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公主撒娇的说:“儿臣也是为了早些赶来给母后朝拜的缘故才受这些,可赏儿臣些什么才好。“
“好啊,就赏你十万石。”太后不加犹豫,随意应对。
鲁元公主忙叩首谢恩。鲁元公主果然是太后喜爱的,要知道十万石已经是上大夫一年的官饷了。
太后和鲁元公主相谈甚欢,可怜底下的妃嫔们没有懿旨仍跪于殿中不敢开言。
太后见了,心升烦意,挥了挥袖:“都回吧,白站这些个人,却无趣的很,鲁元留下和哀家说说话。”
妃嫔们领旨后倒也长吁口气,不消一刻钟,散个gān净。
我和嫣儿也一同返回未央宫,一路走来我不曾说话,心里揣测着清晨鲁元公主别有用意的眼神。
刚进宫门,我悄声吩咐随行的小内侍去找昨晚上夜的宫娥碧莲到我房里等我。
服侍嫣儿更衣完毕,我疾步走出栖凤殿转过长廊,回到屋子。
碧莲显然不知自己为何被我招唤来,忐忑不安的搓着长长的衣袖,听闻声响回头看见神qíng严厉的我,惊得立刻俯身下跪。
我搀起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惶恐的眼神让我想起锦墨。
于是长叹了口气,软了语气,让她坐下。
“碧莲,我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不可隐瞒知道吗?”
碧莲jī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我轻笑了一声:“你也不用害怕,只是问问而已。”
她显然放心些,只是手依然揪搓着衣服。
“昨晚你上夜可听到皇后娘娘和鲁元公主说了些什么。”我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我…,我睡着了,没听到什么。”她小声嘀咕着。
“再仔细想想,必是有些记得的。”我耐心询问。
“我真的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好似委屈般嘟着嘴。
我心急,挥手用茶杯砸在桌子上,茶杯顷刻碎裂,茶叶随着热水飞溅。
她显然被那巨大的声响吓呆了,看着血从我手掌下蜿蜒流出,骇得嘴唇发抖。
“我再问你一句,听到了什么?”我立眉,厉声问道。
“我确实没听到什么,真的。”她蚊声,随后又补充道。
“好!好!好!”我不怒反笑:“不说是吗?那就寻个惊扰皇后娘娘的罪名,送到训教司罢!”
训教司是犯错宫娥和内侍们关押的地方,不仅要服苦役还要遭受鞭打杖责,进入此地不消月余必然送命,那里是宫人们眼中的人间地狱。
她浑身发抖,跪地不起,颤抖着爬到我面前,拽着我的衣袖哀求道:“清漪姐姐,饶了我罢,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送我去那里。”
我并不看她,平视前方:“那你可想起来什么?”
她满面涕泪,不停的用袖子擦拭,低头回忆,蹙起眉头说:“好像皇后娘娘和公主说,那天晚上,皇上用帕子蒙住了她的脸把她抬到凌霄殿。后来天刚亮就把她送回来了。这个您也是知道的。”
我如五雷轰顶,登时呆住,胸口热气翻滚,我勉力稳了稳心神问:“那皇后娘娘可说她是否已经承宠?”
“鲁元公主也是这么问,皇后娘娘说皇上拉着她说了一夜的话。似乎言下之意没有。”碧莲忙答道。
“哦?那还说了什么?”我急切的接着问。
“好像也没说什么,只是皇后娘娘说起个有趣的事,她说那几个内侍在送她回来的时候,在车外嘀咕,说什么抬错了人,被福公公呵斥了一顿,想来是皇上要的别宫的娘娘,却被这几个糊涂内侍进错了宫,抬错了人。”
听到这里,我一时心悸,血脉逆涌,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碧莲转身想要喊人来帮忙,我忙撑着桌子拉住她的衣领,将脸贴在她耳畔说:“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否则你的小命不保。听到了么?”
我满唇都是刚刚喷出的鲜色血迹,面容又是极其狰狞,她吓得抖成一团,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好了,你出去罢。”我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虚弱的坐在凳子上。
她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我没再看她,只是拧紧眉头前后思量。
事qíng复杂了,接下来该怎样逃脱?聪明的鲁元公主怎么会不知道所谓的抬错了的目标肯定是我。私自承宠或许是小事,但让皇后蒙受羞rǔ却是天大的事。一个欺君罔上就可以轻易治我于死地!
今天她留在建章宫是否会把此事报给太后?太后又会怎么处置我?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没有父兄在朝堂可以做依靠,在后宫里不过就是一根糙芥,动动手指随时可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死并不可怕,我最怕的是我死不足以平息太后的愤怒,再迁怒于流放塞外的祖父和父亲,最后定下九族抄斩的罪名该怎么办?
百般思念转过,竟不得出路,心念俱灰下,我已失去了魂魄。
锦墨刚死,我又蒙难。流放的父亲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现在唯一可以期盼的就是鲁元公主没有将此事禀告太后了,也许我还有一线生机。
无人能打听得到我的期盼是否能够成真,惟有坐等,等待天上掉下来什么样的惩罚就接什么样的惩罚。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这般难熬,若是此时问我有什么愿望,我定祈求自己来世能做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再不用将xing命悬挂在别人手上。
于是满宫庆贺的日子就这样在我的惶惶不安中渡过。
晌午听闻宫人通禀,说是鲁元公主已起身出宫。这让我稍得安慰,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又过了些时日,建章宫那里全无动静。似乎我得祈祷已经见了效用。
这才让我的心念稍有平复,看来鲁元公主为了嫣儿准备对我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我对嫣儿的全力维护让她也甚觉得益。
再过几日,仍未有动静从建章宫传出,我这才慢慢恢复了往日平静。
新年刚刚过去,仍有些许的欢快气氛残留,嫣儿似乎也持续的保持着欢乐,眉里眼梢都是笑容。
“清漪姐姐,我们画画好么?”嫣儿在禁足期间无所事事,倒是真的下了苦心学上几笔,功力虽然尚浅,却自己画得兴趣盎然。
“皇后娘娘以后要注意对奴婢的称呼。”我略有些责备的看着嫣儿,嗔怪她又回复了原来模样。
至那一日担惊受怕以后,我决心要和嫣儿保持一些疏离,哪怕只有称呼上也必须如此做。毕竟太过接近,容易让心生间隙的人寻到把柄,而且单搁在鲁元公主和太后那里,看着也不成体统。
嫣儿对我的要求并不为意,只是笑着去拿丝帛笔墨。
皇家学画异常奢贵,嫌纸粗糙,便寻织得极其细密的丝帛代替,此种丝帛需特制,几十两huáng金也不过三两块而已。我心疼,将其裁成小块让嫣儿练笔,嫣儿勤奋,没练几日栖凤殿里就四处堆满了丝帛。
我铺好了丝帛,兑些水来化开颜料。
嫣儿运笔很是认真,紧紧抿着小嘴,似乎也跟着右手在用力。
我侧目看她,微笑赞许,手中动作却不曾片刻停歇。
“清漪姐姐,御药房送来了皇后娘娘的汤药!”碧莲在殿门外禀告。
我抬头,招手让她进来,至从上次与我谈话后,她现在对我多添了不少的敬畏。她低着头端着药,大气也不敢出的贴着门边溜进来,避讳我如同猛虎,只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转身拔腿就跑。
我淡淡一笑,无奈的摇摇头,端起药碗走到右殿偏间。
御医开来的保胎药从来都是倒入恭桶的。
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
刚入偏间,我手持药碗感觉不对,忽然觉得那股幽香不似往常味道。
我回身转入内殿,坐在桌子旁,用调羹慢慢搅拌,又仔细闻了闻。果然不对!不仅味道刺鼻了些,连药碗旁边也淡淡的挂了些往日没有的粉红印记。
伸出舌尖舔舔那药,酸中微苦,更是不对。
御医惟恐嫣儿怕苦,每次进药都是放了车厘子和蜂蜜调匀的,不应有酸苦味道。难道?
我按下疑心,把那药碗放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敛了眉目进入内殿。
嫣儿仍然入神作画,并没发现我行为异常。我笑着与她告了个假,转身出来。
殿门口招手,唤过碧莲,四周看看,并无他人,于是笑盈盈的问:“今天是谁送的药?”
碧莲见我又问她话,有些惶恐,蹙紧眉头思索了一下,肯定的说:“是御药房的梁公公。平日里就是他送!”
我沉吟了片刻,兹事体大,如果贸然禀明太后,以她的手段必然又是一番血洗。上次的惨剧还历历在目,我无意再掀疾风骤雨。
会是谁呢?陈夫人么?还是王美人?想来与皇后身孕最能牵扯上直接利害关系的就是她们俩了。
我不动生色,悄悄将那药碗放入食盒,又吩咐两名小内侍准备二人小轿,我要亲自去趟毓华宫。
毓华宫地处汉宫宫苑西北角,临近上林苑,宫内更是常年的碧树常青,百花不败。想来这里也是当年陈夫人受宠时,要来的好地方。
未及宫门先唤人通禀。此次因无赏赐在手,所以以常礼叩见。
小内侍应声回话,命我前往,我随在他的身后,再次踏入毓华宫。
进入内殿,一番大礼跪拜之后,陈夫人满脸笑意搀扶扶我起身。
“清漪姑娘多礼了,你与本宫甚是合缘。几次想与你亲近又怕人家说本宫意图攀附皇后娘娘,反倒不得不和你生疏了些。”
我点头称是,接此话抬头,看着她的双眸,镇定如常,不见一丝闪躲,虽有些虚qíng假意,却没有胆怯害怕。
“奴婢也是久仰娘娘您的惠名,只怕奴婢身份低微,总过来叨扰连带娘娘您也被旁人看轻了去,若不是皇后娘娘让奴婢过来看望娘娘您,奴婢恐怕还没有胆量踏上毓华宫的大门呢!”我谦卑的笑着说道。
“这话是从哪里说来,本宫请还请不动呢,谁敢轻看。皇后娘娘身子好吗?本宫知道皇后娘娘不喜热闹,也不敢总去打扰。”
“皇后娘娘身体安康,只是说来笑话,太后娘娘怕皇后娘娘有些闪失,天天命御医在旁看护,从进食到服药都是轮番检验,生怕有所不服伤了肚子里的皇嗣呢!”我意有所指,笑的温婉。
陈夫人停住准备端茶的手,双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压出一片乌黑yīn影。顿了一下后,又徐徐地笑说:“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初次生育皇子自然是要慎重对待,万事多加几个小心才是。”
我笑而不答,目的已达,于是再将话题转换,与她寒暄冬日雪大,注意身体之类。
坐了半晌,我才做出恍然想起的样子,“皇后娘娘还命奴婢去照看王美人呢,偏在这里就忘记了,可见是娘娘待人仁厚,让奴婢舍不得走了。”
陈夫人听到王美人几字时,面带讪讪之色,笑着说:“既然清漪姑娘身上带着公务,本宫自然也不好挽留,本宫就不送了。”
我起身施礼告退。陈夫人仍坐在原处,犹自出神,并未送我。
查出幕后黑手很容易,我只是不想牵累太多,陈夫人毕竟是宫中老人,熟悉宫中规矩,稍加点拨还算明白,这汤药虽不是出自她手,却也要她知道,未央宫照顾皇后谨慎,其他非分之想要不得,绝了她全部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