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月倾城_杨千紫【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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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赭色衣衫的瘦高男子,面目英挺,倚着门框,嘿嘿一笑,“别这么说嘛,段姐姐,小杜我可受不起的。再说,有去迎我的功夫,只怕你这边一百个人都杀完了。”

 段夜华回头瞪他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段huáng旗就是要杀一千个,一万个,也不需要向你jiāo待!”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轻哼一声,说,“恐怕想要jiāo待的不是你,而是我们的大祭司吧。”

 花飞雪突然遭此变数,整个人近乎虚脱,靠在墙边,无声地打量这两个人。

 杜良辰抱着肩膀,面上依然挂着刚进门时的笑容,“的确是离儿让我来的。——她知道段姐姐好杀人,尤其是那些脸蛋好看的姑娘。”

 这一句寻常的话,却让段夜华陡然间面色铁青,手上一加劲,喀嚓一声握断了掌中珠钗,仰头长笑几声,道,“杜良辰,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是,我是嫉妒这女人美貌,怕宫主回来宠幸于她。但是,嫉妒之心人人有之,你以为被你奉为女神的轩辕离儿她心里就不这么想?”说罢含义深深地看向杜良辰,希望在他眼中看到与自己一样的痛楚。

 杜良辰面色一暗,但是很快复原,继续笑嘻嘻说道,“无关痛痒的一条人命罢了,段姐姐想杀就杀,何必说这么多解释。”侧头瞟一眼花飞雪,道,“只不过,她是几十年来唯一取到冰镜雪莲的人,贸然杀了,等宫主回来不好jiāo待。离儿也是为你着想。——今日若不是宫主有事先走一步,这女子也轮不到你处置的。”

 “哼,为我着想?是为了讨好宫主吧。这些年她眼看着宫主身边三千粉黛,左拥右抱,不但不阻拦,还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做女人做到这个份上,我段夜华真是不服不行。”共事这么多年,她很知道如何能刺痛这个年轻的地旗旗主。段夜华一向锱铢必较,方才他的话刺痛了她,她必须要将那种痛还施于他。

 杜良辰果然板起了脸,太阳xué处青筋凸现,沉声道,“我不许你这样亵渎离儿!”说着站直了身体,右手微微扬起,内劲蓄在掌中。段夜华冷眼看着他,也暗自运功摆好了架势,两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彼此,空气中仿佛有根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这时,只听“嘶”的一声,房间里的几盏八角琉璃灯忽然一同熄灭,几缕烛烟弥散在黑暗里。两人都是蓄势待发,此刻以为对方先出了手,幽暗中立即飞身跃出缠斗在一起,两人旗鼓相当,片刻间已经过了数十招,打斗正酣之际,段夜华忽觉腰间一滞,紧接着听到“啪”的一声,窗子向外被打开,露出窗外漫山遍野冷感的雪光,一道白色人影飞身跃出,想阻拦却也来不及了。

 “都怪你,让那女人跑了!”段夜华气急败坏地说,奔到窗边望了一眼,雪域茫茫,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哼了一声,道,“窗外是山坡陡壁,想来她也活不了了。”

 杜良辰走到窗边四下查看片刻,从木制窗棱中拈出数枚银针,探头往外望了一眼,说,“这女人不简单。不但适时弄灭了蜡烛,害得你我打上一架,还早早在窗上埋了线,借力滚下雪坡,估计也没那么容易死的。”

 段夜华往腰间一摸,脸色猛地一变,说,“糟了,我的腰牌不见了!——竟然被那小贱人抄走了!”

 方才她与杜良辰对打时曾有一瞬觉得腰间有阻滞,当时无暇顾及,想必就是那女人使出银针红线把腰牌拽了去,不由恼羞成怒,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回手一掌劈向杜良辰,“冥月宫两大旗主内讧,竟让武功那么弱的一个女人在眼皮底下跑掉了!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杜良辰也不去挡,飞快后退数步,身法极快,片刻间已经背手在屋角处站定,幽幽地说,“放心吧,被我们冥月宫看中的人,没那么容易跑得掉的。——在她昏迷的时候,我已经给她下了‘月下香’。”

 4.

 方才那栋木屋建在半山腰,窗外是一望无际陡壁雪坡。花飞雪在窗棱上牵了线,如蜻蜓点水般借力跳跃下来,可是红线长度有限,很快就到了尽头。雪坡上没有任何遮挡,只有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她想停下来,可是却找不到借力之处没,经过方才那一场恶斗,此刻也已经筋疲力尽,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倒在雪地上,顺着斜坡不受控制地滚落下去。

 雪地松软,冰凉的雪沫贴在脸上,略有舒适之感。花飞雪闭上眼睛,心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那真不明不白的了。

 脑中划过许多碎片般的影像。冰镜雪莲,段huáng旗,冥月宫……还有暗夜里那道红衣如血的身影……转眼间又想起洛千夏年少时的脸。那时他被秦叔叔罚,要在一夜之间砍够一百棵树,作为过冬的柴禾存起来。洛千夏央她来帮忙,花飞雪当然拒绝,说,要是让秦叔叔知道了,非得连本带利再罚我砍二百棵树不可。

 洛千夏哭丧着脸,摇晃着她的手说,“好师妹,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大不了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小时候的洛千夏很怕黑,眼见天色暗下来,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花飞雪只好留下来帮他,一边砍树一边打趣道,“这可是你说的,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以后可不许反悔哦!”

 梦里的彤鸢花摇曳生姿,团团簇簇,母亲美丽的笑容暖如朝阳,她说花飞雪,记住娘的话了吗?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

 原来人生在世,是会背负这许多的人qíng债……欠人,被欠的,纠纠缠缠算不清楚……冰天雪地里,花飞雪独自苦笑。初入江湖,就遭受这许多的艰难凶险,可是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四周都是雪,苍白而冰冷,她告诉自己现在这点波折算不得什么,以后会有更多的难题和险阻等着她去面对,必须要有qiáng若磐石的意志和斗志才能熬过去。花飞雪咬紧了牙关,心里却是一酸,一股热泪涌至眼眶,身下雪坡到了尽头,身子随着惯力腾空而起,白色衣袂风中飞舞,犹如折断翅膀一只素蝶……

 整座山坡都被铺天盖地的白雪覆盖着,只有一条官道露出浅浅的棕色。这是北方小国向朝廷进献贡品的必经之路,所以早有附近驿站的官员雇人清扫出来。

 雪地路滑,马车根本无法攀山而上,无论是富贵人家的达官商贾,还是进贡出访的朝廷使团,冬天出行都只能乘轿。此时正有一队人马走在山间官道上,轿子是天青色的,颜色十分朴素,周身也无任何奢华的装饰,几个抬轿的家奴看起来却很出色,个个身形挺拔,步伐一致。

 这时头上忽然传来一阵窸窣之声,雪沫纷飞而下,众家奴停下脚步,警觉地一起抬起头去——纵使训练有素,见多识广,此刻也都不约而同地长大了嘴巴,眼看一个白衣素裙的绝色女子连同阵阵飞雪,折翼蝴蝶般,直直跌落到天青色的轿顶上……

 雪沫纷纷,天空此刻清透如琉璃,蓝得近乎虚假。众人都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立在原地,花飞雪缓缓坐起身来,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白衣胜雪愈显得她面庞如玉,一双明眸带着一点迷离的光晕,因为受了寒,红唇就如两片鲜红的琥珀,明丽的颜色深凝在其中,泛出浅淡而柔美的光泽。

 年纪最小的家奴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qíng景,忍不住脱口而出地说:“天……天女下凡……”

 四下里一片静寂。略带童声的清脆话音的在半空中回几圈,缓缓落了下去。清晨的官道上有浅淡的雾气,白雪覆盖的山峦一望无际。

 花飞雪摔得双腿生疼,一时间坐在原地动弹不得,却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若不是正巧有这轿子经过,接住了她,恐怕当真要有xing命之忧了。这时,轿中人听到声音,揭开轿帘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着天青色布衣,面目清秀,眉眼细长,甚是英俊。眼眸漆黑,深处透着淡漠之色,虽着布衣,仍然难掩由内而外散出的雍容贵气,腰间别着一支霜色玉箫。此刻缓缓回过头来,只见轿子顶上正坐着一位白衣胜雪的陌生女子,面带迷惘的神色,一滴泪水,沿着她的画中人一般jīng致的五官,缓缓滴落下来。

 不由得微微一怔。

 花飞雪只觉脸颊一凉,伸手抚上去,原是方才蕴在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不假思索地拭了去,抬头却见那位布衣公子正在探究地望着自己,黑眸深处神色全无,从表qíng上看不出半点儿心绪。扫一眼地上他的脚印,较之那些家奴要浅出许多,可见武功不弱。花飞雪心想他此刻出现在这附近,很可能是冥月宫的人,一时难断他是敌是友。

 布衣公子的目光落在花飞雪手中的白玉腰牌上,微微停顿一下,接着很快移开,款款走到轿子跟前,温颜朝她伸出手去说,“姑娘受惊了。”

 日光笼罩在地面上,四周浮着浅浅的金色。空山静寂,雪光万里。众家丁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画面——青衫公子面如冠玉,表qíng温润,朝坐在轿顶上的绝色女子伸出手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侧脸被雪光映得明丽一片。

 许多许多年以后,花飞雪依然记得这一刻的自己,不知为何,就有一种信赖他的感觉。

 花飞雪略一迟疑,将手掌搭在布衣公子手臂上,借力跳了下来,这时脚下却是一痛,险些站立不住,却qiáng自忍着,没有露出疼痛之态,礼貌地朝他行了个礼,说,“多谢公子了。”

 布衣公子看出她腿上有伤,见她刻意掩饰,当下也不揭破,只道,“雪天路滑,不知姑娘要去哪里,在下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冰天雪地,脚又受了伤,此刻一个女子孤身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花飞雪想了想,说,“烦劳公子把我带到这条路的尽头就可以了。”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条官道的应是通向北麓的山脚下。那里有盐帮北苑的岗哨,到时只要通报一声,洛千夏就会派人下来接她的。布衣公子上前一步揭开轿帘,礼貌道,“姑娘请。”

 这一步,雪地上的脚印很深,花飞雪知他是担心自己起疑,刻意隐藏了武功,心下略有迟疑,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一个背上背着皮囊的家奴抢着答道:“我家公子是附近走货的商贾,姑娘叫他秋公子就可以了。”

 花飞雪心想,这几个家奴的个个相貌笔挺,武功不弱,能够驱使他们的主人绝不会是置身于江湖之外的商贾,不过此刻也问不出什么,索xing就顺着他们的话讲,转身朝布衣公子行了个礼,说,“小女子花飞雪,承蒙秋公子雪路相救,有劳您了。”

 布衣公子本就眉目清俊,此刻面色平和,看起来更是温润无害,只是一双眸子深处平静无波,说,“花姑娘不必客气。请吧。”说着揭开轿帘,安顿花飞雪在轿中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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