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那年自己给他买的那双棉鞋,她以为北京的冬天也是要穿棉鞋的,所以那双鞋子内里厚厚的人造毛看起来格外暖和。
看到鞋子时,钟磊笑嘻嘻的抱到怀里说:“我正好缺双棉鞋,丫头对我真好。”
然后那年冬天,他一直在穿棉鞋,总舍不得用别的鞋子换。得到认可的梁悦当然很高兴,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他对同事笑着说:“热阿,咱们办公室的空调那么好,穿皮鞋都热,别说是厚棉鞋了。可是这是我女朋友买的,我舍不得脱。”
有很多东西,我们以为是最好的,就想让心爱的人也享受到诸多好处,可是许许多多的东西伴随那时的qíng感,最后都被渐渐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左一件,右一件。
凶手正是,不远不近的岁月距离。
梁悦身后的脚步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来,于是她微笑的拿出家门钥匙。
光毓苑那里,她的身份是客人,所以很少随身揣着家门钥匙。
这里,她的身份是主人,于是出门都不会忘记带上自家的钥匙。
顺着栏杆走到三十号楼的时候,她才敢回头。
有些东西,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原来,三十号和二十七号,她的家和他的家,中间并没有住户,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而她不知道。
láng狈的梁悦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踉跄的跑回屋子,站在那个无数次梦想过的大落地窗户前看过去。
一盏橘huáng色的小灯照耀在对面房间的阳台上。
长而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一排大大的书柜,一个休闲的小台子上是轻巧的笔记本电脑。
还有那个靠垫是柔柔的鹅huáng色小碎花布,还有,还有一双他们两个人都有的厚厚的拖鞋。
“你在gān什么?”郑曦则靠在车子旁仰头冷笑问。
到楼下第一眼他就认出那个趴在阳台上拿chuáng单往下顺的女人是那个严规事务所的女律师,叫……叫梁悦来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就是对他人的姓名拥有非凡的记忆力,但是梁悦的名字他怎么品都觉得那么怪,几次到嘴边都想不起来。
不过今天的她和那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乱蓬蓬的长发,gān净净的脸,虽然身子被窗子下面的墙挡在,但是露出来的衣服领子好像是粉红色的小碎花。郑曦则qiáng忍住心底想笑的yù望,以前某个外面在有qíng人的朋友说过,从不在外过夜的原因是他坚决不想看qíng人早上起chuáng,不管昨晚多旖旎多làng漫,看完以后保管下次面对时再没有欣赏美丽酮体的心qíng。今天一看,此话果然不假,试想谁能对着头发乱七八糟,眼角都是眼垢的女人说出qíng意绵绵的话?看看眼前这个“大律师”就知道女人清晨有多邋遢,多么倒人胃口了。
“这么快就到了?”梁悦有点诧异他的速度,意识到他的讽刺后又自嘲的说:“难道郑先生看不出来吗?我在准备顺着chuáng单爬下去。”
其实郑曦则本人很帅,梁悦心里暗想。靠在车旁的他西装笔挺,玉树临风。虽然嘴角的笑容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但总体上还是社会jīng英的味道。
他的个子很高,上次见面已经给人以压迫的感觉,这次更让她有些戚戚。她觉得男人做事业一定要个子高,因为可以从身高上给对手心理暗示,直到对方放弃垂死挣扎乖乖投降,看来郑曦则的个子足够做到这点。
“你确定那个chuáng单不会裂开?”他瞥了一眼单薄的chuáng单问。如果没记错,这个女律师还是很高很壮的。
其实梁悦早就想好了很多说服自己的理由,催眠自己相信可怜chuáng单绝对可以用于逃生。可就在他认真的探究询问下让那么多的理由顿时灰飞烟灭。她仔细打量一下懊恼的发现,估计还真的够呛。最主要的是她到目前为止也没想到到底应该把chuáng单的另外一头拴到哪里。
“不如你跳下来。”郑曦则从怀里掏出烟盒,含支烟用打火机点燃,而后面无表qíng的抬头讲笑话。
梁悦怔了一下,其实这办法是最快最简便的方法,也是受伤率很高的方法。不过如果他要是能在下面当个ròu垫子……
“那你接住我。”梁悦面容沉静,话语间没有丁点玩笑态度。
也正是此时,他扬起的双眼接着冬日yīn冷的阳光看清楚三楼那个女人。阳光折she下的玻璃泛滥七色虹彩,闪闪烁烁下让人有些恍惚,仿佛被什么看傻了神智,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把烟扔到一旁伸开双臂,站在她窗户的正下方说:“只要你敢跳,我一定接住你。”
梁悦把chuáng单扔到一旁,连想都不曾多想,迈腿上了窗台,双腿蹲好后,用最标准的跳楼姿势扑下去。
粉色小碎花的睡衣顿时被风鼓起来,从内到外的冷。她甚至还赤luǒ着双脚。这个笨女人毫不怀疑的跳下来,让郑曦则心忽而一动。
下坠力道极猛,梁悦扑在郑曦则身上时也把他惯xing带倒在地。被双臂紧紧拦住的身子贴在他的身上,连带着头顶暖呼呼的慰籍,甚至还有一些淡淡烟糙的味道一同唤醒她的神智。
快速从他的身上爬起来,上下拍打身子察看伤势,除了手肘有点擦伤以外,一切安好。于是她大方的伸出手示好说:“来,我拉你起来。”
郑曦则看她得意洋洋的拍打灰尘,又笑容满面地伸出手,一双眼睛笑弯弯让人无法拒绝,依然乱糟糟的头发被她尴尬抓在身后,露出尖尖的下颌,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是诱人。
他站起来,没有理会梁悦横在半空中手笑着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当个小小的律师还要玩命。”
整理头发的梁悦没事人一样说:“说实话,我也今天才知道。”
郑曦则嗤的笑笑而后对梁悦说:“上车。”
她面孔登时变紧:“gān什么?”
“如果你要光着脚站在雪地里我也无所谓,不过你看那边有人在看我们俩,我想你还想在这住的。”
她偷眼看去,果真有几个大妈挎着菜篮子快步向这里走来,如果不走估计又会成为明天早上电梯里最好的小道消息,于是她不等郑曦则邀请赶忙拉开车门先行进入,而后把身子埋下说:“麻烦您,给我送严规去好吗,郑先生。”
郑曦则故作沉思说:“不好,我不想在没有打官司之前和律师有什么话题被人发现。”
“那您的意思是要用严规打官司?”梁悦兴奋之qíng溢于言表。
他看看双眼充满希冀的她,有点不忍心拒绝她的不符实际的想法。她的眼睛很漂亮,她的笑容也很甜美,甚至他还觉得她像没毕业的大学生,有点没心没肺的让人cao心。
“唔。”他拽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点点头,算是勉qiáng答应,油门踩下时车子猛的一蹿,似乎在表示对自己软化态度的不满。
显然梁悦没发现诡异的qíng况,刚刚还愁容满面的她顿时觉得阳光明媚。虽然还在不知名的威胁qíng况下,但是如果能抓住中天,这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直到车子开始减速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漂亮的周边环境和园林设施有点眼熟,看着车子直接入库,她小声问:“这是?”
“我家。”郑曦则瞥一眼反光镜说。
“gān啥?你想gān啥?”梁悦突然紧张,全身立即陷入一级准备阶段。
这次郑曦则知道了,刚刚那个电话里面的东北女人就是她。他嘴角微微挑起说:“放心,梁小姐,我对你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让你暂时到这里躲一下比较安全,至少留条命活着回严规帮我写诉讼文件。”
郑曦则站在房门前时,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和儒雅。仿佛那个傲慢无礼,或者是今天早上冷笑讥讽的人都不是他。而梁悦站在他背后,像是被人施了魔法定住般,一动不动。
他问:“怎么了?”
梁悦鼻子囔囔的说:“没事,这房子真漂亮。”
扫了一眼的他伸手过来,她下意识别过头躲闪,但被他抓住下颌定住动作,直到用弯的的食指刮下她的脸颊,而后才按下门铃。
有点冰凉的东西从面颊挥发。
梁悦还是有点木然,脑子乱七八糟的。
是的,她想钟磊了。去年chūn天,他们一同骑车来过这里,那时候他说让她随便选一个,等他有钱了肯定会买给她。那时候他们对房子的向往就是一个目标,可如今真正站在欧式小建筑前她才知道,他们就是再有十年也买不起。
“别傻站着,进去吧。“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梁悦才真的回过神儿。
房子真的很大,上下复式两层,楼梯一改往日的直上直下,而是盘旋了大半个屋子,一楼是客厅,有些空dàngdàng的冷。银灰色的窗帘格调档次都有了,却少了点温暖。其余就是黑色的家具,黑色的配色,连拐角处的花瓶都是沉重的黑夹金。
有钱人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大气是大气,实在不像个家。
跟在郑曦则身后上楼,故意不去看他们家保姆探究的眼神,毕竟光着脚穿睡衣来男人家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是好东西,所以她确实没有什么反驳的好理由。
如芒的目光等到楼上才甩开,郑曦则打开房门,示意她进去,随后他将房门掩上离开。
梁悦四周打量着,宽大的chuáng,黑色的,暄软的地毯,黑色的,铺天盖地的黑色压抑让她立即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才让她恢复些平静气息。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她跳楼之前就把钱包和电话都装在口袋里,然后再用别针上下别好以防万一。她快速翻出,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号码,立刻抿嘴笑着接了:“怎么了,老妈,你又想我了?”
“悦阿,你怎么了?怎么有人打电话说你出车祸了?”母亲担忧的声音让梁悦心中怒火顿时顶到头顶,这群王八蛋,还有完没完了。
“没事,我啥事都没有,这事你别跟我爸说我自己处理。”梁悦轻声安慰母亲,一拳捶在玻璃上。
“你爸都知道了,他在单位接到的电话,说你摊上人命官司了,到底咋回事啊?”
梁悦无力的靠在窗台上说:妈,你们别管了,最近出门小心点,让我爸早点回家,别的先别动,记住千万别报警。“
那边还有喂喂的声音,梁悦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顺着墙滑下,坐在地板上。怎么办?威胁不解除。永远都不安宁。
难道真的要向所有人承认,他们错了,他们不该多管闲事?难道真的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极可能是严规,也可能是未来的前途吗?
承认错误容易,可是后面带来的副作用太严重。
一个没有诚信的律师还怎么在司法界混下去?一个连信誉都没有的事务所还怎么承接诉讼委托代理?
梁悦把脸埋在睡衣领子里,用力的维持坐姿。电话又响,她缓缓地拿起来,看清号码后,放在耳边轻声的说:“怎么了?“
“丫头,我又想你了,刚刚煮完面,吃的时候就想你,所以打个电话问一声咱家丫头gān嘛呢?”他笑呵呵的说。
“没gān嘛,我收拾东西准备上班呢!“梁悦qiáng忍住心底哭意,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