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犹豫其它,答应太后是肯定的,我可再次选择赴死,却不能牵累锦墨,以太后的xing子也必不会轻饶我的家人,我无法这样自私。
二次为人发现自己的想法变了许多,以前总是哀怨自己的命运让人cao纵,无法自主,今日突然发现自己错了,命运其实是握在自己手中的,虽然可选择的道路少了些,却也不是绝了生路,即便无路,仍可端看你怎么走才能再辟蹊径。死则是最懦弱最无能的逃避,我暗自定下心,决定去那代国,就算不是为了锦墨,我也必须要去,那里有我向往的自由,有我向往的生存道路,即便是被人cao控了命运我相信我也能依旧活得jīng彩。
回首再看窗外,依旧是皎洁月光,依旧是点点星辰,而我却不再是我了。
隔天,灵犀就被分到我的身旁,此刻我的身份是窦漪房,年方十七,清河县人,母早亡,因家贫困,父亲前往湖边打鱼补贴家用,不慎掉入湖中身亡,遗留两个弱弟给我照顾,没办法我只得入宫寻个生路,一直在广福殿侍候,王美人死后分到建章宫作了太后管理内务的女官,两个弟弟流落民间,不知去向。
此次太后将良家子赏赐给诸王,我领命去往代国。她是我的随侍。
灵犀言谈举止很是伶俐,我一直小心戒备于她,对她说话也总是点到为止,她并不在意。几天试探,我仍无法摸清她的底细,如果她真的是太后安cha在我身边的监视,那以她十六岁的年纪来看城府实在深不可测,两天相处一丝破绽也无,这让我愈加对她进行提防。
萧清漪出殡和我出宫是同一天。
果然是风光大葬,宫娥中若有死亡通常都拉到西郊化人坑,而萧清漪的棺椁则享受到不同的待遇,不仅死后被圣上破例追封一品莲夫人,还允许入皇陵安葬。宫人见者都咂嘴结舌,好大的脸面,无限的荣耀,若得死后如此,也算死得值了。
出殡这天,未央宫除皇后之外全体带孝,万朵白莲铺就一条登天去路。未央宫外围满了引颈相看的宫娥内侍。
八名身着孝衣的小内侍为萧清漪抬了棺椁,十名素服宫娥为萧清漪举幡引路。
飓风来袭,片片白色纸钱满天飘扬,随风起舞。
我收拾包裹,带好一切所需,一身素衣罩服带着灵犀登着脚踏迈上远行的马车。
“起棺,走!”执礼的太监尖声高喊,皇后和圣上并未一同观礼,听说皇上某日一病不起,皇后则莫名受了惊吓。
我从包裹中翻找后掏出一方丝帕,让灵犀帮我找个花样子。
“姑娘,莲花行吗?”灵犀翻腾了半天,低头问道。
我接过莲花的纸样,笑着撕成丝丝条条,揉搓扔向窗外,又指了指她手中的蔷薇花样,灵犀聪俐递过来。我伸手接下,描在绣缎上。
嘶叫的马儿拉动了车,车轮滚滚开始缓行。
“出宫咯!”执礼的内侍们接着高喊。哀伤的鼓乐齐响。
“出宫咯!”车队领头的魏公公高喊。四处一片寂静无声。
那边白幡招魂,这边欣然出宫。我淡笑,一针一线慢慢绣起,不曾停歇。
①历史中,窦后清河县人,为离家近些贿赂分管太监,后被误分到代国。此处为故事需要,转嫁他人。
②窦后历史中没有名讳,查阅了很多有关方面的书,能确定的是两个清漪和漪房。
辗转多时依然无法入睡,索xing披上罩服出去走走。
寂夜,月朗星稀,微风偶尔chuī过,带来一丝凉意。
客栈后场是一个空旷庭院,左边是马厩。远远看见一块青石,慢慢走过去,躬身将它拂拭gān净坐在上面,清凉宜人。
好久没有看过星星了,好像上次有这样惬意的心境还是在未央宫中偷舞翘袖折腰前,当年那舞改变了戚夫人的命运,如今细想它也改变了我的。
如果没有那舞我将会怎样,还会如此纠缠不清于宫闱争斗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不想后悔。
清朗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我惊愕,继而恐慌,黑夜深沉,忘记安全,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又有何意?
我清清嗓子:“谁?”
从马厩旁糙堆后转出一人,剑眉星目,原来是他。
我略为转身,避过他探索的目光。良子家一行为避讳外男都会面环轻纱,此时我贪图便宜并未罩纱,于规矩有些不合,不加思索骤然起身准备离去。
“姑娘慢走,末将想劳烦姑娘打听些事qíng。”他疾步走到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我无奈,只得避过面容侧身对他,轻声说:“杜将军多礼了,将军所问,奴婢若有知晓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在太后娘娘身边多日,如此晓明事理,必然深得太后娘娘的欢喜了”他的语意深远让人无法揣测。
虽然侧身,却仍能感觉到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片刻未离过我的面庞,暗自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将军说笑了,奴婢在汉宫时只是建章宫里一个司管内务的女官,哪里时时刻刻见得了太后娘娘,更别说深得太后娘娘的喜爱。不过是徒沾了些虚名罢了。”
“哦?那末将让姑娘见笑了,不过末将听说姑娘还有两个弟弟遗落民间。不知如今他们身处何方?姑娘不妨说给末将听听,末将务必用心寻来他们,解姑娘思亲之苦,以免骨ròu长年分离。”他的面容浮现笑意,眼底却冰凉如水。
“岂敢劳烦将军,奴婢也曾托人四处寻找,可惜疆土博大、人海茫茫,分离的日子又是那么久远了,已然无法寻觅,奴婢先多谢将军苦心,只是车马劳顿一日有些困乏,先行告退,奴婢就不打扰将军的好兴致了。”我俯了俯身,背向于他,刺入身内的目光似若未见,细细品着方才他与我的对话,皱起眉头加紧步伐,走入客栈。
yīn暗楼梯上,回首再看,他并未跟上,我抚胸喘息,稳定心神。
果然是代国的名将,明明言语之间全部是jīng心试探却又不露端倪,若不是qiáng定住几乎被他转迷了方向。
悄声上楼,走到房门口,我深吸了口气,唯恐惊了深睡着的灵犀,我蹑住脚步,轻轻推开房门,大开的窗子前一个黑影兀自伫立,听到门上响动时,猛地回身,似有慌张无措。
我刚放下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冷冷的问:“谁?”
不等那人回话,我摸索着向右手方挪步,依稀中记得那边的桌子上有铜方桌镇,若有不测也可抵挡一阵。
“窦姑娘,是奴婢,你怎么了?”虽然答话的是灵犀,但是她的声音并未让我放松,反而愈加的紧张。
“原来是你,深夜不睡站在窗前做什么?仔细受凉!”我用力凝视着她,黑暗夜色中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表qíng,qiáng压住满腹的疑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奴婢刚刚起夜,发现姑娘你不见了,正想四处寻找。”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屋子里太热了,总是睡不安稳,我一人出去走了走。没事了,你去睡罢!”我挥了挥手,似漫不经心的走到窗前关窗,顺势撇了一眼,此处正对着我方才坐过的青石。
心一沉,思量片刻,将窗关上,淡淡笑着说:“说来也有趣,刚刚我还在院子里碰见了杜将军,他还要帮我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呢!”说完,故作无意的走到chuáng边,慢慢坐下,拽过被子将双腿盖住,并不躺下,仔细借助微弱的光线辨别灵犀的反应。
只需看她怎样答话,即可探知她是否已经窥视到我与杜战的对话,又可以摸清她是否是太后派来监视我的人,还可以把这事泄露给她,让她把消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让他们把我的身世弄清楚些、稳妥些。
然而等了许久没有回答,我摒住呼吸,凝神辨听那个方向的声音。
此时她已经回chuáng躺下,翻身向我,她的气息似乎有些紊乱急促,难道她真的是太后派来的?只是她究竟用的什么方法把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呢?莫不是这些人之中还有接应?会是谁?每想到一处,越觉得如芒在背。
“他哪里有那么好心,不过是想您是姑娘们中的翘楚,来日进入代宫必然飞huáng腾达,提前做些功夫巴结罢了!姑娘若是信他就给了这些钻营小人机会,他日也会受制于他的。”她此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句句是理,但是却全然不像是一个打扫小宫女能说出来的。
这样合qíng合理的话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不仅无法断定我前面的设想,甚至让人迷在雾里。看来她比我想的还要心思缜密。
“你说的也是,我倒也没当真,说说就困了,睡罢!”我作势躺下,翻身朝内。
身后渐渐没了声音,我也因为心力jiāo瘁慢慢昏昏yù睡,迷蒙中,乍听闻一丝幽幽的叹息,那声音扎进脑子,惊的心也跟着颤起来。
我微微睁开双眼,qiáng迫自己静下心再听,可是却已寂静无声,略撑起身子再听,依然无声。难道是我的错觉么?我无法确定,只是如此一来再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眼睛涩乏的很。
转眼已经天明,原本身体就尚未恢复,一夜的折腾更是让我面色发白,灵犀搀扶我起chuáng的时候,我几乎站立不稳,双腿无力险些栽倒。
灵犀见状想要禀明杜战,恳求他缓一天再出发,我一把拉住灵犀的胳膊,笑说:“不可为我一人耽误了行程。许是我昨夜着凉,喝些水,歇歇就好了。”
灵犀见我执意如此也只得听我吩咐,倒些水给我,又替我梳洗穿戴,又依照我的意思为我苍白的面色略上了些胭脂粉黛。
我闭紧双眼,心底揣揣。今日当然不能休息,若是卧chuáng定会被杜战认为我已经心虚装病,我必须要表现对他昨夜话语丝毫的不知qíng,才能消除他心中猜疑。
收拾完毕灵犀搀扶着我下楼,不出预料的在楼阶拐角处看见杜战,我挺起腰身放慢步履,扶灵犀的手臂也悄然拿开,隔着面纱微笑对他,微微颌首示意。
杜战也微笑点头,只是他的笑容中似乎闪过一丝嘲弄,嘲弄我的幼稚佯装。
不敢再直对他的目光,我决定提前登上马车。
我刚坐稳,灵犀在车外通报:“姑娘,夏姑娘来了。”
“请夏姑娘车里坐罢!”我听后笑着说,
夏雨岚躬身上车,我欠身向左靠了靠,她贴我坐下,灵犀又上来屈膝坐在对面,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顿时变得拥挤了许多。
“听说姐姐也是清河县人,妹妹早就有心拜访了,总也没有个机会,今日来的仓促,姐姐不会怪罪罢!”夏雨岚说起话来轻声慢语,苏麻了人的骨头。
“这话又是哪里说来?本就应该是我去看你才对,只是总担心,怕叨扰了妹妹才没前行的。”我笑着拉过她的手摩挲着。
“两位姑娘都把面纱摘了罢,这里没有外人,看着又实在闷热。”说罢灵犀起身帮我摘下又要去摘夏雨岚的。
“不用劳烦了,我自己来。”夏雨岚客气的点头作谢。扬起纤纤玉手把那面纱摘掉。
我侧首看她,果然是一丽人,雪肤凝肌,眉目娴静,因为天气闷热,直挺的鼻梁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