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美不美,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怎样的痞赖,我只知道,一个农妇养了我十五年,只为了让我长大后给她做男人。”他笑着,眸色清寒。
我的嘴阖了又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逃了,四处求生,你常说我是东西,是阿!我是东西,我拿我仅有的一切换来吃喝,只为了再走的远些,逃离那个地方。”
我反握住他的手,想要拽回他有些游离不定的心。
涩苦的泪,我吞咽下去。他是不会愿意看到我同qíng他的,不知为何,我笃定如此。
算起来,他是有兄弟的,而那个兄弟还天地之间最最尊贵的人。
他垂低眼眸:“你说,我有兄弟么?”
一声询问,如芒刺耳。我甚至无力再说出自己的苦难。
“这泪,是为我流的么?”他的唇角扬着笑,一个低头,就被他吻了过去。唇舌的纠缠下,他微微叹息,“我曾看你哭过无数次,只想着,有一日,这泪也是为我而流。”他边说,便有温暖的唇为我吮去泪痕,也轻易的融化了我冰许久的心。
“今日,你是为我么?”他反复几次的相问,伴着缠绵的笑捆缚了我。那样的深qíng,是我一生不能回报的给予,而他却沉溺在其中。
诡异的气息jiāo织,我们彼此对望。
“如果今日,那个位置坐的是我,你不会这么伤心!”他笑了一笑,欢喜凝视着我的紊乱气息。
一个用力,他嗜咬住我的咽喉,迫出我紧闭唇齿间的声音,“告诉我好么?你希望我站在哪里?你的身边,还是那里?”
我挣扎喘息着,披散的长发与他纠结,织成密布的网,笼罩了他的深寒目光,也遮掩上我半褪的肩头。
他目光深邃,幽冷难辨,带着最后的等待。
漫天的滚雷夹着bào雨倾盆而下,飓风袭来,晃灭了宫灯明烛。
黑暗中,我再不用对视他的眸子,那殷切的企盼虽带着可笑的幼稚,却让我动容。
灼热,呻吟,喘息,我甚至想以一种最自私的方式让他不再妄想他不该得到的东西。
涔涔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下。原来,爱yù的纠缠也会如此绝望,如果他不留下,就只有死。
撕破的衣衫是最深qíng的迷离,挣断的腰带,是沉醉不醒的渴望。
我近乎窒息,只为了让他能在我身边留下。
他几乎癫狂,只为了一生能将我拥在怀中。
最最接近的时刻,我的心却是最最冰冷。往日淡定的我,竟然如此láng狈,想用身体去挽救两个人的xing命。
孰轻孰重?到底哪个才是我最舍不得的人?
狂热难遏的他?还是浑然不知的他?
一个无力,我哭出声来,抉择,我一生都在决择,为什么每次都bī到我隅角绝境?
冰冷的泪,沾染在他的赤luǒ胸膛,一寸寸,他凉了全身。
qíngyù气息的消散,我们有些难堪的面对。
长君停住了动作,抬手想为我擦去泪水。
“走吧!别让我再听到你刚才说过的话。”我避开他的手,漠然开口,带着激qíng残留的沉重呼吸。
yīn暗之下,他绝望的笑。那笑凄冷苦涩,也带着最难舍的心,微微的颤抖,戳痛我的心。
啪啪的雨点,敲打着窗子,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起衣物。
我拉过被角,静静地看他走到门边,那脚步,沉重,迟缓,也让我心中绵软不忍。
门半开时,我急急的起身。
那么大的雨。
“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最后的一句话,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出,带着我拥有的一切,只想告诉他一个事实。
门停了一下,终还是关紧。
时近子夜,我悄然乘车辇来到凌霄殿,透过车帘望去,四下一片沉沉黑暗。只有殿上的灯盏仍是昏huáng的亮泽。手心莫名出了一层湿腻的汗水,满心都是为他的切切心念。前后皆有láng虎之时,我才发现,原来他与我心是那般重要。走到今日,相伴半生,我与他已经骨合血融,诸多的误会和猜疑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一同经历那么多的风波,迈过那么多的险关。如今我们必须放下心结,若是不能彼此信任,最后的风刀霜剑迎上来时,我们将全部覆灭。既然当初可以携手,今朝我们也可以共赴沉浮。木然下车,我踌躇在殿门外,良久不语。心中揣揣,全是不安。隐约的灯影摇曳,他还没睡。低头推门而入,迎上一双赤红深邃的眸子,带着极度的疲累和困乏。偌大的江山,一肩挑起,他便是铜铸铁打,也抵不过令人窒息的繁重朝政。
他看见我,淡淡一笑,“怎么还没睡?”长吁一声:“圣上不也没睡么?”一捆竹简扔在龙案,刘恒负手而立,语声疲累“怎么睡?这是今晚刚刚缴获的信件。”
我展开,蹙紧了眉头。这是赵佗的书信,那个南越王①在听到杜战拥兵不返后,投机地写了拉关系的书信。他意在于,既投靠了汉朝得到了赏赐,有希望可以趁此机会光复当年的皇位,却不知这封书信被刘恒秘密派遣埋伏南越的探子截获,于是一番嘴脸,也就在此时露了原形。刘恒和太后早就忌惮这个人,他一直是汉朝的一块心病。如今这个时候,杜战即便本意不想反,也未必能抵挡纷繁而至的诸多诱惑,连赵佗都知道要收买他,还有谁不会侍机行动?“圣上想怎么办?”我轻声问道,也将刘恒背负到身后的双手紧握。刘恒笑着,眼底却是最冰冷的杀气。“擒杜战,越快越好!”杜战只要一天不归,诸王和心怀叵测的人就一日不能停止野心。但是,不能开战。不是朝野之上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武将,也不是刘恒无能到无法cao纵整个局面。
而是qíng况不对。一来,杜战没有明反,他只是不回,并不忤逆。二来我和刘恒一路携手走来,彼此都知道一次战争对黎民苍生的践踏有多么的严重。秦末至今,动dàng不安,如果这次厮杀骤起,会将这六年来的休养生息全部毁于一旦。
轻徭赋税后,我们不能再掀起一场地狱屠杀。唯一能不动兵马的就只有一招,我思量半晌,抬头笑着:“臣妾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想跟圣上要些东西。”刘恒凝视着我,我也回应凝望着他。这中间隔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我们不曾如此贴心过,默默无语的我们分外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时间。“你要什么?”他轻声开口,带着温暖的笑意。他的眸子幽黑似墨,等着我的下文。“臣妾要您的信任,无论臣妾要做什么,你都不会问!”我执意的再说一次,并不是不相信他那天的承诺,而是接下来的事qíng,必须有他的信任才能完成。那不是皇帝对臣的信任,而是他对我的信任。这句话触动了他,锦墨之乱起在我们不能彼此信任,若是能早些坦然面对,也不会到今日境地。
歉意浮现眼底,又一声的对不起被我拦截嘴中,已经过来了,就不要再说,此时我再不想理会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只留涤dàng清净的心为他。当然,有些东西,我是必须要说的:“臣妾想效仿擒拿韩信的方法,诱杜战进宫!”
那是当年我祖父的主意,却是吕后成功的例子,如今再次使用,相信也不会失败。
“若是不成呢?”刘恒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qíng。
我在赌,赌杜战会相信,因为他会相信太后。而他相信的人是那么的恨我,甚至将我废掉。这个决断大胆荒谬,将会赌上一切。不过我们却必须如此。刘恒,再信我一次好么,我需要你全部的信任。杜战不动,是因为他还在观望,天亮后有可能会知道锦墨的死讯,届时他会有怎样的动作无人能知,所以我要将他扼杀在懵懂。杜战,你将是下一个韩信。“君不在,妾安能全身?”我笑的恬静,对着夫君,说着最qíng意绵绵的话。
“那好,我信你!”只这一句,刘恒就再不相问。建章宫内,我披散着长发,印衬着上一身大红羽缎华衣,冷冷的看着眼前枯槁的太后。
浓黑夜色的四更天掩盖了我眸子里的愤怒,她眸子里的不屑。“怎么,你表妹死了么?”她的声音不算弱,却带着最得意的笑。“死了如何?不死又如何?”我勾起唇角,笑意浅浅,目光扫过她身边的宫娥,那些畏缩着的人儿纷纷躲身出去。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还真没看错你,你果然狠毒,连自己的表妹都不放过!”
我微笑:“没错,臣妾确实狠毒,所以今天臣妾又来找太后了!”“你要做什么?“太后睨着眼睛死盯着我。我无谓的拉扯着袖口,拂平上面的褶皱。“没什么,就是想借用一下太后娘娘的印玺!”
啪的一声她用茶碗击在桌案上,那茶碗顷刻碎裂。“混账,那也是你能用的?”怒不可遏的太后,面目狰狞的喊叫道。我直勾勾的看着她怒气勃发,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黑暗的夜色中,红色变成了罗刹色,诡艳迷眼,让人看着恐惧。显然太后也发现,我可能会有其它举动,只一声高呼后,便开始后退:“哀家是当今太后,你若是再走一步,皇上也不会饶了你!”我笑得疏懒,淡淡的截断她的话语:“皇上?今日的事就是皇上应允的。想来太后娘娘也知道杜战拥兵不回罢?”震怒的她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宫中仿佛被抽去了赖以为生的空气,没有一个人均匀呼吸过,她也不例外。“那又如何?”太后仍是坚持着,不肯输了半分气势给我。“那又如何?”我冷笑出声,用最yīn冷的声音回答她:“若是再进一步,汉宫将失守,娘娘说还会如何呢?”太后大声笑着:“你以为你能哄瞒哀家?杜战和你表妹联手,也不过就是想清君侧而已,你才是他们的目标,废后结束后,恒儿必会安然无恙!”我紧紧迫着她闪躲的眸子:“你确定?”抬手甩过那捆竹简。太后漠然将那竹简拿起,展开,只看到一半她就开始蹙眉。南越王赵佗,她知道。她也知道没有触动刘恒地位的时候,杜战废后是万般的好,可是又参进来赵佗,局势就变得晦涩难辨了。十数编字迹下,全是收买和笼络。而若是杜战就范,清君侧也就变成清君王。
她不能确定杜战的心,就像不能确定赵佗又反一样。狐疑不定的她,在黑暗中直挺起腰杆。她的狐疑处,正是我动的手脚,只需抽出几根再填写字上去,杜战就轻易变成了赵佗的同盟。
不等她深思。我素手扬空一拍,璧儿用金盘托进来一卷空空丝帛,下面落款只有锦晨宫的印章。
“我来说您来写,只要您写完了再盖个印,臣妾也会远离您,不扰您清净,您这么愿意看见臣妾么?”我冷笑着。太后摇头笑道:“即便是那样,哀家也不会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也许还有其它的鬼花样儿!”
一声巨响,我将桌案掀翻,这样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在隐忍下去了,整整十五年,我用十五年的时光来讨好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刘恒的母亲,我也想做一个孝顺的媳妇,可是,她处处针锋相对,处处百般刁难,甚至在此时仍是固执己见,难道一个成见可以比她儿子的皇位还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