应忙对宁王道:“王爷,请勿听信谣言,其实东方明蕙姑娘,她是一位好女子。” 宁王李俨却用一副莫明其妙的眼神看着裴应:“什么谣言?此事与东方姑娘有何关系?” 裴应一怔:“什么?王爷要退婚,怎与东方姑娘无关。” 李俨脸微微一红,道:“此事说来话来。裴兄,我与贤夫妇相jiāo一场,你们夫妇的事,我亦知qíng,我的事,也不相瞒裴兄。此事,要从一年前此地的牡丹花会说起…… “一年前,我东都牡丹园的牡丹花会,此园中佳客云集欣赏牡丹。花会期间,倒也无事。只是在我离开牡丹园的前一天…… “那一天,我正走到一处院落,只见院内无人,但却有几株牡丹开得甚好,我就走进去细细欣赏。却发现薜荔藤下,掉落一本诗集。我拾起一看,那诗集的名字是《水中集》,细看却是女子手迹,字体娟秀灵动。我随手翻阅了一下,但觉字字美妙,句句动人,顾不得欣赏牡丹花,却不禁坐了下来细细品味诗中三味。眼前犹如见着一位美丽动人,超凡脱俗的世外仙姝,站在我的面前,与我细诉人生。那一个下午,我就爱上了这诗集的主人。…… “正在我看得入迷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我当时看得入迷,不愿与人说话,便躲在一旁。透过假山,我看见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带着一个丫环,走进院落,在找寻那本诗集。她们没找到诗集,可我却因此见着了我的意中人。等她们走后,我跟在她们身后,向人打听,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明珠坊的大小姐东方明蕙…… “我听说这样一个丽人,竟出身于商贾之家,当真令人叹息。我本yù追上去,却因此而犹豫三分。商人谋利,一身铜臭,与这高雅的诗集怎能联在一起呢!我虽然从未将身份地位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是,我真希望她是出身书香门弟,哪怕家境贫寒,也更配得起王室。回到西京,我思来想去,考虑了近半年,这毕竟是我终身之事。可是手执诗集,翻来覆去,越看、越觉得这女子之可爱,我既然爱她,又何必考虑其他呢!于是,我就修书托你为我作媒…… “我收到玉璧之后,就起程向洛阳行来。第二日清晨,经过终南山时,我信步上山。那天我沿着清清的溪流一直走到山中,蓝天白云,夹道落花,我听着流水淙淙,只觉得心旷神怡, “忽然,我上游隐隐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清远悠扬,不沾半点人间烟火之气,与这山中之景色,仿佛溶为一体。想是这山中有高人雅士在此隐居,我听着那琴声,不由自主地向上游追赶寻。只见红花青树间,一缕流泉自一块大石后转出,倒泻而下,飞珠溅玉,被夕阳一映更是七采生光,艳丽不可方物。那大石平如镜台,石台上坐着一位姑娘正在弹琴,她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袭轻衣却皎白如雪。那一刻qíng景, 使我想起‘诗经`蒹葭’中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也许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山中的仙鹤,仙鹤飞起来的时候,她也停下了琴声,看到了我。那一刻,我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满山美景都黯然失色,我的眼中,就只有一个她了。我自幼生长宫中,天下美女无不尽览,可是却绝无一人,能似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能似她绝代的风华。 “我站在溪边,她与我隔着溪流琴音问答,我们倾谈了很久,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这样打动我的心。我只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止,我只想永远地留在山中,留在这溪边,看着她,听着她说话的声音。 “但是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我必须走了,她也要离开了。我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相距得很近很近,只要我往前迈一大步,就可跨过溪水,来到她的身边。可是那一天,我却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来。我目送着她携琴远去,却没有勇气追上前去。因为在洛阳,我已经有个未婚妻了。 “下山之后,我感觉我的心已经失落在终南山上了。我思前想后,才明白当日我对东方明蕙的感qíng,只不过是从一本诗集中而来,只凭着一本诗集而去爱一个人,太虚幻了。直到见了那山中姑娘,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那一日,我就想返回终南山中去。但是,我不能失信于东方明蕙姑娘,所以,我必须到亲自洛阳来退婚。我不能耽误了东方姑娘一生。裴兄,希望你能够帮我向东方姑娘道歉,并请东方姑娘谅解。”说着,他向裴应微一拱手。 裴应喜出望外,想不到一件令人极担惊受怕竟因此而轻易了结了。忙道:“王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转告东方姑娘的。” 忽听得“啪”地一声,原来是红玉听得高兴,一不小心,额头重重地撞在木板上了。两人循声望去,红玉不好意思地走进来,取下帽子。 宁王李俨一见竟是红玉,不禁好笑:“裴夫人,你要来作客,小王十分欢迎,但下次可不必如此打扮了。” 红玉尴尬地笑着,裴应见她如此,也无奈地笑着摇头。 李俨笑道:“裴夫人来得正好,我也正有事要托裴夫人。”他取过一只玉匣,道:“这里是东方姑娘的玉璧,请代我还给东方姑娘,那颗大东珠,就作为我向姑娘赔罪的礼物。还有,”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道:“这木盒是五日前有人从洛阳带来的,说是与东方姑娘有关的重要信件。我本该早打开来看的,只是从终南山中出来后心神恍惚,就一直放着。如今我与东方姑娘既然退了婚约,那么此物应当jiāo由东方姑娘处理,我不便擅自作主,也请代我转jiāo东方姑娘。” 红玉大喜,连忙将这要命的木盒拿到手中。 李俨快马加鞭,赶往终南山。 他已经了却了与明蕙的婚约,抑止不住心中的激动,要向那山中姑娘倾诉衷qíng。他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去。走到那日两人对坐的大石边,微微一笑,此刻他不再犹豫,牵裳涉水,大步跨向对岸。 他沿着山道向前走,渐渐地落花满地,将山道染成一片芬芳。走了一会儿,只见红花青树间,有亭翼然,一缕流泉,自亭畔的山岩门倒泻而下。亭后,有一道已被苍苔染成碧绿色的石门。 石门之后,dòng府幽绝,人行其中,几不知今世何世。走了片刻,人dòng已深,两旁山壁,渐渐狭窄,但前行数步,忽又豁然开朗,竟似已非人间,而在天上了。此刻淡淡的花香随晚风chuī来,令人心醉。只见眼前繁花遍地,清泉怪石,罗列其间,亭台楼阁,错综有致。 远远一声鹤唳,有三五白鹤,竟不畏人,反而似乎在迎接这远来的宾客。李俨正已心动神移,那白鹤却已衔起了他衣袂,领着他走在青石路上,繁花深处。 只见─条清溪蜿蜓流过,直至一间小筑之前,形成一潭碧水,水中盛开着十几株雪花的莲花。 一个白衣少女坐在藤萝编就的秋千上,手执一本书卷。 那少女转过头来,看见了李俨,她微微一笑:“你来了。” 李俨慢慢地走近:“姑娘,你还在?” 那少女点头:“我没有走。” 李俨问:“为什么?” 那少女道:“我在等你?” 李俨的心受到了震撼:“你知道我会回来?” 那少女淡淡地道:“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这儿等你。” 这时,李俨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了,她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直望进李俨的心里去:“但是我的心告诉我,你一定会回来的。” 李俨轻轻地执起她的左手,她的皓腕如雪,李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急速。那少女微微一笑,将右手的书卷举到他的面前,书卷合上,他看清了封面,竟然是这半年来他随身不离的诗集《水中集》。 这本诗集曾是他的至爱,但是此刻他竟想不起是何时失落了。也许,是那一日,同他的心一同失落在那溪边了。 “这本诗集怎么会在你的手中?”耳边响起了那少女悦耳的声音。 “这……”李俨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那少女诧异地道:“我的诗集,你从何而得?” 李俨一怔:“你的诗集,你是……” 那少女微微一笑,她的笑容美如莲花:“我的名字,叫东方吟莲。”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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