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又一次走近了我,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手揽住我的腰说:“你怎么跟那杨勇一样傻呢?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契丹人刺杀本王,本王却不计前嫌地与其和好,还将我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他和亲……”他捏了捏我的下巴,“明日就会有人在太子府的地窖里找到契丹七皇子耶律齐的尸首,你说,这个黑锅他是不是背定了呢?”说完,他瞟一眼耶律齐的尸体,微有叹息,“其实他也是个人才。可惜,我不可能让刺杀过我的人活着离开晋王府。”
我看着他的笑容,一时只觉心寒,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倒真是睚眦必报!还顺便冤枉了太子,好一招一石二鸟!”
杨广低下头来看我,伸手一下一下地摩挲我的长发,说:“佩瑶,乖,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本能地想要躲开他,狠命一挣却挣不开,杨广将我双手扼在背后,微一加力,一双桃花眼挑了一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
我又惊又怒,摇着头道:“放开我!谁会喜欢你这种人!”
杨广眼睛一眯,佯装不悦的样子,也摇了摇头,说:“言不由衷的女人我可不喜欢。”
我被他这样看得心慌,奋力挣扎着:“杨广,你快放开我……”
最后一字的尾音还没爆破,一双温热的唇已经封住了我的口。杨广低头吻住我,舌尖灵活且缠绵,让我一瞬间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我用尽理智继续挣扎,奋力咬破了他的舌尖,杨广一愣,下意识地松开了我,眼睛里有些怔忡,看起来第一次这样单纯无害。我心中一痛,泪水汩汩地流出来,说:“杨广,我恨你。”
有些人,明知道是错的,可是如何才能不再爱下去呢?
有些路,明知道前方是黑暗,可是如何才能不再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为什么当他吻住我的时候,却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男人,我是真的喜欢上了……
可是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呢?卑鄙,冷血,集结了天下间所有不好的品质,却有一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或许在他为了驱逐我体内的寒气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忘不掉了吧……
我含着泪看他一眼,转身想要夺门而出。却被他扼住手臂,反转过身紧紧地将我抵在门上。他很近地bī视着我,说:“云佩瑶,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我。”
我奋力挣扎,杨广却再一次狠狠地吻住我,没有半点怜惜和温qíng,就像是惩罚。我的身体渐渐无力,无力挣扎,无力抗衡,只是不断地流着泪,在他松开我那一瞬央求道:“杨广,别这样,你放了我……”
杨广眸中却猛地涌出一股怒意,紧紧地扼住我的手腕,一把横抱起我,说:“云佩瑶,你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你这辈子也跑不掉。”
四。{肝肠未寸断}
芙蓉帐暖,却没有半点温qíng和希冀,只有我的眼泪,只有他的惩罚和凉薄。
窗边放着一只景泰蓝的花盆,盆里的兰花长长地垂落到地上,熹光初露的时候,就像一轮纤细的月牙,仿佛夜还没有过去,仿佛那种香气可以将昨夜的荒唐掩盖。
蒙蒙亮的天光里,我揪着被子,望着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除了流泪,似乎再也无事可做。
回想起与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山坡上风很大,chuī得金线大旗猎猎作响。遥遥只见一个锦衣金冠的白衣公子策马立于山头,身后簇拥着一队侍卫。他有张极美的侧脸,鼻梁的弧度融合了妩媚与英挺两种气质,眼睛狭长,一缕碎发掠在唇边。只见那公子扬唇浅笑,声音低且动听,却不是为我。
第二次相见,他与我之间只隔着一层帘布。他的声音动听且戏谑,道:“怎么,不想见见要与你共度一生的男人吗?”他装模作样地念着,“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驾云旗。以你美人之名,名扬四海,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深夜,在客栈里,杨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伸手抚向我的发鬓,说:“我这个表弟出身高贵,自小就很聪明,倒是很少听他夸奖别人。你是个例外。”在吻过我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俯身在我的耳边说,“作为我晋王府的亲信,嫁去契丹吧。帮我稳住这股势力。十年之后,我会去接你回来的。”
不过是不久前发生的事qíng,却仿佛前尘旧梦一样遥远。耶律齐死时那种深qíng的眼神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没有怨怼,没有憎恨,他的眼中只有我,只有留恋……
到底什么才是命运呢?命运就是让我背弃一个对我有qíng的男人,而无法控制地去爱着视我为糙芥的杨广吗?
熟睡中的他面容纯净,看起来单纯无害,白皙如玉的鼻尖上渗着一点点汗珠,晶莹可爱。我忍不住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如果他不是他,我也不是我,该有多好呢?他不是yīn险毒辣的隋炀帝,我也不是自私倔犟的云佩瑶……或许我们,就可以开心许多了吧。
我穿好衣服,从他腰带上摘下晋王府的令牌,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办法面对他。我是没有办法面对我自己啊。
清晨的小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车辙的声音一下一下,伴随着树梢上唧唧喳喳的鸟鸣,让我觉得亲切而遥远。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又仿佛是在梦里。我揭开马车的窗帘,忽然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她的一双美目依旧顾盼生辉,此刻看起来却有些茫然,对上我的目光,重重一顿。
此时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一对错过许多次的姐妹,会在这样一个清晨,在方向相反的马车上擦肩而过。然而在这样一个瞬间,我们看到了彼此。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混杂着太多qíng感几乎微不可闻,轻轻唤她一声:“姐姐……”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会想起那日云司青跟我说的话。她说佩瑶,你知道吗,我真的恨过你。我恨你可以留在杨广的身边,也恨你得到杨勇太深的爱。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想通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感qíng的事本来就没道理可讲。
也许也只能绝望地说一句,这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人的控制力范围之外的。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喜欢可是却不得不放弃。这就是人生。
爱上不该爱的人注定要伤心的吧。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一路上颠沛流离,当我到达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huáng昏了。此时正是掌灯时分,眼看着落日余晖中的府第瞬间明亮起来,真是一件很让人振奋的事qíng。忽然想起《失乐园》中弥尔顿的一句名言:“意识本身可以把地狱造成天堂,也能把天堂折腾成地狱。”
我如今所做的,所说的,究竟是不是对的呢?依旧没有答案。
可是我真的不能眼看着杨勇被冤枉。即使我知道他终究是个落败的结局,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因为云司青告诉我,她本来都已经被杨勇送进宫里,可是在最后关头,他却冒着被皇帝厌弃的危险,将她救了出来。
当她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佩瑶舍不得你。”
她说原本这两个男人都是属于我的吧,可是到最后与他们牵扯不清的人却是你。一个把你留在身边,一个把你放在了心里。
当我在太子府见到杨勇的时候,他眼中有昭然的喜悦和惊喜,其后是忐忑和难以置信的不确定,他说:“佩瑶,你怎么会来?”
我低垂下头,早已经再没有眼泪可以流,说:“耶律齐死了,杨广正打算嫁祸给你。”
他却仿佛没听到般,只是看着我,眼中有无限怜惜,扶起我满是淤青的手臂,说:“你的伤好了吗?上次你为我挡了一箭,我还说那样的话去伤害你,真的是我不对。”
我微微一怔,他已经将我环入怀里,轻抚着我的发丝,说:“佩瑶,我很想你。”我刚想再说什么,他却用手指捂住我的唇,“什么都别说了,佩瑶,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跟自己说,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再争了。这个太子之位,杨广他想要的话,就让他拿走吧。我只想要你。”
五。{答应不爱你}
转眼已经在骊山住了三个月。果然是山明水秀,鸟语花香,难怪秦始皇会把行宫建在这里。
我的小腹微微隆起,杨勇每天都会在我肚子上听一会,像个小孩子,说:“听,他在跟我说话呢。”
我心头一震,随即是绵延不绝的感动,笑着配合道:“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杨勇拿起一块点心塞到我嘴里,说:“他说娘亲吃得太少了,都把我饿坏了呢。”那是一块桂花糕,真的很甜。我眼眶却还是很矫qíng地苦涩起来。
我究竟有什么好,能让这个曾经贵为太子的男人,这样为我。杨勇后来曾经说,他从小生长在宫里,尔虞我诈这些事qíng看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利用或者伤害一个女人,原本都是很简单的事,可是真的做了伤害我的事qíng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听了那番话以后,我长久无言,却也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一生,我定不会再负他了。
骊山的宫殿并不很奢华,但也清雅幽静,夜风徐来,珠帘阵阵碰撞,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声响。我不知为何睡不着,想去后院看星星,推开门却见门外火光冲天。
杨勇站在人群中央,傲然直视着肩舆里那个遥远而依稀的白色身影,说:“我已经抱病不再上朝,过不了多久,就会跟父皇请辞了。你连这么短的时间都等不了吗?”
他的声音自半空中飘来,依旧那么动听,他说:“你没听过斩糙除根吗?以前我不急着动你,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现在契丹和朝中原本拥立你的势力都已经尽归我麾下,你以为你还有路可以走吗?”
杨勇顿了顿,声音低得近乎哀求,我知道他是为我,他说:“你我兄弟一场,真的不能给我一条活路走吗?”
说着他看一眼我藏身的方向,眼神中是无限的眷恋。
杨广沉默良久,问:“云佩瑶在哪里?你把她还给我,我会考虑绕你一命。”
杨勇唇边扬起一抹安然的笑意,说:“佩瑶是我的女人。她从来都不属于你。”
就在这一瞬,白光倏忽闪烁,刺穿了杨勇的小腹,血汩汩地滴在地上,就像是雨声。杨广缓缓将剑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淡淡地说:“藏着她也没有用。天涯海角,我总是会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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