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族人多以男女平等,虽不如南人一般鄙夷女子,但由夫君为其袒护罔顾礼仪的例子并不多见。李建成话中宠溺太子妃之qíng溢于言表,连带着朝臣也心中揣揣这位亡国公主chuáng上的的媚色功力来。
升平苍白面色浮起一丝红晕,有些尴尬笑意:“臣媳惭愧,今日旧疾复发并非太子殿下所愿,并非太子殿下有意劳烦。”
李渊对两人如此互敬互爱又慈爱的笑笑:“不跪无碍。来人,赐太子妃座!”
朝臣们见升平得到赐座自然又是一番惊异。升平也觉不妥连连推却两次后坦然坐下,李建成则站在她的身边,笑容满面并不觉得委屈。
朝臣三叩九拜恭贺太子大婚之礼,李建成昨日已经在两仪殿受礼过,今日之礼只为恭贺升平。礼毕,朝臣退下,升平被宫人带入后宫,李建成则被李渊留下莫讨国事。
升平被带走时与太子擦身而过,李建成故作亲昵的搂了搂升平纤细的腰肢,低声在她耳畔道:“今晚等本宫回去为你揉腿。”
升平身子一颤,犹如被噩梦惊吓般连后背也渗出冷汗。
李建成就此含笑离去,升平双腿打颤却片刻也不敢停留,随宫人入后殿,转甘露殿与李渊后宫众人相见。
李渊后宫共有四位正妃,太穆皇后窦氏①病故后又迎拓跋家一位郡主入宫,位列拓跋贵妃,生楚王智云早夭②,后晋封宇文婕妤为贤妃③生韩王元嘉④,淑妃则来自中原,姓莫⑤,父亲为一名普通佃户,诞下皇嗣荆王元景⑥,另一名德妃姓尹⑦,父亲是李家征讨南朝时的原抚远将军尹诫,生子酆王元亨⑧。升平昨日已有礼官仔细提过,今日与她们拜见自然容易辨认。
远远看见一位飞扬跋扈的女子为首走来,此人身材高大容貌佻丽,形态与拓跋丽容极其相似,升平想也不想便俯身施礼,“太子妃杨氏叩见贵妃娘娘。”
升平身子就此躬住,长乐为搀扶她也只能躬身,可拓跋贵妃从升平身边走过不曾停留片刻,只是瞥了她一眼,用北语与身后的宇文贤妃嘀咕:“她就是那个亡国太子妃?”
“据说是她,想来咱们大唐也不会再有这般jīng致容貌的女子了。”宇文贤妃仔细打量升平一眼,回答道。
“这么瘦弱,连太子殿下宠幸的三夜也挨不过吧?所以皇子们娶妃注定不能是汉人,身子太弱,未来连大唐皇嗣都无法生育,怎么在后宫立足呢?”拓跋贵妃言有所指,眼睛瞟了瞟身后的莫淑妃。
“毕竟皇上是北族人,后宫自然应以北族女子为先。”宇文贤妃虽不像贵妃那边厌恶南人,却也只从北人角度思虑宫事。
“汉女做藤妾还可以,日来消遣,夜来暖chuáng,做什么太子妃呢?”拓跋贵妃冷哼一声。
“姐姐,莫要失言被她听了去。”宇文贤妃劝阻。
“放心,这个南人太子妃不懂北语。”拓跋贵妃并不以为然。
“她不懂北语?她母家好像是独孤氏……”宇文贤妃觉得升平一动不动似是听不懂北语,但按母系来说,她理所应当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
于是宇文贤妃突然转过身,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会说北语吗?”
升平立即低头收敛眉目,以最纯正的北语说道:“会,不禁会说,而且会写。”
拓跋贵妃果然惊住,与宇文贤妃互相对视一眼尴尬不已,宇文贤妃微微一笑:“姐姐,她想必是在嘲讽咱们吧。“
拓跋贵妃闻言脸色一变,指着升平的鼻尖质问:“你会北语为何不直说?何以看我们出丑?”
升平静静抬起头盯住拓跋贵妃略有些松弛的脸,拓跋氏被她犀利的目光bī退了两步,直到宇文贤妃察觉升平气势也昂起头,升平方才扯动嘴角柔声回答:“两位贵妃贤妃娘娘不曾问本宫,本宫当然也不必说。”
升平一生受独孤皇后影响极深,在她心中原配正宫永远高于妾室妃嫔,哪怕是辈分低些的太子妃也不能随意被李渊的偏殿嫔妃训斥,根深蒂固对妾室的鄙夷使得升平言语顿显锋利,拓跋贵妃显然不曾想到体态纤弱的她居然敢当面直讽回来。
“你……目无尊长。”拓跋贵妃想尽言语也找不到适合的罪名,只能给升平扣以如此好笑过错。
“大唐宫规,皇嗣只尊生母,侧母从亦可。两位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北族男子野蛮好斗,常有父死子继,兄亡叔娶的风俗,若李渊有遭一日龙驭殡天,这几位妃子都要悉数归于太子后宫,哪怕太子登基后从此不再钦点,她们也是新皇后宫的妃嫔,听从太子妃也就是新任皇后的命令。所以,谁尊谁长,暂且不能分出胜负。
拓跋贵妃和宇文贤妃两人被升平堵住话语,无力反驳。莫淑妃见状走上前,轻轻拉住拓跋贵妃的手:“姐姐,太子妃初来乍到,必然是不懂得咱们的规矩的,日后妹妹多教教她就是了。”
拓跋贵妃鄙夷的看看她,摔开莫淑妃的手:“也好,你和她同样都是病怏怏的南苗子,也该你教教她规矩才是。”
莫淑妃闻言脸色巨变,但还是qiáng忍下心中恶气走到升平面前:“太子妃杨氏,你可以起来了。”
升平听见熟悉的汉音再次俯身:“拜见淑妃娘娘。”
尹德妃慈爱的拉起升平,走到尹德妃面前:“这位是德妃娘娘。”
李渊原配窦氏生育四子,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四子未等大唐建立基业先皇后窦氏病逝,如今四位妃子皆是先皇后在世时所纳,按年纪算来已过四旬,可尹德妃却显然是四人中样貌最老一个,她似乎历经厮杀风雨,眉宇间深深刻着纹路,眼中充满郁郁神色,
升平再次下拜,尹德妃定定望了升平,“不用拜了,我们见过。”
没头没脑的一句使得升平和尹德妃都愣住,唯独尹德妃自己苦笑,“那时你还小,不记得许多,本宫……”
①太穆皇后,太祖李渊追封窦氏的谥号。窦氏病逝时,尚未建立大唐,李渊登基后追封为皇后。
②拓跋贵妃生楚王智云。李渊第五子。李渊起义时将智云留在河东被杨广所派官吏抓获送到大兴城为yīn世师所害,卒年十四岁。
③宇文婕妤。窦氏过世后李渊最想晋封皇后的妃子。后因宇文氏懂得后宫残忍争斗,遂拒绝晋封。
④韩王元嘉,李渊第十一子。因李渊疼爱其母亲,遂保全他。武则天登基后他与其子及越王李贞父子谋反讨伐武则天,失败被杀。
⑤莫氏。因为汉民身份入宫为嫔,后晋封为淑妃。中庸无为,因此长寿
⑥荆王元景为李渊第六子,高宗永徽四年,坐与房遗爱谋反赐死。后来平反。
⑦尹德妃,《旧唐书》《后妃传》里有所记载,入宫为尹嫔,生育酆王元亨后晋封德妃。
⑧酆王元亨为李渊第八子,贞观三年病死,高祖恸哭三日。
倦凤北落艰忍憩
升平惊讶抬起头等待接下来的话,尹德妃反而拂袖不肯再说,她只是痴痴的望着升平,仿佛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什么人的丝毫痕迹。打量半晌,尹德妃才苦笑:“太子妃不似你的父亲,倒像足了你的母亲。”
升平神色微变,但还是坦然道:“倒是常有人说本宫兄长们更似本宫母后。”
尹德妃怅然笑笑,对升平的戒备回答没有在意,她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升平,而后不理莫淑妃和升平两人,独自径直离去。
对尹德妃的诡异行径升平心中还在疑惑,莫淑妃反先先拉起她的手小声安慰:“她总是这样,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常常半句话勾得人睡不好吃不好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太子妃先起来吧,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昨日忙了一天想必也是累的。”
莫淑妃的慈爱是偌大皇宫里升平难遇的少有温暖,她原本凝重疑虑的面色也轻缓许多感激的向莫淑妃俯俯身:“那杨氏先行告退了。”
莫淑妃点点头,升平由长乐搀扶转身准备回东宫,可主仆俩没走出两步,身后的尹德妃突然出声:“太子妃……”
升平听声立即回头俯身:“是,淑妃娘娘。”
尹德妃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叮嘱道:“北族人不如我们中原,虽然xing格直慡却也同样凶狠险恶,你自己要多加注意。”
升平愣住,不知莫淑妃话里的意思,“淑妃娘娘的意思……”
莫淑妃眺望远处宫殿,不敢对视升平探究的双眼:“你知道的,北族人常年依水而居,生xing狂放不拘常理,男女之事恐怕多有出格,你需要多加忍耐……”
“谢淑妃娘娘教诲。”升平皱眉慢慢转过身,心中疑窦丛生。
莫淑妃是在警告她注意太子,还是注意别人?
备受煎熬的长乐也在身边小声嘀咕:“这大唐后宫里没一个正常的,一个狂妄自大,一个心机深沉,一个疯疯癫癫,一个神秘古怪……”
升平偷偷拽了拽长乐的手指,轻声斥责:“她们是否正常,轮不到你来评点。”
长乐闻言惊恐,立即敛住眉目,低下头专心搀扶升平坐上车辇,回到东宫。
一路上升平心中细揣摩尹德妃说过的话,她似乎想要传递某种讯息,而这个讯息与升平切身相关,她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辇停顿时升平不得察觉,直至长乐上前搀扶,她才想到自己又回到昨夜发生过无限屈rǔ的地方。升平一惊身体近乎立刻僵硬,若不是身边还有长乐的搀扶,她几乎无力迈步走进大殿。
东宫宫人悉数匍匐跪倒迎接太子妃归来,升平挥袖命她们起身。
此刻厚重的垂帘已经被拉开,奢华的东宫在午后阳光的照拂下变得耀眼夺目。虽然东宫所陈设的珍宝在升平眼中不论价值,但它们身上闪烁的光芒却是升平所渴望的,此时才不过刚刚过了午时三刻,她却已经开始恐惧夜晚的降临,如果停留在大殿的光辉永远不散该多好……
升平在大殿寥寥伫立不知该做些什么,长乐上前一步关切道:“太子妃娘娘,午膳……”
“不用了。本宫有些不舒服。”升平其实非常渴望能够回到内殿畅快的酣然入睡,但那张chuáng榻上发生的一切如同扼住她的喉咙般让她难以呼吸。升平只能硬撑在这里等待夜晚的降临,等待李建成换一种新的办法来折磨自己。
“太子妃娘娘,东宫后宫良人良人过来恭贺太子妃娘娘大婚之喜。”长乐见升平不想用膳,只能又进而禀告。
“让她们进来吧。”该来的永远躲不掉,升平挺直身,走到大殿正中坐在上方芙蓉榻上,双眼冷漠的望向门外。
应付完皇上李渊的嫔妃,也该见见东宫太子所藏的女人们了。
相对于李渊透着诡异的后宫妃子,反而是太子后宫的女人gān脆直白许多。依旧是拓跋氏占据后宫良人良人位份,升平的姓氏成为东宫后宫妃嫔中唯一的例外。
拓跋良人是前太子妃拓跋丽华同父异母的庶妹,明月拓跋丽清,两位拓跋良人则名曰拓跋明珠,拓跋翠羽,是拓跋丽华的堂妹。如此说来,血统最为纯正的前太子妃拓跋丽华过世后,东宫后宫与拓跋家的紧密联系已经渐渐微弱。所以他们必然迫切希望秦王李世民赶快迎娶拓跋丽容,以固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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