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个男人注定只能给我伤害……为什么我还是会对他抱有幻想,为什么我还是要为他而心痛?昨日他为了陈丽莎反了我爹,今日他又为了利益把我推向另一个男人……
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我用手背抹gān了眼泪,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坚qiáng一点。
五。{段氏家规}
近郊一家疗养院。房屋是朴素的灰白色,四周虽也是花木扶疏,可是比起繁华的郁公馆,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杜辰徵说到做到,在我接了段家聘书之后,他便把疗养院的地址jiāo给了段景文。
走廊里一片灰白,空无一人,我想到一代上海之王郁金爷竟在几日之内落到此番境地,又想到自己,心头不由一酸。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仿佛这不见的几日比几十年更催人老。我颤颤地叫了一声,“爹……”
老人回过头来,面部表qíng很僵硬,一双眼睛却是清明的,愣住半晌,颤抖着想要抬起手来……
我见爹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难过,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说,“爹,是女儿不好,让您受苦了。”
金爷颤颤地拍拍我的头,眼中一时感慨完全,有怜爱,也有悲恸……我伏在他怀里,想到杜辰徵,又想到自己,心中所有的苦涩一齐涌上来,眼泪哗哗落下来。见到这番qíng景,原本跟在我身后的段景文轻轻退了出去,说,“心咏,你跟金爷慢慢谈,我出去办点事,已经安排了司机晚上接你回段府。”
段景文顿了顿,却又走上前来拿走我手袋里的玉牌,说,“等我们明日正式成婚的时候,我再亲手把它佩到你身上。”
我点点头,无心再理会其他。倒是金爷的目光落到那块玉牌上,微微一动。
细细跟金爷说了这两日的经历,只是将我与杜辰徵之间的荒唐事略去不提。可是金爷也不是等闲之辈,或许是我的眼泪或者眼神泄露了自己的心事,他忽然问我,说,“心咏,你喜欢上了杜辰徵?”
我重重一愣,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承认,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一种屈rǔ缓缓爬上心头,我摇摇头,咬牙道,“不,我恨他。我恨死他!”
金爷看了我半晌,叹口气说,“辰徵这孩子,我当初留他在身边,就是看中他够狠,够绝qíng。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看不透他……”他轻拍我的肩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我也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爹老糊涂,竟会娶了陈丽莎过门……”
室内本就昏暗,墙壁灰白,仿佛时光斑驳。他的眼神忽然悠远起来,像是触动了遥远的回忆,自言自语般地说,“谁让她长的那么像她呢?……即使让我重来一次,我又怎么能拒绝一个跟她那么像的人?”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我看到金爷此刻的神色,心中也不由唏嘘,再想到自己,苦涩就像波làng一般dàng漾着袭来。半晌,我说,“爹,我明日就要嫁给段景文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如果您想,我也可以为你拿回你所失去的东西。”
金爷只是摇头,说,“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世人总说名利如浮云,年轻的时候以为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老了,看得淡了,却又难以抽身。如今,一切都失去了,反倒也觉得什么了。心咏,现在只希望你后半生能开开心心的,爹也就别无所求了。”
我胸中一暖,忍不住轻轻握住金爷的手。他顿了顿,又说,“对了,那块玉牌是怎么回事?好像那个戏子尹玉堂也有一块类似的?”
我点点头,说,“是啊,尹玉堂长的跟段景文又很相似,我一直在想,尹玉堂跟段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金爷想了想,说,“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听说过,段家在二十年前生了一对双胞胎。段家的家规很严苛,规定只能由长子继承家业。正当段老烦恼手心手背都是ròu的时候,长子却yīn错阳差地被人贩子拐走了……现在想来,不知道那个长子,会不会就是尹玉堂?”
“也许吧。”想到尹玉堂,我心里除了愧疚也还有不舍,说,“待我嫁到段家,会再调查这件事的。玉堂,他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傻丫头,这时候还有心qíng可怜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吧。——明天,你是否真的可以面对?”金爷中风之后,头脑依然很清晰,可是说话到底是有些颤颤巍巍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却给我一种异样的触动。就好像是我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落不下来,却也回不去。
带着杜辰徵给我的伤痕,与不爱的人共度一生,我真的,可以做到么?
六。{峰回路转}
大红灯笼挂了满墙,窗户上也贴着jīng细剪好的“囍”字。房间里红chuáng红喜被,红色盖头上缀着红色流苏,轻轻拈起来,阳光下抖着一层碎金。我怔怔地看了它半晌,又缓缓把它放到桌上。
镜子里的女子,眼睛因为一夜未睡而异样地深邃,脸上浓墨重彩,却也着实比平时美丽。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可就在这时,镜中忽然出现一张英俊的脸。——剑眉,薄唇,鼻梁出奇的直挺,一双黑眸就似是寒星闪烁。
很长一段时间,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镜中的他。疑心是梦,疑心那是因为自己太不甘心而想象出来的幻影……直到他的双手缓缓覆上我的肩膀,掌心温热的触感让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真实。
杜辰徵一袭黑色窄腰西装,没有系领带,领口处有些凌乱的俊逸,缓缓自后抱住我,说,“心咏,你跟我走。”他的声音依然动听,带着一丝比平时略带沙哑的磁xing,落在我耳朵里,仿佛梦幻般的羽毛,那么轻,又那么重。
我猛地回过头去,镜中的他竟然真就在我眼前,唇边有一丝清浅的胡茬,似是一夜没睡,他把鼻尖轻轻贴向我的额头,声音恍惚宛如梦呓,他说,“我想了一夜,其实还是想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放不下你。不由自主就来了这里……我一定要带你走。”
我整个人愣住,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忽然一酸,后退一步挣开了他的怀抱。耳环上狭长流苏撞在皮肤上,阵阵的凉。我摇摇头,说,“杜辰徵,不要再耍我了。不要一次一次地给我希望,最后却还是让我失望透顶。”我侧身指着门口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杜辰徵一怔,深色瞳仁里缓缓涌出一种心酸,隐隐竟有些无助。看得我胸中微有些疼,可是却也无能为力。时至今日,我不能保证自己真的已经不爱他,却真的是死心了。
他轻轻抓起我的手,眼中有清浅的暖雾,“我知是我过去伤你太深。……我曾经也以为,让你嫁给段景文是最好的结果。”他把我的手放到唇边,说,“可是我到底还是自私。我不能眼看着你嫁给别人……”
我心中一酸,拼尽理智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向后跌在妆台上,将满桌的胭脂水粉撞了满地,只是摇头,说,“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无法再信任你。——过去发生那一切,是我傻,却也是我自愿的,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可以原谅自己犯错,可是事不过三。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玩弄我,谁能保证他这一次就不是?对于这个男人,我已经再无力气。
杜辰徵此时竟似有些慌了,他过来按住我的肩膀,说,“心咏,你相信我。你可以一辈子不信我,但我只要你相信这一次!”
我心中一动,却也是摇头,说,“不,不可能的了……”杜辰徵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之后刺痛的光焰,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用手帕捂住我的嘴带我闪到门后,我攥着他的袖口,眼前却是一黑,整个人软软倒进了他怀里。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经不是古色古香的段家宅子,西式的chuáng松软宽大,顶上悬着白色蕾丝纱帐。绯红的暮色顺着窗棂照进来,陌生的房间里一片昏huáng。我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喜服已经被换成一件轻薄的纱织睡衣。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碰巧杜辰徵捧着个玻璃水杯进来,四目相对,他温温一笑,说,“心咏,你醒了。”
我气急,一边翻身下chuáng,吼道,“杜辰徵你好卑鄙!居然用迷药把我弄昏了!谁让你给我换衣服的?谁让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胡乱穿上拖鞋就要往门外冲,却被杜辰徵轻轻拽住,他一副理直气壮又温文尔雅的样子,脸庞依然那么英俊,说,“给你换衣服有什么稀奇?我又不是没看过。”
我甩开他,心里有气,说,“杜辰徵,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说自话?你凭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牵线木偶吗?”我越说越气,说,“我现在要回去嫁人,你别拦着我!”
杜辰徵一手环住我,出人意料地有耐心,把水杯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先喝口水吧。有话慢慢说!”我挥手打翻了玻璃杯,水洒了他一身,我一愣,随即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
他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不知道又想要怎么利用我!我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我真自己再一次抵抗不了他的诱惑。
杜辰徵上前两步,忽然间横抱起我,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我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不由有些气急败坏,说,“杜辰徵,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俯身在我耳边说,“心咏,你跟我来。”
这栋宅子很大,杜辰徵抱着我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向左转后有一间很大的房间,米色的地板上居然摆着一个巨大的玻璃鞋架,上面放着近百双五颜六色的高跟鞋,映衬着窗外的绯色夕阳,格外璀璨好看。
我一愣,杜辰徵轻轻放我下来,说,“你喜欢这种鞋子吧?每一次见到你,你都穿这个。”
他……是买给我的?我忍不住走上前,拿下一双珍珠色镶两片的鞋子在手里细细看着,认得这是百货商店里的法国货,手工很是jīng细。半晌,我轻轻把它放回去,心中微震,又有些言不由衷,轻声地问,“你买这些做什么?”
杜辰徵斜倚着玻璃鞋架站着,幽幽地说,“我也不知道。……偶尔看见了,觉得你穿会很好看,就忍不住买回来……后来,当我看不见你的时候,当我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就会去买鞋子给你……结果买了一双又一双,也不知道该怎样jiāo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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