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歉疚,也有一些茫乱,语无伦次地说,“后来我在想,当时我执意要与你在一起,执意认为我是喜欢着你的……是不是就为了逃避自己对杜辰徵的感qíng呢?——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动心,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我有些懊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却又知道,这些都已成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尹玉堂忽然伸手按住我的唇,表qíng里有疲惫,他摇摇头说,“好了心咏,你不要再说了。”
房间里一片静寂,晨曦顺着窗棂照亮了整个房间。尹玉堂面色苍白,侧脸依旧俊美如玉,美得仿佛一伸手,他就会在眼前碎掉……我的泪汩汩而出,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变成这样子?为什么我会忍心去伤害,这样美又这样无辜的尹玉堂?
可就在这时,尹玉堂忽然把我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有种真实的触感,他声音里也有一丝懊恼,他在我耳边说,“你以为我没想过要放开你么?当你用那样的目光看杜辰徵的时候,你以为我的心不会痛么?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郁心咏,我放不开你啊……”
我闭上眼睛,一串泪水应声落下,仿佛断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尹玉堂轻拍着我的背,像在哄一只迷路的小猫,他说,“心咏,不管以后你在哪里,嫁给什么人,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回过头来对我说,万丈红尘,你只愿做个看戏人。——却是跟我一起。”
二。{夏意阑珊}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急促地拍了几下。还没等我们应声,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中年人已经推门走进来,我认得这人是常郁金爷身边侍奉左右的手下,跟了父亲许多年,大家都叫他成叔的。
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他已经上前一步,低声在我耳边说,“大小姐,不好了,金爷病倒了!——是中风,刚送到医院抢救呢!”
“什么?”我一愣,前几日见他时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转眼就中了风,我直觉事qíng内有蹊跷,忙道,“我爹怎么忽然病了?他病发时跟谁在一起?他现在在哪家医院里,有没有人派人保护他?”
成叔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身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四下看看,然后关好门又进来,面露沉痛,说,“金爷现在就在这家医院里,可是守卫的都是龙虎堂的人,杜辰徵根本不让我们见他!金爷病发时是跟陈丽莎在一起,可是她当然推了个gān净,谁知道当时的qíng形是怎样的!”成叔年纪与金爷差不多大,此刻面上愁苦方显出老态,拍拍我的手背,懊悔道,“大小姐,当时我也不同意金爷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可是他是主我是仆,太多的话也不好讲。现在对金爷来说,也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可以信得过了啊……”
我叹口气,心想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与杜辰徵闹翻,现在就发生这种事。其实我早知道,杜辰徵不是久居人下的人,总有一天要反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成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看他慌乱的样子,我又安慰道,“你先别担心,估计一时半刻间,他们也不敢把我爹怎么样。”
成叔看一眼尹玉堂,露出yù言又止的神qíng。
我会意,说,“玉堂他是自己人,您有话直说,不必介怀。”
尹玉堂看着我,眼中划过一丝暖意。
成叔这才开口,说,“金爷曾经说过,他也料想过将来,并且为大小姐你留了条后路。——他签过一个文件,就放在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上面说明等他退隐之后,青云帮以及他名下所有的现金和不动产都会留给你。”
成叔脸上露出殷切沉痛的神qíng,说,“大小姐,您要记住,无论何时你都是青云帮的大小姐!趁杜辰徵现在还没怎么防着你,你赶紧回家把那个文件取来……你一定要紧紧捏住那张纸,直到金爷醒来!否则的话,恐怕金爷半生打下的家业,都要落到其他人手里了!”
一路回到郁公馆,天幕低垂,夏意阑珊。一路上不时有车辆往来的清脆铃声,却显得整个城市更加静寂。
打开书房大门,或许是因为心境的缘故,只觉这里再无往日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我没有开灯,凭借金纱窗帘外投进来的暗淡的光,摸到大书架旁的写字台前。按照成叔的嘱咐去翻左边最后一个抽屉,可是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两个脚步声,其中一个发出高跟鞋的笃笃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藏到窗帘后面,偷眼望向写字台前的小客厅。
一个身穿金huáng色贴身旗袍的女子把手袋甩到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抱着手臂嗔道,“徵哥哥,你这是在怪我咯?”
紧随其后的修长人影,默默坐到另一面的大沙发上,他的脸在yīn影里,神色看不清楚。可是双目依旧漆亮,在一片模糊的光影里闪着寒星一般的光。片刻之后,他说,“丽莎,这样冲动,可不像你。”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陈丽莎。藏在暗处的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陈丽莎看了杜辰徵半晌,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似乎一下子软了许多,她起身坐到杜辰徵旁边,柔声说,“其实我还不是为了你?辰徵哥哥,你知道的。”她伸手环上他的脖颈,一双玉手在黑暗中洁白如藕,她看着他的脸,说,“当时我为了帮你,处心积虑嫁给了金爷,可是你不但不感动,还跟我生气……我于是跟你赌气,就跟金爷出国蜜月去了,可是心里却更想你……”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其实,我也是想早点跟你在一起……郁金一倒,上海滩不就是我们的了?省的还要时时防着被他知道我们的事。再说,郁心咏那丫头也羽翼渐丰,比以前聪明了许多,竟能得到南京段老子的青睐……所以,还是趁早下手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陈丽莎提到我名字的时候,杜辰徵眸光一动,似是受了某种触动。我此刻躲在纱帐之后,却只是心酸。原来他们两个,竟然是这种关系。
杜辰徵没有推开她,轻叹一声,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他说,“现在做都做了,我也无谓再责怪你。金爷过去也算对你有恩,留他一命算了。”
陈丽莎却像是在发脾气,说,“不行!”她抱得杜辰徵更紧,撒娇道,“你在他身上耗了那么多年,他赔给你也是应该的。一想到我在他身边呆的那些时日,我就觉得恶心。必须要杀了那老家伙,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话说的平常,却是关于一条人命,尤其是曾经是她丈夫的人的命。我心中一惊,心想这个女人何以这么狠毒?这时,头上忽然落下几搓碎土,我抬头一看,只见支撑窗帘的那条横栏摇摇yù坠地晃了晃,呼啦一声掉落下来。
我不得不躲开,只好向前一步站到窗子旁的空地上,一览无余地曝光在那两个人面前。我qiáng忍着慌乱,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们,心里却想,难道今日天亡我矣?居然会赶上窗帘整个掉下来,点子也真不是一般的背了。
杜辰徵定定看了我半晌,唇边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含义未名的笑意,说,“大小姐,来了很久么?”
我侧头望向再无掩盖的窗外,树影婆娑之上悬着一轮明月,我也没必要再隐瞒,说,“是,我来了很久。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陈丽莎踩着高跟鞋笃笃地走过来,扬着下巴看我,艳丽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说,“哎呦,这不是郁心咏郁大小姐吗?鬼鬼祟祟地藏在这里,是来找什么的?”此时才看清她的容貌,杏眼朱唇,真人倒是比海报上还要漂亮几分。
我看她一眼,说,“这里是我家,我愿意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倒是有人明目张胆地坐在沙发上,满口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你给我住口!”陈丽莎一个耳光挥过来,打得我脸颊生疼,她一手揪住我的头发,说,“郁心咏,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现在你以为你是什么?还当自己是郁家大小姐吗?”
我qiáng忍着疼,冷眼看她,挑眉刺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泼妇一样,就不怕吓到qíng郎吗?”我冷冷瞥了杜辰徵一眼,转头又对她道,“我爹好歹也是你的丈夫,你张口闭口想要他的命,黑寡妇一样,看以后谁还敢要你!”
“贱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丽莎手上一加力,将我的头发拽得更紧,扬手又想打一记耳光。我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说,“打上瘾了么?还是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吗?”
陈丽莎眼中怒火更盛,忽然松开了我的长发,一手打开抽屉摸出一把左轮枪来,冰凉枪口对住我的头,说,“郁心咏,我今天一定要你死在这里!”
我一愣,心里分明吓得够呛,可是仍然习惯xing地嘴硬,说,“那你就试试看!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仅仅是因为她背叛了郁家吗?还是因为她与杜辰徵之间的关系呢……
陈丽莎哼了一声,眼看就要扣动扳机……可就在这时,杜辰徵忽然握住她手上的枪,说,“丽莎,够了。”
陈丽莎一愣,甩开他的手,秀眉一挑,说,“你gān嘛为她求qíng?最近也听下人们说过,说你跟郁心咏走的很近,难道是真的?”
杜辰徵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按住她的手,说,“先把她关起来一阵子。我日后自有安排。”
陈丽莎眼中闪过一道不甘又疑惑的火焰,却最终在对住杜辰徵冰寒目光后缓缓熄灭,僵持片刻,她终是松开了手,瞪我一眼,声音却是甜的,瞟一眼杜辰徵,说,“徵哥哥,我自然是听你的。”
她把手枪狠狠撂倒桌子上,看着我冷笑说,“徵哥哥,还是你有远见。早派人把书房里的文件烧得一gān二净,倒让郁家大小姐扑了个空呢。”
我心中一沉。文件已经全被他烧了么?
看来这郁家的家业,真的是保不住了。
三。{白色月光}
我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今日是满月,房间里没有开灯,却也被窗外的月华映得十分明亮。独自坐在窗前,疲惫不堪,却又毫无睡意。这两天发生太多太多意料之外的事,让我来不及去面对,甚至来不及去伤心。
想起自己曾在现代的平淡生活,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了。眼见窗外树影婆娑,月光银白如霜,忍不住唱起在现代时很喜欢的一首歌,“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yù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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