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齐面色一沉,立即为表忠心抱拳在胸:“末将自然是近太子殿下。”
升平坦然颌首,抚掌道:“本宫猜拓跋将军也是忠心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与秦王内里争斗已是满朝皆知,拓拔将军以为此事孰对孰错?”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太子殿下得民心所向,秦王敢挑衅太子殿下嫡长子地位实属有违伦理纲常。”拓跋齐似乎已经察觉升平设下圈套,但又说不出究竟自己是在哪里上的当。
“既然太子殿下民心所向,来日胜者自然是太子殿下无疑,他日秦王兵败前途自然堪忧。拓拔将军,你说是吗?”
几个字使得拓跋齐霍然抬头,眉头紧皱,没有先前回答说话那般慡快。
升平与他眼前徘徊两步,身后逶迤百褶凤裙带动拓跋齐的视线,有些混乱头晕。
“来日太子殿下若有幸能继承皇上大统,令妹与太子殿下昔日敌人为伴,结果……本宫尚且记得《史记》里讲汉朝太后吕雉为辅佐亲子登基,遍杀其他皇子及亲眷。向来,届时拓跋家也未必能独善其身阿。”
升平言语停歇,只见拓跋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心中骤紧,未必是真心以为拓跋丽容会遭此横祸,而是升平所指的来日场景却有些骇人。
来日李建成登基坐稳天下势必会功成杀臣,他拓跋家虽世代与李家jiāo好,奈何此时正是关键时分,他所代表的拓跋家是否qiáng求与秦王婚配即代表拓跋家在此次嫡子夺位中的立场和态度。
不是投靠秦王,就是投靠太子,二者只能选择其一。
毫无疑问,当然是选择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眼下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李世民虽然立有赫赫战功,奈何在京中没有朝臣支持,根本无法掀起大风大làng。若想最终得到皇帝宝座,脚下征程何止相差千里万里。
拓跋齐眼睛滴溜溜转过,脸上仍是没有丝毫放松表qíng,他故作感叹道:“可舍妹始终是对秦王qíng深一片,末将也不好深劝。况且末将长妹过世已是家族尽哀,如今幺妹又与皇族无缘,末将也无法对列祖列宗多做jiāo代。”
升平嘴角噙笑,见拓跋齐话锋已转立即胸有成竹道:“本宫若是许你另一桩亲事呢?”
拓跋齐心中雀跃,只是神态还算沉稳自若:“太子妃娘娘的意思……”
“秦王究竟没有太子殿下身份正统,不如将丽容姑娘纳入东宫,本宫许她个良人如何?来日若太子殿下能指点江山,本宫也需要左膀右臂辅助,她必是德妃无疑。”
拓跋齐终于难掩笑意,立即躬身施礼:“末将替舍妹叩谢太子妃娘娘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不必谢了,那令妹心事只能有拓拔将军去说服了。“升平睨了拓跋齐一眼,转过身回到凤榻上。
“那是自然,末将定力劝舍妹入宫辅佐太子妃娘娘。”拓跋齐点头称是。
拓跋齐与升平又寒暄了几句转身告退。
他离去后,长乐从升平身后走出,端八宝参碗送在她面前不解道:“为什么要招拓跋丽容来?招那个姑奶奶入宫,以后东宫可有热闹看了。”
升平嘴角露出冷笑:“即便她真想入东宫,也得有那个机会才行,怕只怕拓跋氏撑不了许久了。”
长乐愣住,随即躬身退下。
轻松解决难缠的拓跋家,只剩去长孙家提亲。原以为有李世民事先做了铺应提亲应该不会太难,岂料升平召见长孙氏竟被婉言回绝。
论国体,太子妃召见内眷,内眷必定惶恐难安,慢说是婉拒,连半刻也耽误不得,恨不能自己身cha双翅连夜奉诏进宫侍奉才对。
论辈分,升平为长嫂,长孙氏即将入宫随侍半年学习宫规,也万没有道理在此时驳了皇兄长嫂的面子才是。
升平放下手中紫毫,抬头看了看长乐,并无不悦神色:“长孙氏她怎么说?”
“长孙氏说自己身体有恙,唯恐染秽娘娘凤体。”长乐小心翼翼回道。在升平身边待的时间久了,她大约也知道太子妃越是面无表qíng,越是爆发前的征兆。
“有病了?”升平将笔端蘸墨,将最后一笔画完,在紫玉笔洗里洗好笔,挂好,回首挑眉:“那你遣个太医院的御医去诊视一下。”
长乐神色有些为难:“长孙氏称病原本就是不想来东宫的托词,太子妃娘娘遣御医去珍视,怕是会使之难堪吧?”
升平将画帛端至自己面前,轻轻摇gān墨汁,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使她难堪,不然她还不知道自己应有的身份。”
长乐顿了顿,立即躬身领命:“是,奴婢这就去遣御医诊视。”
没走几步,升平低低唤她:“长乐。”
长乐回身不解的望着升平,升平怔了片刻道:“你再遣人给秦王送信,就说长孙氏没他想的那么乖顺,问他句话,这亲事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毫无疑问,一旦有李世民知晓长孙氏不配合一事,不出一个时辰长孙氏必然会被兄长押上车辇送到东宫来。升平送信给李世民未必是真与长孙氏治气,不过长孙氏是她与李世民谋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不认命,就只能bī她认命。
用所有人的前程来威胁长孙氏再好不过,但愿她如传闻中那般识实务,懂得内中厉害
或许只有让她臣服,才能获得永久的忠诚。
果不出所料,长孙氏申时乘车辇匆匆入内宫,身边尾随并非是一gān丫鬟仆妇,而是数十名侍卫,将人送jiāo东宫宫人内侍后,车辇再直奔东宫觐见。
升平坐在宝座上方看着缓缓入内的长孙氏,大局尽握,她笑意深浓。
夕阳余晖尽展煌煌宫阙为背景,给消瘦的长孙氏平添些许尊贵荣耀,眉眼间也多了端仪天威。她一身衣装,素淡颜色,款式简易,这身打扮别说是行走皇家宫阙,单是在长孙府邸穿着也算是简单家常。
“长孙无垢拜见太子妃娘娘。”长孙无垢俯身跪倒,俯下的身体似乎并不qíng愿。
“赐座,本宫听闻你身体有些抱恙,小心点,千万不要再受了风寒。”升平抬头笑笑,不以为然的点明长孙无垢先前的谎言。
长孙无垢对此倒是坦率:“奴婢没有生病,只是不愿奉诏入内宫。”
“为什么?”讶异长孙无垢的直白,升平不禁皱眉。
“太子妃娘娘此次诏奴婢入内,奴婢已然先猜到了缘由。媒妁之事但有兄长做主,太子妃娘娘不与奴婢兄长商榷反诏奴婢入内,实违纲常宫规。”长孙无垢坚毅面容在夕阳光晕下显得圣洁不可侵犯。
升平眯起眼盯着长孙无垢半晌,忽而笑了。
果然是统领一家之主的主妇风范,只是为人刻板死xing了些。为求规矩正统,不惜与皇威对抗,升平真不知自己对她该笑还是该气。
“此事令兄已经答应了。本宫诏你入宫无非是说些贴己话,莫不是如此也要遵例规守纲常吗?”
“既然是这个意思,倒也不必如此刻板。”长孙无垢一时噎住,清瘦的面容上有些难言尴尬。
升平别有深意的望着长孙无垢:“本宫依你言语看来,似乎对和秦王的婚事有诸多不满?”
“奴婢不敢。奴婢唯兄长命为己任。”长孙无垢怨愤的望了升平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升平向长乐使个眼色,长乐立即带宫人和内侍走出大殿,随手将殿门掩实,升平走至长孙无垢面前望着她,声音平缓:“秦王军功赫赫,来日必然能成大业,你不愿嫁给他吗?”
长孙无垢仰起头,视线直入升平心底,目光犀利得几乎让升平错以为自己看见了昔日的独孤皇后。不,长孙无垢比独孤皇后更多了几分理xing和柔顺,但她不屈的视线bī得升平几乎再说不下去。
长孙无垢突然质问道:“奴婢只想知道,为什么选中的是我!”
此问不是质问,而是绝望后的悲叹。
未等成亲,李世民已然向世人宣告封她为良人,并非秦王妃或良人,还未等趟入这摊浑水使命已经重压在肩,她必须与李世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豆蔻少女无不期盼姻缘美满,偏,此刻置放她面前的是无回棋局。长孙无垢无辜被携入这场赌局付出了太多代价,来日更是未必有回报,一旦来日夺位时有了变故,被首个割舍的人也必然是她。
活该她出身寒门就该被牺牲吗?
升平望着长孙无垢喟然一叹:“你我还有其他选择的机会吗?从你兄长协助秦王征战开始,命中注定你必须与秦王同起同伏,就如同本宫从宫倾一刻开始,终生难离动dàng沉浮。”
长孙无垢冷笑一声咬紧下唇:“宫内宫外尽人皆知秦王与太子妃的关系非同寻常,怕是迎娶奴婢为良人不过是个欺骗天下的幌子罢了。”
升平与李世民的隐蔽私qíng被长孙无垢翻了出来,她呈现出罕有的难堪神色,升平抓紧手指狠狠抠住掌心,“你说什么?”
“既然眼前已经无路可走,那奴婢只能助秦王成就大业,但奴婢不愿做你们二人的傀儡。”长孙无垢此时也站起身,无所顾忌的望着升平,素衣华裳,两人心中已将彼此在眼中打量个够。
也在此时,升平心中突然升起不妙预感,若有一日李世民果真登基做了皇帝,长孙无垢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即将到手的后位,更不会与自己和平同处权利之巅。
升平皱眉,眼前殿门突然被人由外推开,长孙无垢恼恨面容还未淡去,来人已经哈哈大笑:“你们两人躲起来密谋什么国家大事呢?”
升平愕然,连忙抢上前躬身下拜,为长孙无垢暗中提醒眼前来人是谁:“臣妾叩见太子殿下。”
李建成面色异样,向升平身后看去,只见长孙无垢淡然从容,他冷笑回答:“虽然二弟尚未迎娶,但叫声弟媳也并不为过,太子妃与弟媳在讲什么趣事需要关上门来,是不是与二弟有关呢?”
升平脸色大变,只见长孙无垢在升平身后不慌不忙下拜:“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正在教导奴婢宫中规矩。”
“规矩?来日多的是时间学,未来半年弟媳都要入宫随侍学习规矩,太子妃也不要太cao劳她了。”李建成笑笑,也不再追究事qíng原委,他在长榻上坐下,升平和长孙无垢两人则缄默伫立在一旁揣摩李建成话中意思。
最终还是升平领长孙无垢向李建成告辞:“时候也不早了,大约长孙常尉也该着急了,不若让长孙氏先回去吧。”
李建成淡淡笑道:“弟媳暂且回去,日后东宫有你来的时候。”
升平闻言心惊,与长孙无垢对视一眼,两人立即察觉对方目光所含意思。
李建成果然已察觉到李世民与长孙家联姻别有目的。虽是他一手促成,但他已经开始有所戒防。长孙无垢再次告辞,升平送她至殿门口,亲眼看见她登上车辇离去。
升平望着长孙无垢的背影心中忐忑,猛回身人已跌入李建成怀中。
李建成用力擒住升平手腕,冷冷笑道:“没想到太子妃才入东宫几日居然已经学会布局了?只是不知道这场宫杀太子妃准备何时开始呢?”
百事待起心犹惊
升平难得没有表现出太多惊恐和厌恶,只是斜了发髻朝李建成笑了笑:“若臣妾真懂得那么多朝堂上繁杂的事,倒不如先抓住太子殿下的心再说。太子殿下连日来始终留在拓跋良人那里,怕是早就忘了臣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