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皇妃_杨千紫【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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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发现,往常堂皇富丽,井井有条的宰相府,今日却是说不出的萧索沉寂,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时不时有几声哀嚎划破夜空,说不出的凄厉痛苦。

 忍着剧痛向宇文护所在的正房走去,却被个面生的下人拦住,急急劝道,“宰相大人旧病复发,不见任何人的。”

 旧病复发?我心中一惊,随即又问道,“那夫人呢?夫人在哪?”

 “夫人重病,皇上派了御医来诊治。……府上的下人也病了不少,宫里也拨了不少人手过来。”

 “……皇上和司空大人呢?也病了吗?”我勉励支撑着旁边的石桌坐下,疼得脊背阵阵冷汗,可是觉得事有蹊跷,是以问得详尽些。

 “皇上前儿个清早就已经起驾回宫,宰相大人是昨晚才病倒的。司空大人也身子不慡,御医给配了药,正在房间休养呢。”

 照这qíng景,看来他们也无暇顾及水牢的事了。可是为何宰相府会一夜之间全数病倒?连我自己都深受其害?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扶着桌子站起身,踉跄着朝宇文护的房间走去。“你去派人检查一下厨房,看是不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就说是夫人让查的。”因为内心细微的紧张和恐惧,我变得声色俱厉,那小厮被我唬了一跳,急急应了一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我勉励行过西苑的月牙门,蓦一侧头,透过层层花木,却隐约看到镂花的窗边坐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一袭孔雀蓝色长衫,肤色黝黑,面容雕刻般俊美,周身散发英挺之气。――正是宇文慵。

 只见他似是无意地环顾一下四周,却并没有看到站在花架后的我。扬手把一碗汤药顺着窗口倒掉,眉宇间凝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一愣,不由暗自思忖着,看他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患病的样子,又贼眉鼠眼地将药倒掉,莫非他装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莫……莫非宰相府这毒是他下的?

 注:

 (1)乐府原意是掌管音乐的官府。汉、魏、两晋最高统治机构常设有乐府机关,制定乐谱、搜集歌辞、训练乐员等。凡由乐府机关配合乐谱演唱的歌辞叫乐府诗。

 (2)出自清,纳兰容若,《临江仙寒柳》。

 Chapter4:别时容易见时难

 一.

 心下惊疑不定,刚想无声离开,脚下一软,还未等迈开脚步,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整个人就朝地上栽去……

 “谁?”宇文慵惊觉有人,条件反she地厉声喝道。一边大步走出房门绕到树后,见到是我,倏地一愣。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胃中绞痛被脚踝上更加浓烈的痛楚所掩盖,伤口忽然迸裂开来,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来,染湿了裙裾,一片冰凉。

 “好痛……”我脸上一阵青白,虚汗淋漓,声音微弱地呻吟道。

 宇文慵迟疑片刻,俊脸上掠过一丝防备,终是横抱起我,朝房里走去。

 身体软弱无力,意识已经模糊不清,隐约感觉有人狠狠把一碗苦药灌到我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上的疼痛逐渐缓解,我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镂金花帐,原来自己正躺在宇文慵奢华的塌上,脚踝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窗外的风卷来一丝凉意,东方微露鱼肚白,这一夜竟如此漫长。

 胃中还是阵阵翻腾,脚踝麻麻地疼着,想来他给我喝的定是些镇痛宁神的汤药,治标不治本。

 宇文慵坐在红木桌旁,面无表qíng地抿口茶,抬眼看我,双眸炯炯。

 “你怎么回来的?”他挑了挑眉毛问,声音中半点温存也无。

 “……骑马回来的。”我身子虚弱,见他这种态度更是火大,故意打岔道。

 “……我是问你,兰陵王怎会轻易放你回来?”宇文慵微微愣住一下,随即“哼”了一声,沉声问道。

 “你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我扬扬眉毛,白了他一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今夜已过,照冢宰府这幅qíng景,想必面具将军已经顺利救出水牢里的北齐将士。

 等等,兰陵王?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好似有闪电划过,一瞬间照亮了内心深处的记忆。面具将军……兰陵王?仿佛一直徘徊在意识边缘的某处记忆骤然惊醒,炸雷一样轰响在心间。

 想起那日在博物馆中,玻璃柜中的修长卷轴。

 “新将入阵谱弦歌,

 共识兰陵贾舆多。

 制得舞胡工欢酒,

 当宴宛转客颜酡。”

 清晰记得那日,空旷明亮的博物馆中,我瞧见画轴上的男子,一袭白衣胜雪,宽袍水袖,面上却戴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隐隐泛着肃杀之感。旁边一行瘦硬的书体,“兰陵王入阵曲。”

 从前竟未想到,他就是兰陵王高长恭。

 脑中关于他的历史记载断断续续地涌入脑中……兰陵王的名字流传后世,除了他的骁勇善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身世成谜。他的生母在史书上并无记载,一直是后世揣测的谜题。――兰陵王兄弟六人,其他五个兄弟的母亲是谁都记载得明明白白,唯独兰陵王的母亲是谁,史书上没有记载。而当时对女xing的社会地位是没有什么避讳的,即使母亲是jì女也没什么关系,比如他的一个弟弟的母亲就是jì女。那么他母亲的身份想必是十分特殊,以至于竟然不能记入族谱。

 转念又想到他的结局……心底骤然蔓过一丝惊痛,惊慌恐惧立时萦绕心间,一种寒冷由内而外地包围了我。――关于北朝的历史,我并不jīng通,依稀只记得兰陵王在壮年时候被北齐皇帝高纬赐酒毒死……风光无限波澜壮阔的一生,终是以悲剧告终。

 脸颊一凉,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睫毛微微抖动着,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宇文慵,不愿接受所以想再确认一次,“……你说那个面具将军是……兰陵王?”

 看到我这个样子,宇文慵一愣,面上掠过一丝惊疑,顿了顿,说,“先帝在位的时候,我曾随军出征。传说齐国骁勇善战的兰陵王,面上总是戴着银色面具,提醒我们要小心提防。”

 “哦,那也许不是他呢。”我不甘心地说,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我明知道他的苍凉结局,却又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这样的现实,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府中上下都病倒了,为何你独独没事?”沉默片刻,眼看宇文慵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探究复杂,我清醒过来,别过头拭去脸上的泪水,调转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如果让他察觉我对兰陵王的异样,对他对我,终是没有好处。

 “……怎么,你怀疑我?”宇文慵声音一沉,一双星眸颇具压迫xing地望向我。

 “……怀疑过,不过现在不了。”我留意他的神色,片刻之后,轻声说道。

 “哦?为什么?”宇文慵怒气隐现的面色微微一怔,微眯了眼睛,傲然又疑惑地问。

 “……直觉。看你偷偷把药倒掉,想来你是装病,所以才会怀疑。可是……”我扫过他bī人的深眸,拉长了声音,转折道,“你要真想除了他们,大抵也不会用这么婉转的方法,若要下毒,也必是见血封喉的,哪还容得人家苟延残喘。”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这措辞很是奇特,一个长句子下来,竟听不出是褒是贬。

 “哼,怎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听了我的话,宇文慵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一个不以为意的冷笑。

 “我说了,是直觉,跟了解无关。”我淡淡地回答,忽然又想到什么,扬声问道,“你可知道宰相大人的旧疾是什么病?夫人呢,她得的又是什么病?”

 “……宰相一直有心痛的毛病,平时吃药保养着,很少发作。夫人有很轻微的哮症,昨晚却一下子加重了许多,好几次险些背过气去。”宇文慵微一凝眸,一边也陷入沉思。

 “我的胃不好,算是旧疾,脚踝却是新伤。即便有人也费了心思来害我,也来不及配治让我脚伤加重的药物吧。……府上每个人都是旧病复发,可每个人的旧病也各不相同……恐怕,不是下毒这么简单吧。”我叹口气,心底浮上一丝怯意。想来多亏自己这几样旧疾都不致命,否则现在岂不岌岌可危?转念想起前几日的傀儡咒,隐约觉得这背后有股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仔细思索,却又毫无头绪。

 宇文慵深深地看我一眼,顿住片刻,似是在犹疑我可不可以相信。终是开口说,“……少时有师傅教过我一些奇门遁甲的皮毛。我发现宰相府中几处主位,都在隐秘地方贴了huáng符。庭院正中那株蟠龙木似乎也有人动过,放了个蚁窝在树根部。”

 “……你是说,有人坏了宰相府的风水,并在四周贴符下咒?”我心中陡然一惊,那傀儡狰狞诡异的脸孔又浮上眼前。古代盛传巫术,想来下符诅咒一事,绝不是凭空捏造。“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搞垮宰相府?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总之,来者不善。”宇文慵微微叹息道,被人掌握在股掌中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可是,为什么独独你没事?”我歪头看着他,疑惑地说,好奇问道,“莫非你从小都没有生过病?”

 “……不知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应该有许多旧疾才对。”宇文慵凝神望住我的眼睛片刻,未能在其中找到一丝试探,讽刺或怀疑,这才开口回答我。

 此时天光已快大亮,一阵困意袭来,虽然胃和脚踝还是隐隐作痛,却还是意识模糊,睡意渐浓。

 隐约觉得有人在我chuáng边凝视片刻,转身走出房门。我把头深陷入枕中,沉沉睡去。

 一.

 雾气弥漫。隐隐透着一抹幽暗的红色。

 这个森林仿佛无边无际里,没有光明,也没有方向。重重迷雾之下,四周依稀可以看见无数参天的枯树,瘦长的树gān上缠绕着层层藤蔓,就像一双双绝望的手,伸向未知的前方……

 当我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行走,好像受了某种蛊惑,一直一直往前走,却不知自己要走到哪里……

 不行,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我奋力抓住身旁的一根树藤,不让自己的身体再往前走。可那树藤外面的gān皮却缓缓剥落,露出一抹冰凉的白色来……我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握在手里的,竟是一截森森白骨,那抹幽冷的白色掩映在四周暗红色的雾气里,说不出的yīn森可怖。

 我脊背一凉,却咬着牙没有松手。这时,半空里忽然飘出一个略微耳熟的男声,恍惚而遥远,不带一丝质感,仿佛这声音就是由这无从捕捉的血色迷雾汇集而成的……

 “丫头,胆子倒不小呢。”他的声音我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笑非笑地倒像是带了一丝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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