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的风_亦舒【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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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回头,看着车子离去,在转角消失。

    清流直接去找欧阳律师。

    他正在开会,秘书叫清流稍候。

    他匆匆出来,清流一见他便说:"我明天去夏威夷。"

    欧阳也很慡快,"好,我叫秘书把联络人电话给你,如无其它事,我还有其它客人。"

    "没事了。"清流非常gān脆。

    欧阳又回到会议室去。

    他表示得再明白没有:我客户很多,你阁下的生意,不做也罢,可有可无。

    他不想再服侍小型刘太太。

    秘书过来请清流到会客室。

    "唐小姐,这是资料。"

    是一只中型huáng色信封。

    清流忙不迭拆开来。

    抖出几张照片,拍摄地点是一个沙滩,棕榈树下有几张帆布椅,有人躺在椅上。

    依稀是余求深。

    偷拍照片十分失败。

    清流叹口气,可是,总算有他的踪迹了。

    另外有一张纸,上边写着一个简单的地址:猫儿岛梦娜罗亚路三十号二褛。

    注脚这样说:电话线因未缴费已剪。

    清流不相信双眼,一个人竟会窘到这个地步。

    她更加要赶着去看个究竟。

    清流回到家,订妥飞机票,取了护照就走。

    管家追上来,"唐小姐,你出门?怎么不叫我收拾行李。"

    "我三五天就回来。"

    管家急道:"唐小姐,留个地址,方便照顾。"

    清流笑了,"以前,我还需照顾别人呢,别担心。"

    她一个人走了。

    转小型飞机到了猫儿岛,清流忽然害怕起来,她一个人站在棕榈树下簌簌发抖。

    这,不是一步一步朝火坑走过去吗。

    刚自油锅跳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智能?

    刘太太要看的也许就是这一幕:啊,唐清流,xing格控制命运,财富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这时,有两个少女嘻嘻哈哈走过来,把花串挂到清流的颈项上。

    清流嗅到蛋huáng花香,定了定神。

    一辆吉普车停在她面前,华裔司机笑道:"唐小姐,请随我来,欧阳律师叫我载你去酒店。"

    清流笑了,欧阳始终尽责,怪不得刘太太一直用他,她安心不少。

    车子到了市内最好的酒店,司机拎起行李,陪清流进内。

    "谁的箱子?"

    "啊是欧阳寄来的,是唐小姐的衣物。"

    清流默默点头。

    "唐小姐,我叫阿张,这几天就在酒店门口等你,载你到处走。"

    清流走进房间,淋浴,开了一瓶冰冻啤酒喝。

    心里一边说:快到梦娜罗亚路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边又说:那么多人劝阻,恐怕有点道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矛盾了很久,终于更衣下楼。

    又有少女上来帮她套上花环,这次全是大红花,颜色艳丽。

    阿张立即把车子驶前。

    清流坐好,吩咐道:"梦娜罗亚路三十号。"

    一路上熏风扑面,令人陶醉。

    阿张笑说:"唐小姐,探亲后可要到活火山观光?"

    清流耸然动容,啊活生生的火山。

    "我有许可证,可以踏上凝固不久的融岩,别的游客去不到。"

    清流答:"改天再说吧。"

    车子驶进平民区。

    街道渐渐污秽,闲dàng的途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慢驶的车子。

    "到了。"

    是一幢旧廉租公寓,墙壁剥落,有异味。

    清流呆呆地看着门牌,不能置信,福克大道,蒙地卡罗,余求深怎么会沦落在这袤。

    不可能,他有的是本钱。

    不过,他病了,他们最怕是病,清流记得,当年在快餐店打工,计时薪,一发烧,心都凉了,靠力气吃饭,手停口停。

    半晌,清流转过头来说:"阿张,你在这里等我。"

    "唐小姐,这里人杂,我陪你进去。"

    世上好人比坏人多。

    阿张有扎实的肌ròu,看样子经过特别挑选。

    走进公寓,气味越来越重,令人窒息,清流不由自主掩住鼻孔。

    这同外头的鸟语花香是两个世界。

    三楼,是哪一座?二楼共有四个单位,走廊昏暗,只有一盏小灯。

    清流在走廊呆一会儿,凭直觉指向甲座。

    阿张去按铃。

    半晌,嗒一声,门开了一条fèng子,有人张望出来。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肤,红丝眼、huáng眼白,"找谁?"

    "一个华人。"

    "啊,清人在乙座。"

    门嘭一声关上。

    阿张去按乙座门铃。

    清流紧张得手心冒汗。

    一直没有人应门,然后,阿张发现了,"咦,门虚掩,没上锁。"

    他一手推开门。

    "唐小姐,跟在我身后。"

    室内有人。

    一个男人俯卧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室内犹如垃圾岗,堆满脏衣服、酒瓶,以及剩馀食物,清流别转面孔。

    阿张低声说:"唐小姐,不如走吧。"

    清流声音gān涸发抖,"既然来了,不如看清楚。"

    阿张点点头。

    他缓缓走到chuáng边,把那男子翻过来。

    他还活着,只不过烂醉如泥。

    清流看到那人扭曲的面孔。

    "不,不是他。"

    余求深个子大得多,也不染huáng发。

    阿张推他,"醒一醒,喂,你醒醒。"

    那人勉qiáng睁开眼睛来,又闭上。

    阿张找来一杯水,淋到他脸上。

    他伸手来挡,口吃,"不要打,不要打,我什么都肯做……"

    连一只狗都不如。

    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阿张把一张钞票塞进他口袋,"余求深在什么地方?"

    那人又惊又喜,"他,我不知道,我已与他分手。"

    阿张再给他一张钞票。

    "他有病,他在公立医院里。"

    "什么病?"

    他哑笑,"我们这种人,你说生什么病?"头颓然垂下。

    阿张站起来,用目光征求清流意见。

    清流泪流满面,呆立在门边。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蹑足走过,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张望。

    清流已不知害怕,转身离去。

    阿张放下那人。

    他犹自叫喊:"喂,你们是什么人?"

    回到街上,阿张松口气,速速把车驶走。

    "唐小姐,我载你回酒店。"

    "不,我要去医院。"

    "唐小姐,你何必到人间链狱去。"

    清流茫然,"猫儿岛不是世上乐园吗?"

    阿张苦笑。

    医院在山坳,风大,站着都可以听到呜呜声,衣据腊腊声响。

    在柜格问了半晌,幸亏都说英语,比上次方便。

    看护在电脑上找到记录。

    "余,男,廿八岁,他昨日已出院。"

    "痊愈了?"

    "不,他的妻子说他愿意回家去度过最后的日子。"

    清流的头顶被浇了一大盘冰水。

    "是什么病?"

    "我们不便透露。"

    "有无地址?"

    "我们不能公布。"

    清流一再遇到挫折,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阿张轻轻说:"唐小姐,我有办法,你且到接待处坐一坐。"

    他在机器处买了一杯热可可给她。

    风忽然停了,大雾降下来,笼罩住整座建筑物,清流清晰地听到病人呻吟之声,像煞幽灵求救。

    她打了一个冷战。

    半晌,阿张回来,不动声色地说:"有了。"

    如此有办法,当然不止司机那么简单。

    "他在哪里?"

    "在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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