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聘礼已经下了。”毓婉只能不停的找理由拒绝明明是自己最为渴望的爱qíng,她热乎乎的泪水就滚在眼底:“我父母甚至已经将聘礼置办了厂子,也买好了地皮,一旦我走了,谁来还这笔钱?”
“我来。”周霆琛不容置疑的回答,将手指攥的更紧,她妄图逃走的指尖就这样固定在他的手心。他有足够的实力说这样的话,她也相信他可以做到,但,她不能这样自私。
就算周家能解决财务危机,那么信誉呢,父母的颜面呢,甚至还有周霆琛自己呢,日后出入内外都会有人说她是临婚逃出的女人,他会为此蒙羞。
那些被新时代女xing摒弃的枷锁还是牢牢套在她的头上,瞻前顾后,总有那么多事要考虑,那些能叛逃出去的女子固然有她们莫大的勇气,可她偏偏做不到。
周霆琛深深与她对视,眼底涌动一丝可见的愤怒:“你是想放弃?你想嫁给杜允唐?此生都不会后悔?”
那氏的胳膊还拽在毓婉的袖口,两鬓斑白的佟鸿仕手里握着手枪冲了上来,那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笑着窥视着,她闭上眼睛,点点头:“你走吧。”
周霆琛一生都没有恳求过任何人任何事,为毓婉破例两次,一次是救她出狱,还没开口已有人抢了先。一次是今日,他用最卑微的语气问:“我再问一次,你真不愿陪我走?”
原本院子里人声喧哗,那么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可周霆琛问过后,整个世界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有人踩了落地的枯枝发出嘎吱吱的断裂声。
需要顾虑的事太多了,她不敢就这样迈步与他不顾一切的离开。所以她轻轻笑了笑:“下辈子吧。”你不再是青龙堂堂主,我也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做一对寻常为生计奔波的男女,就在桥头相识,就在糙堂结发,一生一世养几个儿女,待白发苍苍时,两人互相念着彼此的好离世。这些梦,也只能给下辈子留着。
他的手,缓缓松开,断了半截的小指藏在手套里直直的弯不过来,他眼底忽然涌起了一层模糊的方小说西,他笑:“你倒说的远,那这辈子可怎么办?”
毓婉侧过身去对上母亲焦急的目光,心中剧痛:“各念各的吧。”
周霆琛突然向前走一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那么多人看着,他也是顾不得了,紧紧的搂着,恨不能将她身上所有的气息的留下记忆,他再卑微的恳求一次:“可我怕记不住。”
毓婉再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啦啪啦的掉,无需解释,他明白她为何不跟自己走,但他不明白她怕也是一生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决定了。
最终,他笑着松开双臂,头也不回的转身:“好,我听你的。”
上海滩少见的大雪随着他一句话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飘散的雪丝勾勒他离去的背影,仿佛一生的记忆刻画在毓婉心头,雪砸在泥土上,终变成黑色的水,可见,这世间没有任何方小说西是永远洁白无瑕的,他们的爱qíng也是如此。
腊月初三,送嫁妆。连绵不断的嫁妆由佟福领队带着仆人和雇来的十全老妇们抬着搬着,由佟苑步行出发,直走到杜家豪宅为之。
临行时,那氏将那扇翡翠屏风命素兮包好了,放入最后一个紫檀木的妆奁中,她对呆呆的毓婉说:“我给你说说这枚翡翠屏风的来历。当年老佛爷想将叶赫那拉氏家的女子都许给正huáng旗巩固家族势力,我被定给了你父亲,你太太是恭亲王的和硕格格,姻亲套着姻亲,总归是道保靠。那时我并不甘愿嫁与佟佳氏,他们终究有些没落了,纵使有个顶着和硕格格的太太也没得到什么皇家好处。更何况,我心中还有另一个人。”
毓婉眼珠动了动,随即又黯了下去。
那氏将翡翠屏风摸了摸,“于是上面赐了一道御旨,将缅甸国送来的翡翠屏风赐为嫁妆,此事gān系到家族颜面,便是想逃也不能逃了。”
“母亲的意思是怕我逃?”毓婉抬起头,眼底已没了先前的灵气。
那氏停顿许久,才叹口气:“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保靠。”
嫁妆队伍已出发得差不多了,翡翠屏风这箱子还在毓婉房内停留,素兮送那氏出门,毓婉忽然站起身将屏风从箱子里搬出来,四周找了一圈,将画板与调色板放入其中,她吃力的将翡翠屏风搬入衣服箱子。
望着箱子里的翡翠屏风,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掉了包。可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在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她需小心提防,把保靠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重要的,放到杜家,也许会轻易毁于一旦。
那氏归来时并没注意太多,那箱子随着毓婉其他的嫁妆送往杜家,毓婉甚至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猜想杜允唐和杜凌氏见到画板这份厚重的嫁妆后会有怎样的表qíng。
也许,他们也会开始提防了她吧。
腊月初四,大婚。
昨日送到杜家的嫁妆送了大半夜,才算将八十八抬嫁妆送完,领喜钱的人一直闹到凌晨才歇了会儿,天刚蒙蒙亮,佟苑内外的仆人丫鬟们又乱作一团。
铺天盖地的红色绸缎悬挂在佟苑门口,各色彩灯映衬了雪景将沉沉闺房布置得喜气洋洋。素兮和佟福一早就换了大红的喜庆衣裳带着丫鬟仆人给太太老爷道喜,佟鸿仕觉得可算心里石头落了地,不免乐得开怀,每人赏了十块银元做喜钱。
原本毓婉准备带两个体己丫鬟去杜家当陪房,不知为何临时被那氏换了素兮和另一个年长的丫鬟一同陪嫁,毓婉听得母亲逢时换人,知她是怕自己在杜家受委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提出异议。
一早新人需梳妆打扮,将原本梳好的发辫打散了,整整齐齐由姑翁父母子女十全的两位妇人给毓婉梳了妇人发髻cha上发钗,素兮在一旁帮忙戴了首饰,一对儿红宝石的耳珰,一对红宝石的手镯,金色的项圈坠了红色的璎珞,梳好头又带了嵌了红宝石的凤冠。
又将红色的褂裙穿好,外罩了金色丝线满绣的缂丝喜服,配全套霞帔。随后由那氏为毓婉蒙上盖头,绣了永结同心并蒂莲的红缎子盖头蒙住脸,隐隐落下的fèng隙里,那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此刻的毓婉,一脸木然,似乎没有恼恨,也没有欣喜,平静的如同一次寻常出远门散心,仿佛出门转个圈就能回来了。
盖上盖头的毓婉由喜娘搀扶着迈步走出闺房,杜家的迎亲仪仗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这也是做规矩的一种,等得越久,新人越受重视。
佟苑外鞭pào噼离啪啦震耳yù聋,鼓乐手也是叽里呱啦不停的chuī,红毡子一直从佟苑外铺至毓婉闺房,毓婉小心翼翼的跟随喜娘的动作抬脚,落地,一步步谨慎行走。
那氏和佟鸿仕随了毓婉的步子一同出门,待毓婉抬脚迈过佟苑的大门,踏上金丝线绣的花轿上,整个人弯腰坐进去,再由喜娘躬身入内为其更鞋,并将娘家的鞋子送还。
素兮接过小姐鞋子递给那氏,那氏抑不住泪,回头擦拭。
娘家鞋临行换去,从此一别是他人妇。
换完鞋子,毓婉将脚收回轿内,听得负责喊仪令的司仪高喊:“起轿!”
黑黑的轿子晃悠了一下,毓婉连忙扶住轿子,感觉轿身在佟苑门口慢慢的回转。她惯是坐汽车的,轿子许多年都不曾坐过了,轿子里又有些闷热,很快整个人被惊得热得汗溻湿了衣衫。
身后的鞭pào还在震耳齐鸣,毓婉几乎被凤冠压得喘不上来气,按照老例她此时是要哭的,哭即将离别娘家,哭自己前途未卜,不知为何毓婉硬想了想,却哭不出来。
是的,现在不能哭。她甚至可以想象以后的日子要哭的时候多着呢。杜允唐怎么会甘心娶她,杜家那些凌厉的太太妯娌怎么会放弃把刚过门的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大好机会,太多不可预计的未来让她无暇哭泣。
思想到此,毓婉突然有了勇气,与其懦弱悲泣,不如直面走下去,杜允唐不屑与她做夫妻,她就当换个地方重新过日子,杜家人颐指气使,她全做耳边风无视放任。日子总是能过的,端看身处其中的人,如何看待。只要人不是死,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
轿夫们没听到新娘的哭声,也是面面相觑,故意将肩膀上的轿子颠簸起来,提醒新娘要哭,喜娘也在窗帘旁小声提醒:“大小姐,该撒金豆了。”
满人将哭嫁称之为撒金豆,临别要撒一把金豆富裕娘家。毓婉郑重说:“我不哭,即使有一天我哭了,也不会让人听见。”
喜娘闻言不由叹气,早听说佟家大小姐倔qiáng,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她挥了挥手绢让轿夫赶紧抬了新娘走,别让他人看出笑话。鼓乐手见状立即奏响欢快的喜乐,轿夫们也放弃了颠簸轿子,跟着鼓乐手低眉顺眼的走。
佟家婚事如此大事铺张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同日,督军沈之沛迎娶黎雪梅的婚礼也在举行。两家新娘是旧日手帕之jiāo,又是昔朝同窗之谊,自然为了取个喜庆路线走了个jiāo叉,所有喜庆队伍走到外滩jiāo汇热闹一下,再各自分开赶往喜事会场。
毓婉对此安排并无太大感触,既然她与雪梅两个人都是嫁得不甘愿,那么即使同日办了喜宴又有什么值得感慨万千的?就好比乞丐明明知道来日都是受苦的,今日得到一点馊食又怎么能笑得尽是粲然?
花轿出了佟家,该奔往事先定下的地点外滩,拐过街角上了大路,忽然前面喜乐鼓手停了下来,连同毓婉的花轿也停住脚步,佟福压尾,见状立即快步跑上前,街道两边围观的人群开始有些轻微的骚乱。
蒙了盖头的毓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头还是突突一跳,手上的茜红喜帕立刻攥紧了。
听得前面有人惶恐的退避,毓婉伸直了身子,仔细辨别轿子外的声响。
花轿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数十黑衣人人团团围住,鼓乐手和喜娘惊恐的看这些人不知所措,他们穿得非常正式得体,但面目凶恶,看上去极像帮派里的人物,他们对自己此举并不解释,只是将想要逃走的路人拎回队伍里扔下,再从怀里掏出枪,静静的顶住队伍里所有的人。
就在人们牙齿发出咯咯声响担忧xing命时,有位高大魁梧的男子从前方小汽车缓步走下,认识他的佟福,见到他冰冷的面孔不禁倒吸口冷气:莫非,今日他还想抢亲不成?
那男子缓缓走到花轿门口,想掀开花轿的帘子,喜娘见状连忙上前挡住他放肆的目光:“这位大爷,新娘子是不能外人看的。”
遭到喜娘出言拒绝,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从喜娘身上扫过,像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她的肌肤,半百的喜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你是说我?”
喜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怯弱的躲到花轿后藏起身子。
他又俯下身,将轿子帘掀开,顶着红盖头的毓婉一动不动坐在内,迎着来人的目光僵直了身子。
在一旁跟随的佟福见状有些急了,以眼神示意仆人们赶紧准备方小说西搭救小姐,可就在他们刚刚抬起手,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们哗啦啦将枪栓拉上,立即顶住佟福等人的太阳xué,所有佟家随行的仆人再没有胆敢发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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