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灯光大亮,妖娆的青萍身穿蕾丝金绫绸的紧身旗袍漫步而下,□làng卷发披在身后,耳边鬓间掖得一朵法兰西玫瑰,热辣艳美的红唇惹得众人赞叹。杜允唐抬头,露出欣赏笑容,将原本的问话刹那吞咽下去。青萍碍于周围人眼光,视线只是扫过杜允唐,并未停留,向众位招手示意。
周霆琛见得两人这般,漠然回身,一个人走出客厅。有些事,根本无需他动手,但愿他们今晚能留个最后的美好回忆。
周霆琛驻足院中,忽又见夏夜凉风习习,怕是很快就会秋凉了。他张开手掌,身边侍卫递过一件珍珠钮包。周霆琛凝视这包半晌,淡淡一笑。
这丫头,又要劳烦他去佟家走一趟。
佟毓婉挣脱了杜允唐的羞rǔ本想就此离去,脚步还未等迈下台阶走到被周家的丫鬟拦住,丫鬟怯怯的说:“佟小姐,二太太要跟您说说话,希望佟小姐能上楼谈。”
毓婉原本也想与青萍说个清楚,当即贸然决定听仆人的安排上楼等青萍归来。
八月末的夜晚空气还算凉慡,青萍房间的客厅中等大小,客厅一边两层夹壁中还做了储藏衣物的硕大走廊隔断,地面由俄国进口来的长毛地毯铺就,走着看着,见到许多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毓婉心中倒有些佩服这位二姨太来,想来周老爷必然是很疼她,才会有这么多珍玩放在此处。
毓婉坐在沙发上,丫鬟送来茶水后转身将房门轻掩,毓婉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心中也开始准备许多需要对青萍解释的说辞。毓婉深知青萍这般针对自己无非就是为了周霆琛,误以为她与周少爷有什么不堪之事。毓婉觉得自己对周霆琛虽然有些感恩之心,但万不是爱qíng,也不会夺人心头所爱,无论周霆琛与周家二姨太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想参与其中,她希望青萍能够对此有所释怀。
坐久了,还不见青萍上楼,屋子里有些闷热,毓婉悄然走到窗子旁透气,视线顺着渐渐消退的星光,被周公馆门口悬挂的彩灯晃得心跳加急。
不期然,周霆琛从门口走出,仆人递给他一样物件,毓婉视力极好,发现那仆人手中的东西似自己的珍珠钮包,再回手寻找才发现自己走的匆忙,竟忘了带。不知周霆琛又要做什么花样,莫非还bī她再来取一次不成?毓婉靠在窗子边懊恼的想。
毓婉百无聊赖,将青萍书桌上的英文画报翻起来,多数都是美利坚最近流行的明星杂志,偶尔也有上海明星海报,毓婉随手翻了几页,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得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房门咣当一声响,惊得她手中的画报险些掉在地上。
这房间铺了长毛地毯,听不见脚步声,只听得房门轰然响动后整个大厅陷入寂静,毓婉连忙走过去,刚一探头就发现一个身着西式洋装的满脸狰狞的中年男子正在客厅门口拉扯着青萍。
毓婉闪身,慌忙躲进放置衣物的走廊,两边染色的织锦旗袍悬在衣架上dàng在脸颊分外妖娆妩媚,几十件各色旗袍一溜摆放在衣架上,毓婉正好闪入其中,她本想躲过一些尴尬场面,奈何听得外面两个人似乎并不想尽快离开。
她心里有些忐忑,又向前走了一步,猛地一声怒吼震得她险些跌倒。卧房大门似乎被人用力撞开,青萍啊的一声惨叫摔在地上,周鸣昌恶狠狠的说:“你想将我们父子玩弄鼓掌?”
青萍见周鸣昌当真怒了,连忙失口否认:“没有,老爷,我真没有啊。”
毓婉心中叹气,没想到周老爷也知道了这段不堪qíng事,不知会怎样处理败坏门风的两人。青萍卧房正对着客厅正门,毓婉总不能不顾眼下qíng境走出去,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周鸣昌勃然大怒,接到消息他就想弄死这个□的□,他立即坐车归来就是不想让霆琛再陷下去。周鸣昌宽厚的手掌重重掴在青萍脸颊,啪的一声抽得粉嫩的脸庞出了五条血印:“妈的,臭□,没有?没有,你那天去杜家跟谁约会了?背着我跟霆琛约会去了是吧?”
青萍愣了一下,随即噗通跪在地上:“老爷,我真没有,那些事都是别人嚼舌根子冤枉我的。”
周鸣昌根本听不进去青萍辩解,薅起她的头发打掉玫瑰花就往墙上撞:“老子这份家业来的不容易,不能让你这个狐狸jīng给毁了,你想让我们父子反目成仇,我就让你知道当狐狸jīng的下场!”
青萍被撞了几下仿佛失去了知觉,身子被动的随着周鸣昌动作晃dàng,毓婉听见撞墙的沉闷声响仿佛是自己被撞,身子紧缩在走廊里不敢出声,她手脚并用想要支撑住身体,探出视线透过客厅隐约可见青萍卧房墙壁上大块的血斑。
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她噗的坐在地上,胃间一阵阵翻滚。没想到周老爷下手如此狠毒。虽然毓婉早知道周鸣昌身家并不清白,也不懂得什么礼化治家,但好歹是同chuáng共枕多日的姨太太,竟遭到他这般的毒手。
毓婉依旧躲着,两只腿没有力气软绵绵的瘫在柜子旁。她想爬起来,双臂够到架子哗啦一声拉下了青萍的手袋,掉在地上,幸好地面铺有地毯并未发出声响,饶是这般仍吓坏了毓婉,她紧紧抱住这个手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青萍幽幽醒来,见得周鸣昌靠近的脸吓得尖叫,周鸣昌一把按住她的嘴:“我再说一遍,我不容许我们父子被人离间。”
青萍呜呜了几声,为求保命她扒开周鸣昌的手:“好的,老爷,我不会离间大少爷和老爷的,我不会的。”
周鸣昌松开手,青萍极其恐惧的向后躲去,双手撑地缓慢的倒退爬行。周鸣昌冷笑着拿起窗前下午茶圆桌上水果盘上的水果刀,端起一只苹果切下去,分出一片,以匕首cha了送到青萍面前:“来,吃了。”
青萍惊恐的瞪大双眼盯着水果刀,使劲摇头:“老爷,我不吃。”
“听话,你只要听话,我就不会杀你。”周鸣昌此刻如同平日里宠爱青萍的模样,微笑时眼角的皱纹甚至还会上扬,毓婉听见周鸣昌要杀青萍,身子突然有了力气,她一鼓作气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见青萍依旧不肯开口,周鸣昌满腔怒火无处分发泄拽起她的头发带到眼前:“我给你的东西,你才许要,我不给你的东西,你不许想!”
青萍哭声更大,毓婉见状在身边四周寻找东西可以应收,她拽过一只花瓶冲过去,正看见周鸣昌拿起水果刀比在青萍脸颊:“□,我有办法让你听话。”
毓婉见状想也不想将手中花瓶向周鸣昌脑后砸去。
动作还来不及完成,手中花瓶已被人夺去,颈部骤然疼痛,顿时被黑影罩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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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血蔓延过毓婉的手指,黏嗒嗒的浓稠。冰冷的刀刃激得她全身一颤,睁开眼睛竟发现青萍躺在血泊中不动声色了,下腹部涓涓流出的鲜红血液染满红色的旗袍,留下暗褐色的血斑。而致她死命的水果刀正在毓婉手心紧紧攥着。
因为过于用力,刀刃将她的手心割伤,也流出血来,混在青萍的血中,呈现诡异的印记。
毓婉身子一软,瞪大双眼观察周围,陡然房门被由外撞开,一前两后三个高大身影扑了进来,所奔目标不同,毓婉立即跌入一个人的怀抱,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笼住毓婉的周霆琛面色yīn冷,眯眼看看现场立即将她手中的水果刀拽离。杜允唐扑到青萍身边抱起青萍,毫不在意雪白西装被蹭得láng狈不堪,他回头,怒视周霆琛怀中的佟毓婉,扬手一巴掌抽了过来。
周霆琛目光格外冰冷,伸手挡住杜允唐的动作:“你做什么?”不知何时前来的黎绍峰见杜允唐已经疯魔了,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都是自己兄弟,你要做什么?”
毓婉藏在周霆琛的怀抱里,惊恐的心勉qiáng平复下来,立即开口解释:“不是我杀的,是……”她昂起头,望住周霆琛和杜允唐的表qíng,随即收了接下来的解释。人是周老爷杀的,她却不能说。一旦说出真凶,会伤及目前唯一可以保护她的周霆琛。
只是奇怪,为何青萍出事,周霆琛反而不若杜少爷看上去痛恸?佟毓婉无法辩解的慌乱神qíng坐实了杀人的真相。
杜允唐恨恨抱起青萍身体,双眼赤红犹如被刺伤的猛shòu,看着黎绍峰冷笑:“自家兄弟,这个女人明明杀了青萍,他却不惜为她和兄弟反目!”
周霆琛bī视杜允唐:“不是她杀的。”杜允唐冷笑将佟毓婉从周霆琛怀里拽过,周霆琛唯恐杜允唐此时伤了毓婉立即用力钳制杜允唐的手腕:“我再说一次,不是她杀的。”
“那是你?还是周鸣昌?嗯?”癫狂的杜允唐抓起青萍的身子抱在怀里,放声大笑:“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周霆琛神qíng有些疲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黎绍峰见状挡在周霆琛面前:“允唐,你先把她送去就医,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原本缄默的周霆琛扬手拉住黎绍峰的手腕:“他不能送她出去,她是周家姨太太。”
见他阻拦,杜允唐嘴角扬起透人心肺的冷笑,“我曾以为我们是朋友。”
周霆琛感觉怀中的毓婉正瑟瑟发抖,他紧紧搂住颤抖的她,淡淡开口,“我们是朋友。但别忘了,我姓周。”
周霆琛暗示过杜允唐很多次,玩火自焚的下场必然如此。周霆琛不喜欢青萍,更不想管与青萍相关的任何事。当年母亲上吊自杀,再没有人有资格做周家的女主人,包括青萍。但他不会毁掉青萍,这是明眼人都能猜得到的真相,毁掉她的只有一人。
然而爱人无辜被杀的冲击冲垮了杜允唐的神智,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事qíng真正的原委,杜允唐指着佟毓婉和周霆琛恨恨道,“我不会饶了你,还有你,周霆琛!你们俩都欠我的!”
杜允唐推开黎绍峰,还想抱青萍就医,周霆琛松开环抱毓婉的手腕,用力按住杜允唐的手,目光锐利坚定,声音低沉肃严:“我再说一次,你不能带走她!”
“为什么?”杜允唐愤恨的甩开周霆琛:“留在这里,让你们周家毁尸灭迹?”
周霆琛紧抿双唇,站起身一巴掌抽在杜允唐脸颊,在场几人皆被他极快的身手震慑住,杜允唐惊怒反手准备还击,周霆琛再以单臂将他狠狠掴倒,杜允唐整个人连同青萍的尸体一同跌倒在地,杜允唐险些爬不起身,以手背蹭蹭嘴角,手背上染满鲜红一片血迹。
“带他走,越快越好!”周霆琛扭头对黎绍峰吼道,黎绍峰立即明白,他利落将杜允唐蹭上血的白色西装扒掉,不顾杜允唐的反抗将他反剪了手臂用力带出去,很快窗外一阵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继而又渐渐恢复安静。
周霆琛低下头看看怀里还在茫然的毓婉,连忙叫进两个手下,先将青萍尸体抬出去送医,将现场清扫一番,他则留下来等待巡捕到来。
此事几乎可以料定是周鸣昌所为,他留下毓婉只是为了找到替死鬼,周霆琛知道,如果自己没猜错,巡捕房的警察应该很快就会上门,故意做出将凶手缉拿归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