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墨欣喜闪过眼底,殷殷说道:“倒也不用你太多,本宫知道圣上昨夜是住在未央宫了,这也是喜事,姐姐和圣上和好了,做妹妹的当然替他们高兴。只是这样一来我的揖儿怕就会遭到危险。不如,你帮我,在本宫和圣上禀告的时候,作个证人即可,把当年你们做的事qíng都说出来!”
灵犀吃惊的看着锦墨,仓皇叫道:“圣上不会相信的,更何况只是这样也未必成就娘娘美梦!”
“他会信的,圣上也是男人,难道会不介意么,就算他不信,有了你的话,他还不信么?”锦墨过来,笑的妩媚:“当然,如果只是这一样,自然不能废后,如果本宫还准备了其他东西呢?”
惶惶不安的灵犀,脑中一片纷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哽咽着的她越想越慌乱。
忽而她抬眸一笑,对锦墨说:“娘娘好谋划,只是今日怕是不行了,后天馆陶公主出宫,奴婢还要准备许多。不如娘娘先放回奴婢,等奴婢想好了定给娘娘一个答复!”
锦墨从容一笑,仿佛灵犀的区区伎俩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你若去了也行,好好的想,杜战的命可就捏在你的手上呢!”锦墨指了指灵犀手中的玉佩。
“另外如果灵犀姑娘将此事禀告给姐姐,本宫也不担心,如果灵犀姑娘那么相信皇后娘娘可以放过杜战的话,随你如何禀告!”
灵犀苍白着脸笑道:“娘娘也不必如此不放心,孰轻孰重,奴婢还是知道的”
她知道,正因为知道,更是难过。心底隐隐弥散开的是两难的酸涩的味道。
殿门轻开,人影离去。锦墨仍是笑。带着担忧。
成与不成就看她的了!
戌时
灵犀辗转在地上,静静地呼吸声犹在耳畔,却是皇后已经沉睡了。
娘娘不会饶恕杜战,当她笑着回问,你说呢?时灵犀就知道她不会原谅。
多年的跟随让灵犀笃定如此。就像笃定杜战一定别有隐qíng一样。
他,为什么?这一个诘问穿透了灵犀的身体,回dàng着,撞击着。灵犀闭上疲累的双眼,不期然的再次想起那个刚毅的面庞。
那眸子冰凉,让灵犀的身体也凉了。该怎么办,灵犀仍是想不出出路。
娘娘的恩qíng是不能忘记的,这么多年了一步步相伴走过,名分上是主仆,实际上已如姐妹,至少自己是这么想的。百般拂顾,娘娘不曾亏待了自己。
就在刚刚娘娘还说,为了自己可以再此bī婚,bī杜战娶她。
杜战,灵犀又涩涩的念了一次这个百转梦回的名字。杜战是灵犀的一个梦,从十六岁一直延续到今天的一个繁花空梦。甚至到现在灵犀仍不能说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有了qíng愫,究竟是从从何时想要生死相许。
如果,如果当年不去代国,便遇不见他,也就不会为他所怀疑,也就再没有这些空落牵挂了。
这一生都在不信任和牵挂中渡过,中间横隔的方寸即是天涯。
更深露重,眼看就要子时了。昏昏沉沉处,灵犀仍是不能取舍。
迷蒙中,她的目光开始慢慢沉静。一颗泪水也滑落脸颊。
颤抖的唇说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辨别。
寅时
璧儿跪倒在灵犀脚下:“姐姐,您就吩咐吧!”
灵犀微微笑着:“也不至于如此,只是说让你服侍娘娘时候小心些!”
璧儿怯怯的说:“那姐姐呢?”
灵犀削尖的面庞微微一顿,复而笑道:“姐姐今天不舒服,若是娘娘问了,你就说我怕给娘娘添晦气,在后面睡了!”
“那,璧儿就去了,姐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璧儿细心的再问一句。
灵犀木然看着她,她还那样小,就像当年自己第一次跟在娘娘身边时候一样的小。
想到这里又有些酸,qiáng笑了:“没了,记得把门带好!吩咐了她们,别让别人扰我清静!”
璧儿点头,轻声将门关上。也将照she在灵犀苍白面孔上的一线光芒割断。
卯时
灵犀抚摸那个金棵子,就这样吧,比其他的方法都好些。
听老嬷嬷说过,吞金死的虽然痛苦,至少外表不会吓人!
娘娘会来看自己的,若吓了她,不仅她伤心,连灵犀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就是此时,灵犀仍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娘娘避过危险。
废后?决不是这么简单。那个女人在废后以后肯定还要威胁启儿的位置。
启儿,武儿,甚至可能还有要出宫的馆陶,都可能难以逃脱。
娘娘这次是绝境了。灵犀叹口气。可是自己也是为难的。
如果说,杜战不出长安城就会被扣留,xing命堪忧。
如果不说,对不起娘娘这么多年的信任。
左右回转却仍是没有余地。
狭小的屋子,冰冷异常,灵犀寂静入水的心也开始猛缩。
杜战,灵犀喃喃咬着这两个字。若是你不反,我们也许会有一天出了这围困之地,天高辽阔之处,我们可以忘记一切。你不是你的章平侯,我也不是安平郡主。相守相伴,安逸而自由。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你会反么?你会为了十几年的心结反了么?你会反,这次你会反。
灵犀怆然一笑,反就反了吧,我送你出去。
卯时一过你便走出宫城。届时再有变故也只能是你的造化了。
将那灵芝玉佩摸出,灵犀缓缓地看着。这玉佩不是灵犀的。是娘娘为了拴住那次出征的杜战赐去的凭信。灵犀听说过,却不曾亲眼得见。如今再仔细看一次,带着不舍得,再看最后一次。
猛地,灵犀笑了,眼神也变得空dòng。
紧紧攥住这方暖绿,眼前已经被泪倾刻模糊。
这字是谁写的?灵犀不知道,只可惜,灵犀再也不想知道了。
将那块金子塞入嘴中,梗在喉咙,艰难的吞咽着。
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浓重黑暗。
就这样吧,一切等待来世。
只是,来世,来世……再不想见你!
残余的一缕光亮,也被禁闭的宫门阻挡。空旷的大殿内透着窒闷的黑。
我断断续续的低声悲戚着,昏huáng的宫灯下,晃动着身后站立的身影。
长风直入,凉意袭来,我因太久的哭泣颤抖了身子,人也开始变得摇摇yù坠。
刘恒将我扶起,紧紧地拥入怀中,拍打我的背,慢慢的,带着心疼。
他长叹一声,chuī在我的耳畔,我和他都没说话。
温暖的怀抱怂恿我,任由泪水顺着他的衣襟滴落,洇湿了大片衣襟。
我哽着声音开口:“武儿他……”
刘恒哑着嗓子加重语气说道:“武儿他不会有事,御医已经说过了,朕也相信武儿不会有事!”
低沉急切的声音回dàng在未央宫中,让听闻到的人格外的辛酸疲惫。
刘恒没有bào怒,有的更多是震惊。汉宫笼罩的戾气一日也未曾消散,而他的身旁正上演着当年吕后惯用拿手的戏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璧儿,颤巍巍的走上来,扑倒在地:“娘娘,已经命人搜过了,锦晨宫那里有这个……”
她用抖动的双手,怯弱的端起朱漆方盘,龙纹之上,是我和刘恒的木偶。
我回身看着刘恒,怔怔的咬了下唇。猛地俯身下跪,带着一丝哭腔呼唤:“圣上!”
泪还是涌了出来,翻起了全身所有的难过,灵犀,锦墨,在最后时,我会选择谁,连自己也不知道。
“妹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qíng,臣妾以项上人头保证!“我拽着刘恒的袍袖哀哀哭泣着。
刘恒目光幽幽,紧紧咬着牙,打量那两个身穿帝后服饰的木偶。他的隐忍的怒气终还是发了出来。一个用力将那方盘掀翻,任那木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叮当作响。
我的身子压得更低,一声声恸哭却是为武儿。这次伤的不轻,御医说,虽然无碍xing命,却也从此常年与药相伴。
那一刻,我浑身僵硬,眼前有着冰冷如死的花白。
武儿,母后对不起你。
“现在那个贱人在哪里?”刘恒一声厉问,吓坏了璧儿,慌乱中的她仍记得拼力说道:“被太子押往囚室。”
刘恒甩了袖子,狠狠的说:“把她押回来,朕要亲自审她!”
没过多久,披头散发的锦墨被押了回来,此时的她已经衣衫破烂,原本逶迤的滟潋裙装也变得污秽不堪。刚一进入内殿,她瞥见伫立的刘恒。登时嘶哑了嗓子,踉跄扑到在他脚下,一句句,哭的刺耳。“圣上,圣上,嫔妾没有毒杀淮南王,嫔妾冤枉阿!”
那声音让人听了森然,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顷刻便稍纵即逝。如果没有了,今日将是她存活人世间最后一晚。
刘恒沉着yīn郁的脸庞,冷眸盯着眼前凌乱发髻的锦墨,一掌就狠狠掴在锦墨的脸颊,锦墨吃力不住,翻滚着,趴伏地上,她青白着脸,不敢辩解,只能小声哽咽着。
他挽住我有些虚软的手臂,刚刚的噬人的怒气已经被无垠的愧疚替代,沉吟半晌,艰涩的开口:“朕对不起你们!”
这话来的虽晚,却已然难得。我看着他歉意地自责,似欣喜,似痛楚。无力在想许多,只想依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炙热心跳。
锦墨缓缓撑起双臂,定定看着我与刘恒,只一下,便明了。
“圣上,如果这毒是嫔妾所下,那为何会在自己做的菜中引人怀疑?嫔妾固然妄想过一切不该有的,但是为何要来毒杀太子?莫不是姐姐容不得妹妹,才下的手吧?”锦墨猝不及防的高声一问,我甚至能感觉到所躺靠的胸膛猛然一震。
我横眉看着俯在脚畔的锦墨,她接触到我的目光,畏缩一下,接着又昂起头,等着刘恒的答言。
刘恒蹙眉,扫了她一眼,怒斥道:“放肆!这也是你可以肆意胡吣的么?”
大声被训斥是锦墨不曾预想的。她窒住,涩然发抖,有些呆愣看着刘恒。她还是不能想象,明明是两年的无尚恩宠,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木然的她,突然将身子往前一扑,猛地喊道“圣上,你可以看看嫔妾拿来的菜,其他菜里可有毒?嫔妾若是想毒杀太子,至少也不会只往一道菜里投毒,除非……。”说到这里她将目光直指向我。
寂静掩盖了一切,我们三人都僵持住,悄无声息。
锦墨的叫喊让我僵直了身子。我甚至不敢去猜想刘恒的反应,我也更不敢去与他对视,他沉重的呼吸chuī在我的耳畔,甚至给了我最冰冷的凉意。
诡异的画面,身边有些怔然的我,还有脚下的待救xing命。到底,谁才真正值得相信?
我在等着他的开口,等着他对我的救赎。我不能说,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他信也好,不信也好。只需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普通的询问都可以让我如坠深渊,让我生不如死。
不要问,你说过一生都不问的,千万不要把往日的qíng分全部打碎。
我心底卑微的请求他别问,因为如果他问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欺骗他。
锦墨快意的笑噙在嘴角,她在等着刘恒最后的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