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心上人同欢脸颊微红,下意识为魏征多说些好话:“魏大人为人细心,又耿直谏言,一个男人能待代王如同己出倒是难得。”
升平握住侑儿小手递过来的木匕首上下打量,只见短小匕首做工jīng细,匕尖锋唯恐伤及杨侑橼已经被磨钝,即便他在奔跑时跌倒也不会伤及自身。只是匕首上刻了两字,仔细瞧,竟是“隐锋”二字,升平不禁对魏征刻这两个字陷入沉思。侑儿见姑母面色异常凝重,略有些胆怯,呐呐:“姑母,是不是侑儿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姑母,为何姑母不高兴?”
侑儿小小稚龄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可见他平日里必定是在小心谨慎的生活。升平勉qiáng扯出笑意抚摸他的稚嫩脸颊轮廓。杨侑尚在襁褓时,他眉目似极了萧氏,反倒是长大些后模样越来越像杨广,青白分明的双眼瞳若琥珀,嘴角,眉梢,嬉笑严肃皆与杨广一般无二。
升平不曾见过广哥哥年幼时模样,从升平能记事起杨广就已经是青涩少年,特别喜欢抱着刚刚会走路的升平四处游玩,不住呀呀逗弄。如今侑儿来弥补升平对广哥哥印象的空白,也更容易让她陷入过去记忆不能自拔,不由自主想许侑儿最好的事物来弥补父母缺失造成的遗憾。
“侑儿,太傅又教你什么?说给姑母听听。”升平被侑儿摇晃着手臂惊醒回身,立即绽了笑容慈爱点了他鼻尖。侑儿尤其怕痒,咯咯左右躲闪:“太傅说,若是姑母问起来就说,太傅只是教了侑儿做人的道理。”
升平深深蹩眉,没想到魏征居然如此善于揣摩人心,知她此时更担心什么。
是了。大唐庙堂后宫皆目视杨侑在内宫生长一事为眼中钉ròu中刺,将前朝皇子养在今朝深宫实属养虎为患的荒唐举动,想必李世民已经挡去数次朝臣参禀发放侑儿去代国贫瘠之地的奏折。
但只要一日侑儿不走,朝堂上有心人便一日难安。魏征教会侑儿做人道理而非启蒙史书古典,显然他也在忌惮侑儿背后隐藏的身份。魏征更知升平此刻最希望侑儿韬光养晦,隐忍佯装木讷存活xing命。
升平躬下身,张臂将侑儿抱起,侑儿一改在魏征面前唯唯诺诺的表现搂住升平颈项肆意大笑,上下乱蹿。他如今也有升平半个身长,升平着实擎不住他的折腾,只得又虚弱放下:“侑儿,姑母实在抱不动你了,你自己玩好吗?”
侑儿不依,又缠着贴上升平,一边抱住升平双腿一边以小脸蹭个不停:“侑儿要姑母抱抱,要姑母抱抱。”
见他如此耍赖升平无奈,只得又张开双臂吃力将他抱至自己胸前逗弄他:“侑儿不许哭鼻子,姑母最怕你这个。”
侑儿见自己撒娇得逞笑得分外开心,他搂住升平颈项,扭花般折腾。姑侄俩这样抱了一会儿,侑儿疲累的开始眯起眼似有沉睡之意。
因小产后休养不足,身体仍有些虚弱的升平实在抱不住侑儿,脸色渐渐白了,同欢见状上前伸手想接下杨侑替换:“元妃娘娘,你累了,换奴婢送代王回宫入睡吧?”
听得自己要被送走,侑儿又蓦然被惊醒,发觉姑母怀抱渐渐松开顿时不满瘪嘴,拽着升平的袖子死也不肯放开:“姑母,侑儿要睡在这里,侑儿不想回去。”
升平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李世民下朝以后即将回驾,如果留侑儿在此居住多有不便,她只好轻声哄着:“侑儿乖些,姑母有些累了,你且先和同欢回宫去睡,明日再来玩好吗?”
话声未落,一串泪珠由侑儿眼角滚落,晕湿升平袍袖,“姑母是不是不要侑儿了,要把侑儿送代国去?”
杨侑的一句话使得升平语调大变,她的脸色顿时肃严,声音也加重几分:“这话是谁跟侑儿说的?”
侑儿不懂得察颜观色只顾着哭,他一边抽泣一边口齿含糊的说:“宫人都说等侑儿长大了,皇上要送侑儿去封地代国,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宫,再也见不到姑母了,侑儿不想离开,侑儿想和姑母在一起。”
升平回头看向同欢冷了神色,同欢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元妃娘娘放心,奴婢一会儿就去查到底是哪个人在代王面前嚼舌根。”
“一旦把这个人查出来,寻个过错禀告皇后送训诫司,本宫不想让代王耳边天天听见这些胡言乱语生活。”升平低声吩咐道。
侑儿听见升平和同欢两人低语,怕是要送自己离开更是加大哭声,整个身子在升平怀里不住扭来扭曲的撒娇:“姑母,侑儿不走,侑儿如今已经没有父母了,不能再没有姑母,求姑母留下侑儿吧。”
杨侑如此悲痛言语更是让升平心恸难当,她不禁暗自咬牙忍住心底忧虑。侑儿年纪还这般幼小已经需要天天担忧自身安危xing命所在,他怎么能开怀长大?升平刻意缓和自己脸上的神色搂住侑儿入怀,脸颊贴住他的额头轻声哄慰:“侑儿乖,只要有姑母在一日,无人敢送你去代国。”
“那姑母要一言九鼎哦,咱们俩盟誓。”侑儿小嘴嘟囔着伸出小手,弯起小指勾住升平的。这动作如此熟悉,仿佛眼前的他是当年的杨广。
升平颤抖着伸出小指挂住他的,qiáng抑住喉咙间的哽咽与侑儿盟誓:“好,姑母答应侑儿,不送侑儿离开。”
侑儿嘴中呢喃着在升平温柔拍抚下渐渐入睡,升平为他抿去鬓间被泪水染湿的乱发,轻轻亲吻侑儿睫毛上颤动的泪珠,她的双臂虽然发麻仍舍不得放手。升平已经被迫与杨广分离,怎么能让侑儿再次遭受这样的亲离痛苦?她抱紧侑儿,心中已定主意。
殿门外内侍通禀:“元妃娘娘,皇上回宫了。”
升平不曾起身迎奉,仍是独自抱着侑儿不语。李世民迈步进殿,见升平一人独自抱着杨侑哄弄,淡淡笑了:“怎么今日想起让侑儿过来玩耍?”
升平昂首对他露出淡淡苦笑:“如今臣妾与侑儿能见一日便少一日,臣妾恨不能天天召他来玩。”
他见她话中蕴含别意,回头询问:“又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说些这个?”
怀中侑儿喃喃的转了个身,升平搂紧他,刻意将自己声音压低:“如今侑儿已经长大,不知何事皇上会赐他去封地?”
“朕还以为是什么事让阿鸾愁烦,原来是因为这个,代王不用去封地,朕已经驳回朝臣的奏禀了,侑儿现在年幼,代国又寒冷艰苦,且等他成年以后再说。”李世民似不在意,伸手想要将侑儿抱离chuáng榻为升平省些力气。
升平心中依旧难过,执拗的避开他的动作不肯放手。
李世民见她心中抵抗沉默片刻,蹲在榻前半晌才低声安慰她:“阿鸾,你出自宫廷,应该知晓容留前朝皇子在内宫生长必然招致臣官非议。朕有意留代王成年以后再去封地已是尽力,成年后即便是你我再不舍,侑儿终将需更加开阔的天地施展拳脚,想雄鹰怎能在囹圄中展翅?你不能总将他困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活一辈子。”
“皇上,你我皆知,骨子里血液已经注定侑儿终生无法展翅,他失去臣妾的庇佑,根本没有xing命过完终生。”升平凄凉一笑。
李世民望着升平,眼底有一道刻意回避的光芒转过。显然他也知道,一旦去了代国封地,杨侑最终的下场也是被囚禁终生。封地官员皆由朝中任免,用度由宫中分例,身边妻妾需由宫中派遣,对于侑儿来说,去封地只不过是换了个更大冰雪囚笼,与此时被宫人四处监视的境遇根本无异。
“但,朕不可能废他封地,更不能让他如同朕的子嗣般留在京城。”李世民直白回答,双眼迎上升平的对视。
皇族向来必求自身血脉纯正,根本没有将仇敌之子留在京城以待祸乱的道理。李世民肯留下代王侑儿只是为了升平一人,除去两人的夫妻qíng谊,侑儿万无任何理由留在京城。
升平黯然,无声的叹息,明知李世民说的句句在理却不甘愿如此就缚。朝臣对此举的非议,升平是知道的。侑儿长大后对皇族子嗣是个威胁,她也是知道的。然后升平并非是一个愿意就此束手就擒的人,她从未放弃过任何留下侑儿的机会。自然,李世民是她最大的帮手。
李世民抬起手抚摸升平冰冷的面颊:“离侑儿去封地称王还有十三年,阿鸾怎么知道届时朕不会改变心意呢?现在为侑儿cao劳这些,阿鸾确实有些忧虑过早了。”
他在许她希望。升平恍惚抬头与他温存目光相遇,李世民笑了,睨了一眼升平怀中熟睡的杨侑,有些吃醋意味:“虽侑儿是阿鸾的侄子,但这般紧紧搂他在怀中朕还是会嫉妒。”
升平被李世民的言语逗得噗嗤笑了,先前烦乱心境被他刻意缓解渐轻,她嗔怪道:“皇上与一个六岁娃娃吃醋?”
李世民对她的戏谑佯装无奈长吁短叹道:“若朕的元妃能如代王的姑母般疼惜朕,朕又何必与一介顽童争宠呢?”
升平察觉李世民眉间似有愁云,轻轻将侑儿送在chuáng榻上盖好锦被,随即伫在李世民面前轻轻询问:“皇上似乎有愁心事,不妨说给臣妾听听?”
他望住她淡淡一笑:“三日前,突厥颉利可汗①领兵三十万突袭北疆,朕,明日祭太庙领兵出征。”
突厥族人立族分东突厥与西突厥。东突厥成建之初常年隐居寒苦之地,原依附在大隋境边数百载,为求残食不惜俯首称臣。后日益壮大,始终虎视眈眈侍机而动。
李渊在太原起兵时只想借兵东突厥始毕可汗攻打大隋,不曾察觉身边匹láng已长成群,随时准备分取一杯羹。李世民率兵南伐逐鹿中原,李渊使计蒙蔽始毕可汗称之先行为后军开路,携带宫眷大军堂而皇之夺取大隋京城。待到始毕可汗察觉上当已为时已晚。
心中忍得愤恨的东突厥王始毕可汗趁大唐战线拉长无力照拂故地边境之机,开始携族人在边境处肆意骚扰,以惩治李氏言而无信。
起初李渊之所以放任东突厥始毕可汗兵马骚扰边境肆意妄为,只因心中有愧,更因自己大军寥寥,蚍蜉无力撼动巨树,不曾想东突厥借此机会暗中侵边境掠抢游民,凡青壮男子杀掉,年满十岁至五十岁女子则留下用以繁衍后代。再夺驰骋边境马匹为自己厩圈增添良驹,霸占大片民田以备征兵粮仓所需。不过区区数十载,彪悍的东突厥人已如灾蝗般繁衍,氏族力量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qiáng大。
始毕可汗病逝后,因为子嗣年幼,其弟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处罗可汗明里向已经占领隋朝皇宫的大唐李渊示好,暗地里与奚、霫,漠北的薛延陀②,回纥缔结盟约,相约一旦bī退大唐必定划境为界,各族可在此大片沃土上结盟同治。
几大氏族耐不住处罗可汗诱惑甘愿调配兵马积攒国力,直至世人皆认为大唐歌舞升平时,开始挥军侵扰边境,yùbī李世民给他们留下昔日的北疆继续壮大。
只是行程过半处罗可汗再次bào毙身亡,其子年幼又以弟弟颉利可汗继位。此可汗继承父兄基业兵马异常qiáng壮,为人放dàng不羁,先后继娶父亲兄长几位后母亲嫂为妻。他仍延续东突厥侵扰政策,连年侵唐边境,杀掠吏民,劫夺财富,至此再度入侵渭水,残忍手段令大唐军民万分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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