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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了多久人已走得gāngān净净,毓婉就这样愣在花厅正中,仿佛方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此刻,大约是梦醒了。
她有些虚软,身边的杜允唐才放开了手,冷冷的说道:“都走了。”
毓婉láng狈的点点头,将脸上的泪不露痕迹的擦去。她恍惚的走进内宅,到了父母房前,素兮正坐在门口值守,看见毓婉脸色惨白连忙上前搀扶,毓婉摆摆手:“太太呢?”
素兮嘘声:“方才太太被周家老爷气着了,说是想要休息一下,让我在外面值守,我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大约是睡了。”
毓婉惶急皱眉:“你说太太在睡觉?”
那氏的倔qiáng脾气毓婉是知道的,别说此时门外债主已经围满花厅,便是只有周鸣昌一人在佟家撒野她也无法咽下心中恶气,此时此刻将素兮支到门外,她在内睡觉必然有蹊跷。感应母亲已有不测的毓婉慌乱的砸门,门已由内cha死,毓婉仿佛发疯一般用身体撞击房门,怦怦几下纹丝不动,接到消息的佟鸿仕也杜允唐也赶了来,见毓婉这般连忙吩咐素兮搀了去,下人再去撞房门。下人们寻家伙的,撬门锁的,丫鬟们准备水盆为毓婉净面的,整理衣衫的,院子里忙做一团。
雷声过后,雨倾盆而下,已经被搀扶到廊下焦急等待的毓婉紧紧抓了身边的柱子,杜允唐拉住她的胳膊,生怕她过于冲动伤了腹中孩子。下人们用桌凳砸开房门,主人房门锁多是西洋制造,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房门砸开。
哗啦一下子,房门被推开,为首的素兮吓得当即尖叫:“太太,太太上吊了!”毓婉一把推开杜允唐,不由分所往廊下冲,下人们慌手慌脚扑上去往下解那氏,从白绫上放下扛到chuáng上,再探鼻息早已经没了。
冲进房内的毓婉扑在那氏已经冰冷的身体上放声大哭。任凭她如何唤醒母亲,那双紧闭的双眼也再未睁开。
佟鸿仕见妻子上吊自尽拍了大腿蹲在雨中嚎啕大哭,一些受过那氏恩惠的家人们见状也纷纷趴在地上恸哭不起,只有毓婉还不敢相信母亲已经离自己而去,不停的哭道:“母亲,婉儿来了,婉儿已经将他们赶走了,再不会有人来欺负佟家,母亲……婉儿来晚了……母亲你睁开眼,你马上就要做外婆了……母亲……”
在毓婉的记忆力,母亲永远是刚qiáng不屈的,也正因为个xing过于qiáng硬她与父亲每每争吵时,多半是父亲让着咄咄bī人的她,为此,毓婉曾讨厌过母亲,若她能换一个xing子,也许佟家会更加和睦些。而这一次母亲就这样轻易离开了自己,甚至还不等她来到佟家,甚至还不等她告诉母亲又有一个小生命即将诞生,就这样毫无眷恋的离去了,仿佛抛下了所有,被母亲抛弃的恐惧一下子涌入心头,毓婉终于趴在母亲身上放声恸哭。
定是在她来之前母亲受到了巨大的侮rǔ,这样的侮rǔ能让素来看重颜面的母亲甚至不惜愤然自裁,毓婉环顾四周,一把将素兮抓过来,浑身颤抖的问:“是不是周鸣昌,是不是他?”
只有那个无耻的地痞才能将母亲气极,也只有是他才会bī得母亲以死决断。毓婉赤红的双目狠狠盯着素兮,这样疯魔的小姐让素兮惊恐得连说话也很难,她颤抖着从太太已经卷曲的手指中抽出一卷红色帩纱,上面赫然绣着鸳鸯同喜,喃喃的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毓婉愣住,全身上下冰冷僵硬,她慢慢从素兮手中接过喜帕不住的簌簌发抖,素兮想要上前扶住她,还没等挨近,她猛地挥手抽自己耳光,啪的一声,震住在场所有人,很快她左右开弓用力抽打,牙齿咬住的嘴唇已经开始渗出血丝,仍不肯停手。白皙的脸颊骇人的涨红,五指红印爬满两腮,她一下一下抽个不停,无论素兮如何拉扯也阻挡不了她想要惩罚自己的执念。
是她,是她给母亲蒙羞,母亲那样执着世家礼仪,那样讲究女子德行,看见被他人拿走的喜帕如何能淡定处之。是她bī死了母亲,让母亲绝望。母亲一辈子辛辛苦苦的教诲都为个男人抛诸脑后,寡鲜廉耻到了极致。
“够了!”杜允唐站在毓婉身后钳制住她疯狂的动作,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是周家bī死了你母亲,与你何gān?”
毓婉闭上眼睛,泪流满面:“是我,是我bī死了我的母亲,我罪该万死。”
1923年,上海
1923年是个多事之年,年初先是京汉铁路罢工,1200公里的铁路线全面瘫痪,三日后直系军阀吴佩孚武力镇压,京汉铁路酿成“二七惨案”,随后孙总理在广州重新只需成大元帅府,直面北方军阀,京城又发生军警闹饷时间,冯玉祥率兵包围了国务院,没出五月,临城又发生了火车劫案,仿佛整个大中国都在逐步走向动dàng。
毓婉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眼看即将临盆,人也懒惰起来。杜允唐忙于重建纱厂,又谈下了几件合作,杜家实业虽不如以前却也在社会动dàng的夹fèng里逐渐恢复元气中。
大哥允威见杜允唐如此辛苦,便催促母亲翠琳跟父亲说些好话让他接手几样生意,只是碍于妻子是黎家人,杜瑞达对黎家已有成见,杜凌氏又控制二房极严,总不能真正得以施展,心中憋着气等待机会。
机会还未等来,先来了一位杜家的不速之客,她的身上牵动了太多的相关利益,致使其一出现,整个杜家陷入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中。
杜若欢,二十四岁,毓婉从杜家人口中从未知晓这个女儿的存在。静静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腼腆带有一丝胆怯,微微涨红的面庞似乎对融进杜家上下有些惶恐。
这样的事,毓婉只在一些老人口中听说过。
无非就是当年的翠琳生育一子后又在杜凌氏身后追生一女,杜凌氏不想二房多添左膀右臂为求自保买通了为其接生的产婆将孩子带出去掐死,不料产婆准备捂死孩子时,发觉其甜美可爱不忍下手,就将其送到乡下没有子女的人抚养。如今恰逢战乱,乡下的养父母因劳成疾前后离世,这个已经改名换姓的女孩子几经周转又找回了杜家。
身上的印记,杜凌氏为了买通产婆的金钗,还有肖似翠琳的样貌都可对此陈年往事佐证,原本以为可以凭借手段将此事平息的杜凌氏第一次反被自己所作所为噬咬,杜瑞达bào怒,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砸烂了所有家具。
这就是他追求的革新家庭,一个处处透露着腐朽气息,一个处处还存留封建余味的家庭,这样只能在过去老式家庭里出现的妻妾迫害如今活生生摆在眼前,所庆幸的是,那个被换走的婴孩还能存活,而不是被扼杀在襁褓里。
他不会借此休掉杜凌氏,但她再想凭借原配身份掌控任何事已经是不可能了。人前维持相敬如宾已经是杜瑞达对杜凌氏最难堪的惩戒,从此大房有可能因此一落不振,而因此被连累的杜允唐和毓婉却有苦说不出。
“你先吃些点心吧,明日叫师傅上门来,我带你做几身衣裳。”毓婉对杜若欢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这样容易羞涩的女孩子虽然没见过世面,却本着一颗感恩的心,她并不因为翠琳是她母亲而格外憎恨大妈所生的杜允唐和毓婉,她待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听到毓婉的话,她才敢拿起一块点心抿在嘴里,而后羞涩的笑:“二嫂,你不吃么?”
对她来说,这一家都是亲人,可对她真正的亲生兄嫂来说,对面坐的人也许就是生死仇敌。
毓婉摇摇头,小心翼翼抚摸了隆起的肚子,近来肚子里的孩子总在提醒她要好好活下去,虽然母亲走了,但孩子带给她眼前所有的希望,为此,她还在努力寻找杜允唐身上的优点,寻找可以将这场婚姻走下去的理由。
此刻,她对杜家每个人好,只是为了给孩子积福,希望孩子能够在平静的生活里长大,至少不要出现有人趁她分娩时谋害孩子的事来。
美龄从楼梯上走下,嗤的笑了一声:“二妹,你二嫂最近没心qíng吃不下东西,你自己都吃了吧,还有,那衣服我陪你做,你总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事一定要亲嫂子来做,麻烦不得别人的。”
自从凭借杜若欢出现成功翻身后,杜允威和美龄的气焰似乎嚣张起来,他们从杜允唐手中接管了几家生意,又拿到了虎视许久的杜家管理权,几乎不再把大房看在眼里。而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只发生在一个月之内而已。
毓婉心中好笑,只是由丫鬟扶着撑起身子:“那就有劳大嫂了。”
或许,这眼前一团乱麻的事,本就不该是她该参与的,她能做到的就是平平安安诞下腹中骨ròu。
婆婆杜凌氏不止一次抚着肚子提醒毓婉,只有生下一个男孩才能将此时眼前的颓局挽回。毓婉不是不想帮杜凌氏翻身,而是不想将孩子身上背负这样沉重的期望,她只回答杜凌氏:无论是男是女,能分到怎样的宠爱,我都不会介意。当然,也换回了杜凌氏又一次歇斯底里。
显然,杜凌氏比毓婉更知晓事qíng永远不可能能顺从人意,即便你退出一万步,敌手仍觉不够,例如得寸进尺的允威夫妇。
毓婉低头从美龄身边走过,美龄忽而笑道:“我听说,蔡园那边也有了身孕,还不小了,有五六个月了呢。”
听得这样消息毓婉脑子嗡的一声,她回过头直直盯着美龄,美龄连忙拍了胸口做出惊异的表qíng:“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听说,允唐并不打算认这个孩子呢,要我说,孩子总归是他的,此刻嘴硬怕是给你看的。你看父亲,若欢走了这么多年,回来了也是稀罕的,允唐只是说说而已。”
“多谢大嫂,这些事本就是允唐在处理,我不想多问。”毓婉心中隐隐泛起烦躁,在她决定认命后,风波似乎全然不能放过她,她扶住肚子吃力错身走过美龄,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感应到她此刻正心神不定,拼命踢了肚子。
“问还是要问的,不然总有自己吃苦的时候。”美龄头也不回奉劝毓婉,“,现在将红羽的孩子送走了,来日再回来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抢财产,你和大妈,想哭都来不及,更何况,那也是损了yīn德要报应在孩子身上的。”
毓婉脚步没有停歇,将美龄的话刻意忽视,疲累的爬上楼,整个人因为走的太累了,气喘吁吁进入卧室,抱着肚子靠在窗户旁,qiángbī着自己将所有注意力关注在即将绽放的夏花上。
毓婉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刻不开心,虽然,她现在很不开心,所以只能qiáng迫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又是一年夏日即将来到,肚子里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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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衣裳,黎美龄带穿了络纱旗袍的小姑若欢去畅音阁听戏,杜若欢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战战兢兢抓着黎美龄的胳膊,待汽车停在畅音阁门口,美龄才拖了她走上楼去,因与老板相熟,无需走正门入内,从旁门走上包厢正看见弟弟和三妹在陪沈之沛看戏,美龄见到沈之沛,连忙笑着走过去:“没想到,今日还能碰上沈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