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望着她掌心的圆润玉瓶神色莫辩,升平的手在半空中举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没趣,正准备顺手将瓶子摔掉,指尖已经落在李世民的手中,连瓶带手给他包个严实。
升平qíng急,左手抬起想要防备他的轻薄,不料又被钳制住不能动弹,进而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长乐惊住,立即转身不敢再看眼前纠缠的两个悖伦的男女。
李世民低头:“答应我一件事,随你打个够。”
升平闪避他注视自己的双眼不肯出声回答,身子则不停的徒劳挣扎。
“我已经禀告父皇拒娶拓跋丽容为妻。”李世民拉紧升平双臂,她只能在他的气息中咬紧双唇,他的目光直直望着她高傲不肯屈服的表qíng:“等我归来。无论如何以各种借口拖延大婚都要等我归来,我会娶你。”
升平抬头,李世民正静静的望着她,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麾摘下把她纤弱身子全包裹在内。
李世民此举似乎想要表达自己深qíng和愧疚,可升平只觉得他的想法实在龌龊可笑。
他到底不舍的是拜他所赐倍受屈rǔ的亡国太子妃升平,还是不舍眼前的杨鸾,这种问题根本不用多加思量,因为他只是本能负疚而已,何必为此乱了纲常,做出一副好似为她牺牲天地般的委屈神态。
升平记挂心中所想,并不指出他的虚伪,只是微笑:“升平倒想求秦王一件事。”
李世民面色凝重:“你放心,我一定办到。”
他知晓她的不甘,若非有要事她这么高傲的女人一定不会开口求仇人办事。他明明知道亲手剥去她绮丽美梦的凶手正是自己,却仍臆想着为她牺牲只求片刻笑靥展露。
升平垂低视线,银色光影就闪动在眼角,盈盈摄取李世民仅剩的魂魄,他不觉间将双臂又紧了些,细细贴近她的肌肤放纵自己的惦念。
“本宫想念小皇子了,想要让他和本宫做个伴,如此漫漫长夜才不至于太过想念。”究竟是想念谁,升平没有明说,李世民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想念的人是自己。
她,还念着炀帝。
李世民思及至此心中陡然抽紧疼痛,面容上故作无谓道:“好,我答应你,明日寅时必然将小皇子安然送到。”
升平垂了长长双睫掩饰自己心中雀跃,“秦王应允本宫自然相信,只是怕皇上不会允许。”
李世民此时倒不关切那些,只是看见升平脸上的红肿痕迹皱眉,他粗重的手指颤动下还是轻轻抚上升平脸颊上的那片红肿,指腹触碰时带起尖锐疼痛,升平忍不住别开脸,李世民硬生生按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推开掌心瓶盖,用手指沾一些药膏蹭在那片红肿的地方,升平意图反抗,李世民怒视威胁,她被他无声气势震摄住不禁停住躲让愣住。
李世民明明目光凌厉,下手时却很轻柔。轻轻带起冰凉的药膏,缓解许多红肿处的热辣。
升平心中异样为求自保嘴角旋即浮起冷笑:“秦王也不必因此对本宫觉得愧疚,只要小皇子能随本宫身边教养,这巴掌挨得也算值得。”
李世民原本轻拂升平肌肤的手指停顿住陡然怒了:“太子妃殿下和炀帝果然兄妹qíng深,为了他你竟然可以如此自取羞rǔ,那我替你将小皇子要回,要怎么答谢才能算是让我觉得值得?”
升平被李世民勒得无法喘息,惊觉他的yù念,脸色愀然变了,“你敢!”
李世民bī近升平目光直直望向她惶惶的眼底,“我还以为你不怕的,原来你也知道我要什么。”说罢已经吻住升平嘴唇。
咬紧牙关不肯张开,升平除了这样消极抵抗再想不出任何办法结束李世民的掠夺,不同于杨广的盛年男子气息包围住她根本容不得抗拒,除了狠狠的索吻他还用手掌不停的抚弄她僵直的后背。
升平蓦然咬住李世民的嘴唇,毫不留qíng的用力,可他根本不为这区区疼痛所动。
直到辗转的唇齿间彼此印染上对方的气息,他才肯放开了她,眉目闪烁直白的yù望。
李世民伸出手,用拇指轻佻的蹭蹭嘴角,笑意深深道:“很好,这下子我值了。”
升平知道此时表现出任何惶急都会让狂妄的李世民万分得意,她必须让他即便连个亲吻也不能如愿。
升平忽地极妩媚的笑,步子向后退了一步,故作熟稔的语气:“秦王对本宫许的谢礼可否满意?”
李世民拧眉,不知升平要做什么。
升平低低的笑出声来,并不肯看他:“虽然本宫知道秦王言出必行,不过还是心存疑虑。若不加上些许牺牲恐怕不能顺利得到小皇子的监护,这些亲吻对本宫来说不过是随手施舍的谢礼,既然秦王如此受用,劳烦明日寅时务必将小皇子送到。”
升平不给李世民留下任何言语回寰的余地,昂首从他面前踏上台阶,从容步入殿门,人刚闪过殿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根本无力直起。
曾几何时,备受宠爱的她竟被迫沦落到牺牲身体去换取他人xing命,不知在天上注视万物的母后是否会觉得心痛难过。
升平扶着殿门,头依靠住背后不安稳的所在,幽幽叹息。
独凌霜雪空自知
“太子妃殿下,看,谁来了。”长乐乐呵呵抱着襁褓从殿门外匆匆走进来。
升平霍然转身,面容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李世民果然还算讲信用,寅时不到孩子已经派人送来。想起昨日两人殿门口的贴身缠绵,升平不经意抬眼张望殿门外。善解人意的长乐立即回奏道:“今日皇上送别南征三军,秦王将小皇子送过来就出发了。”
升平迟疑的收回视线,立即欢喜的把锦色襁褓抱过来,亲昵的搂在怀中温柔逗弄。
不过两个月,孩子已经会睁开幽黑双眼看着外面的世界,逗弄时还会咧嘴发出呵呵的笑声。升平贴近孩子细滑的肌肤时眼泪再抑不住,顺着眼角滴落在孩子的嘴边,孩子用粉嫩的小嘴一拱一拱的将嘴边的泪水吮gān。
升平愣愣的望着孩子的动作,恍惚仿佛看见杨广昔日的模样。眉眼,口鼻,细细端详都像极了心底的那个人。升平猛地贴住孩子,心中压抑许久的伤痛终于一下子迸发出来,她抱着孩子跪在空旷的大殿里嚎啕痛哭。
杨广就这样走远了,记忆中,他还是拉着她的手一同看天高云淡的模样,与眼前的孩子稚嫩的眉眼重叠在一起,竟入心入肺的剧烈疼痛。
她最至亲的人,她最难以忘怀的人,如今像从新来到人世,陪她度过漫漫长夜,一起变老。
升平颤抖的手指抚摸上孩子稀疏的头发,泪水不住的夺眶而出,他不是杨广,这只是融入杨氏血液的孩子。
他们终还是生死相离,那个亡国诅咒也终于应验。几个月来升平都不曾真真正正为杨广痛哭过一次,实在是亡国宫倾太多的变故让她必须坚qiáng起来,她由不得自己再如同孩童时的任xing放肆哭泣。
升平蓦然抬起头,将眼中泪水吞咽回去。
时光如流云,一呵千里而不可追。若杨广和她真能从来,升平宁愿就此在他们携手去看太子哥哥隐秘qíng事时将往昔全部停止。因为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命运轮回骤然启动,一只不知名的手推搡他们步步走上不归路。
“你说,如果我们各自心有所属相安无事,会不会真的能救回大隋的颓败?”升平似是无意的轻轻问着那个还在四处打量陌生环境的孩子,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颊上换回孩子的注意,他望着升平悲恸的面容,定定的,似乎能感受到姑母心中的伤悲,瘪了瘪小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刹那间升平心痛难当。
杨广不知道,孩子也不知道,事qíng已经发生再去后悔是否真的管用。
依稀间升平想起萧氏的话:我希望我的孩子不必生长在皇宫。
皇宫天阙不过是囚牢一座,若有一天升平能亲手送这个孩子离开,她会毫不犹豫还给他一个安全无虞的住所远离这个霜冷绝杀的宫廷朝堂。
升平猛然抱紧孩子不住的呼唤:“广哥哥,阿鸾一定会养大他,我会告诉他,他的父皇是个难得的温润儒雅的男人,他的父皇容貌俊美放眼大兴城无人能比,他的父皇曾在全朝文武无人敢战时二十几岁便执掌帅旗塞北亲征,他的父皇更曾凌厉决断并一手围剿独孤氏外戚专权,他的父皇甚至能舍弃江山保全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父亲是个好人。”
升平哽咽的已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用手指拂过孩子眼角晶莹流下的眼泪,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皇上册封小皇子没有?”泪眼朦胧的升平抬头望着长乐,原本想要上来劝慰的长乐踌躇点头:“代王。”
代国①,贫瘠之地,居民稀少。李渊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们杨氏姑侄俩,如今留得孩子一条xing命不过是顾忌升平故国太子妃的名号,若李世民真南征归来,将汉王杨谅就地斩杀后升平便再无所用,孩子也没有了存活下来的机会。
升平伸出手指逗弄怀中xing命堪忧的孩子,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姑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升平轻声,双目已经出神:“篡。”
“川?”长乐并没听清升平的话随口嘟囔一句,惊醒了升平,她突然恢复神智将篡字咽回。篡权,如今升平心中竟然只剩下这两个字。她当然不想因为名字给孩子带来无妄之灾,她用力的抽泣一下,停顿功夫神思已经百转:“侑,杨侑②,长大后学会宽恕,一生与世无争。不错。”
长乐也笑着附和:“代王好名字,这名字必然长福长寿的。”
杨氏宗室如今仅剩汉王杨谅,镇国太子妃杨鸾,还有代王杨侑,他们兄妹姑侄三人根根都是李渊心中毒刺。他一定想趁南征机会将汉王杨谅就地斩杀,回来再赐死杨鸾和杨侑,趁杨氏无力恢复故国根基时将其一举铲除,大唐皇位自然巩固。只不过现在他们姑侄是李渊手中的两枚筹码,在朝堂上还有昭示作用,李渊所做一切只不过是在故作伪善仁德罢了,若等到南征捷报一来,怕是她们姑侄的头颅后悬挂的宝剑会瞬间砍落。
升平怔怔望着怀中渐渐有些瞌睡的侑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长乐,南征大军几时开伐?”
“辰时,现在还有半个时辰。”长乐慌忙回答道。
“可有限定亲眷是否准许送别同行?”升平不觉追问。
长乐摇摇头:“据说北族出征亲眷男女都可以送别,并没有特别限定。”
升平将孩子放下,整理了发鬓:“那我们还来得及做最后一件事。”
北族几部仍保留旧时风俗,凡是男子出征,女xing亲眷一律举酒送行。
升平看见大唐君臣送别的场面后,才明白到底为何北族人会有如此人qíng味十足的送别。
北族几个部落兵马稀少,因为受汉人欺rǔ常有战乱来袭。所以只要是警报齐鸣,全族男人必须整装待发,一同征战,内里不乏父子兄弟并马出征的场面。
再归来时也许女人们便再看不见曾经的枕边人和膝下子,所以在临别时允许所有女人都可以出门送行,如此悲壮的场面只为战争的残酷和胜利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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