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他终于缓缓松开我,好看的薄唇扬起一抹邪邪的笑容。我面色cháo红,呼吸兀自起伏不定,为了掩饰我此刻的窘迫,我扬手又捶了他一拳,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色láng!”
苍惑扬唇一笑,起身将我扶了起来,自己却走到漱玉池旁洗了把脸。亮白月光下,层层水珠飞溅在他脸上,更显得他一张俊脸英挺不凡。我想起适才那个吻,脸上更是阵阵发烫……苍惑忽然回头看我一眼,神色似乎冷静了许多,深邃双目中隐约含着一缕散不开的柔qíng,他说,“晴儿,我方才真的忍不住想……”
我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登时更加烫了……难怪他要用冷水洗脸了,原来……
我别过头,心中又羞又窘,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苍惑歪着头看着我,坏坏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他喃喃说道,“你知不知道,上次在你房里疗伤那夜,你睡得很沉……可是我却那么近地看着你的睡容,一夜都没有合眼。……倘若我早一点发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根本不会让你随着沈云昔入宫。”我心中微微一震,苍惑已经走过来牵住我的手。
漱玉池的水颤颤如水银,映在他脸上,形成斑驳而又明亮的碎影,他的指尖还微微泛着湿,轻轻抚过我的脸庞,说,“晴儿,我会等的……我要按照你们汉人的礼节,明媒正娶的娶你过门,让你堂堂正正做我苍惑的王妃。”
我怔怔的看着他,只觉胸中有一股暖意在缓缓蔓延,一时只是任他牵着我的手,自语一般地说,“苍惑,我沈晴儿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我?……你的恩qíng,不知何时才能还了……”
苍惑晃了晃我的手,一副志在必得的口气,说,“谁要你还?你把一生都还给我,难道还不够么?”说着就拉着我往御花园的出口走去,口气依旧像是在自家的园子里,说,“不早了,我们离开这凌云殿吧。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随着他的脚步回转过身,蓦一抬头,忽然重重愣住了。
只见凌枫瑟正背手站在我们面前,脸上冷如玄冰,没有丝毫的表qíng,一双幽深黑眸里飞快划过一丝受伤的神qíng。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与苍惑之间的事,他又看到了多少呢?
我垂下头,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歉疚,忽然间不敢看他。抬眼望一眼苍惑,却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凌枫瑟,似乎早就知道他在那里。
十二。
凌枫瑟的目光扫过苍惑的脸,看都没看我一眼,背过身冷然道,“在朕的御花园里,你们卿卿我我,倒是演了一出好戏呢。”他顿了顿,侧头瞥一眼苍惑,眼角绽出一抹冷然的杀意,道,“上次你杀不了朕,便以为朕也不会杀你么?”说着,他微一挥手,明huáng色的长袖一闪,四周立时围上来一众羽林卫,层层将我与苍惑围在其中。
我不由有些害怕,心想这下走不掉了,难道我又要回到那yīn冷的地牢里去么……凌枫瑟的表qíng那样冷,冷得让我想起那日他将我关入地牢时绝qíng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的寒意。
苍惑脸上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悠然一笑,傲然道,“凌枫瑟,你武艺卓绝,我杀不了你,但是我却可以抢走你心爱的女人。”
我一愣,飞快侧头望向苍惑,他是故意激怒凌枫瑟的么?他一早就知道枫瑟来了,所以才刻意在他面前对我说出那样深qíng的话么?原来悉心呵护,柔qíng似水,都不过是他的一步棋。我的心一凉,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心中冷笑一声,自嘲道,原来我沈晴儿自诩与其他古代女子不同,却还是逃不掉被人当成道具利用的命运啊。
凌枫瑟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冷然笑道,“这女人根本不值得朕为她动心。你要的话,拿走便是。”
我的心仿佛忽然被针轻刺了一下,一时间羞愤jiāo加,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抬起头,瞪了凌枫瑟一眼,嫣然一笑,心中却是凄楚难言,一字一顿道,“是啊,反正我被你扔进天牢里也是làng费,倒不如给别人拿了去,正好可以物尽其用!”
我分明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可是不知为何,话音未落之时,却有一串泪水应声而下,低落在脸上,缓缓蜿蜒而下。原来今日重逢,也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原来我与他的相逢占尽机缘,却还未来得及相知相爱,便得了一个互相憎恨的结局。
四下一片沉静,无数的羽林卫将我们围在其中,火把的橘色火光映得漱玉池边亮如白昼,我的声音回dàng在水畔,却似乎激起了凌枫瑟心里的淡淡涟漪,他回头看我一眼,眸深似海,含意莫辨。
打破这片沉默的人却是苍惑。他忽然哈哈大笑,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目光却直视凌枫瑟,他说,“倘若你继续与我西楚做对,我要从你身边拿走的,就不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了。”说着,他猛地抽出宝剑一挥,只见夜色中寒光一闪,立时有数十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齐齐拔出湛亮的匕首,与凌枫瑟的羽林卫无声地对峙。苍惑手上微一加力,已经将我揽在怀里,身边的黑衣人立时挡在他身前,齐齐抛出一种类似烟雾弹的东西……这白烟里带着一种古怪的香气,我脑袋一昏,迷茫中只觉苍惑抱着我纵身一跃,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十三。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在京城郊外的树林里。
此刻天已微白,眼前的篝火也几乎燃尽。苍惑抱着我斜倚在一个大树下,他闭着眼睛,呼吸很均匀,似是睡着了。我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睡容,想起他适才在皇宫里对我说的话,心中一时纷乱不堪,酸涩难言。
原来他这样不顾一切地想带我走,也不过是借着我向凌枫瑟shiwei罢了。向来我沈晴儿面容如水,远非倾国倾城,又有什么资格让凌枫瑟为我伤心呢?苍惑,他还真是高看了我。想到这里,我唇边不由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苍惑却忽然睁开眼睛,炯炯双眸正对上我略带凄楚的笑容。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唤我一声:“晴儿……”我心中猝不及防蹿起一抹怒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不落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坐直了身体,说:“现在已经逃离了皇宫,下一步我们该去哪里?”
苍惑却没有回答,依旧斜倚着树gān,伸手扳过我的身体,一副逗小猫的神qíng:“晴儿,你生气了?你气我利用你来激怒凌枫瑟是不是?”
我胸中怒火更甚,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推开他,站起身后退两步,说:“我没生气,我也不值得你在乎我生不生气!”
苍惑的神qíng似是也颇有些不耐,说:“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不过是几句话,至于气成这样吗?父汗与母妃正随军驻扎在小chūn城,凌枫瑟诡计多端,不知道会不会加害他们。我现在正要赶过去,你要闹也等以后再跟我闹吧。”
我微微一愣,qiáng压着心里的心酸,柔声说道:“好了,我不跟你闹了。还记得天牢里的嬷嬷jiāo给你的画卷吗?我想看看。”
苍惑听我这样说,表qíng又柔软下来,隐隐还有愧疚,将画卷递给我,说:“这样才乖。我们到小chūn城找到父汗和母妃,便一起回西楚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将卷轴拿在手里,后退一步,冷笑道:“你会好好待我?当小猫小狗一样养起来吗?女人对你来说,不过是一种宠物抑或战利品吧。”
苍惑微微一怔,随即不悦,道:“晴儿,我很累,你别在无理取闹了。”
“多亏你很累,我才看清了你所谓的宠爱。”我哼了一声,道:“贺兰苍惑,你把我当成对付凌枫瑟的棋子,不但不给我一句解释,反而怪我不该多事?你真的以为没有你,我沈晴儿便活不下去了吗?”
苍惑挑眉,眼中微有怒意,似是也qiáng压着心中的怒火,略带恼怒地喝了一声:“晴儿,你太放肆了!”
我咬着牙,将卷轴在手掌上转了一圈,别到背后,说:“现在还没回到你的地界,你便已经这样对我了,我还有什么指望?贺兰苍惑,你也不必对我这样凶!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说着,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清晰感觉到苍惑恼怒的目光落在我身后,一拳狠狠打在树gān上,震得树叶纷纷落下,却没有再挽留我。
此时已是是晨曦初露。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刺得眼睛微疼,我眼眶有些酸涩,却没有流下泪来。我走着走着,渐渐走到了树林尽头,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灰姑娘只能永远存在于童话里。
因为现实就是现实,永远会有分歧和纠结。王子自小骄纵着长大,极少有人与他争吵,极少有人与他说不,所以他也不会懂得体谅别人的感受。苍惑的父汗这样看重他,不惜为他与凌枫瑟对峙,可见他在西楚是个怎样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的温柔,他的激qíng,定是也给过许多其他女子的,如今给了我,也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倘若我是个出生在这个朝代的女子,或许还可以做个任他摆布一生的小女人。
可是我不是。我是来自现代的沈晴儿,我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就像他容不得我的违逆。
……其实,凌枫瑟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对我的爱,不过是缘于凌云殿里的一尊雕像。机缘巧合,让我这样与他相遇,可是他终究也是将我打入地牢,弃我如糙芥。
或许从我与素素一起踏入时光旅馆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注定被改变了。关于爱qíng,我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自古帝王无爱。我不过是个来历复杂,不识时务的女人,还是不要再奢望感qíng这种事了吧。
十四。
徒步走了几日,郊外的小路上极少有人烟。我饿了就吃些野果,或者跟附近的农户买些gān粮,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熬到了梅龙镇。天牢里的嬷嬷给我的卷轴上画的是一张地图,梅龙镇里一处名叫“梅园”的宅子就是她想指示我去的地方。
其实之所以按照她的话来寻找身世之谜,我也是带了点私心的。如今我已无处容身,倘若能找到一个大户人家认祖归宗,从此逍遥一生也是不错的,总好囚禁在皇宫里任人宰割。我正风尘仆仆地做着美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的踢踏声,我回过头,只见一队羽林卫模样的人正朝我奔来,为首的人一边策马一边抽出腰间的长刀,指着我大喝一声,“主子有令,杀沈晴儿者,奖励huáng金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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