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模糊,依稀只听她丢下一句,我们是幻血盟的人,识相的话,别追上来。
我不知道段江南听到幻血盟三个字会露出怎样的表qíng,我只知道自己被夏虹雨像货物一样扛在肩膀,而他,果真没有追上来。
半个月之后,当我穿着丫鬟的素淡的布衣在丞相府端茶送水的时候,思绪还是会飘到那个星光如雨的夜晚,他神色飘忽的叫我一声雪儿,以及自顾自地揣测着,他知道我是幻血盟的人以后的心qíng。
正在愣神之间,管家没好气地吆喝我端一盘新冲的雨前龙井去公子房里。我低眉顺眼的接过来,心想着庞霏还真是会享受,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的,可真是不亏了丞相公子的身份。
端着托盘走向门口,却听见房里有两个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的,似是在说什么极其隐秘的事qíng。
我刚好走到门边。梨花镂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黑色锦衣遮目,身上有高贵幽淡的檀香味。
他见了我,似是微微一怔,淡然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我想这种qíng形当婢女的想必是不该抬头,可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平淡无波,我眼角却瞥见他的手腕处脉搏起伏,分明在暗自运功,饱含杀气。
他身后走出一双镶红宝石的砖状锦鞋,正是庞丞相。想必方才这父子俩,正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qíng。我虽说真的没听到,他却未必会相信。
于是我急忙伏下身,单膝跪在地上,说,奴婢生是丞相府的人,死是丞相府的鬼。无论公子有何差遣,奴婢都自当尽心竭力,襄助公子成就大业。
庞霏一愣。半晌,伸出食指拈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抬起头,正对上他狭长美目,琥珀色的眸子中似有美玉流转。
其实与段江南比起来,庞霏英俊得更yīn柔些。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很久很久,忽然笑了,说,好个机灵的丫头。原本你是必死无疑的。
我也笑,似是有些后怕。我亦知道,方才无论我回答听到或者没听到,他的掌都会好无预警的劈过来。
当我讨好地递过去一杯雨前龙井的时候,庞霏忽然顺势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大而温暖,另一只手已经揽上我的腰,我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层衣衫的距离。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身上陌生男子的气息让我心慌,我急忙说,方才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怕你杀我,才那么说的。
他的唇压过来,口中呼出的热气弥漫在我耳边,他说,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说着便吻向我的唇,我侧头躲开,几乎是下意识地,狠命推开他,并飞快地扇了他一耳光。
他又笑,邪魅而凉薄。用瘦长手指轻抚脸颊,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忘记你心里的一切,心甘qíng愿的留在我身边。
记住,只有三天。
他转过身去,不知为何,我却于刹那之间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受伤的神qíng。
四。{他对她浅笑的眉眼,在我眼里,全部酿成是残忍。十五的月圆如盘,我立在那扇曾经带给我无边快乐的窗下,泪如雨下。}
或许,庞丞相我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还记得那日夏虹雨将我带回幻血盟。主上坐在寒玉石座上,昏暗的光线中,我看不清他的表qíng。可是我知道,他不会杀我。
他的声音很严厉,他说你为什么不杀庄大人?我派人协助你,你居然倒戈相向。
夏虹雨见主上发火,讪讪退出去之后,我忽然哭了。
幻血盟烛火迷蒙的大殿里。
我说爹爹,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
爹为我取名叫千秋雪。是希望我有一天可以执掌他的事业,让幻血盟千秋万代。他在人前,不愿bào露我们的身份,是因为怕幻血盟首领千翰玉的女儿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几年,他千方百计地栽培我,甚至将幻血盟的宝物幻雪剑传给我。可是我,依然表现得没有半点天分。
爹爹的声音里忽然有些沧桑,爹知道你对段江南动了心思。可是六扇门与幻血盟誓不两立,这江湖,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你可知道幻血盟背后的金主是谁?这么多年来,杀了那么多权贵亲王,朝廷却一直没有全力以赴铲除幻血盟。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我一愣。我果然是个不合格的继承人。这些问题,我以前竟然统统没有想过。
庞丞相。爹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
他准备了这么多年,现在要有行动了。如果成功了,我们幻血盟知道他太多的秘密,第一个就要被斩糙除根。如果不成功,也难保他不把一切罪过推到我们头上。
爹,我该怎么办?我的表qíng也凝重起来,同时也知道爹不会无缘无故忽然跟我说这些。
你去丞相府。有什么消息速速回报我。现在,我谁也信不过。
那一日,我在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站在权利巅峰所受的禁锢。那种感觉,应该就像行在针尖上,外人看来却觉得辉煌万分,见不到背后高处不胜寒的悲凉。
所以我顺从地潜进庞府。只是没想到,庞霏会对我说出那样一番话。千秋雪不过中人之姿,远非倾国倾城。他到底看中我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于是在重重迷惑和忐忑之下,我又来到段江南的窗前。
房间里,却不只他一个人。
四个时辰。我足足在段江南窗前站了四个时辰。
直到晨曦一点一点完全笼罩了天空,直到清晨凉薄的空气里的露珠一滴一滴砸在我脸上,我才恍然发觉,自己站在这里,太久太久了。
他房里的女子我认得。她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庞雪。美貌名动天下,她是庞丞相的女儿,她跟庞霏有着相似的眉眼。
她哭着在他面前诉说过去的恩qíng,他是她最爱的师兄,她听从家里的安排入宫,可是心心念念的,只有他。
段江南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双眸里凝着那么昭然的痛楚。只这一个眼神,我便可知道,他对她,那番深qíng,绝不比她对他少。可是他还是推开她,拒人千里的浅笑着,他说娘娘,这更深露重,臣唯恐你凤体违和,还是快些起驾回宫吧。
她却不肯走,死命抱住他。
只听他冷冷地说,雪儿,你我都回不去了。你说的事我会帮你。可是那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大明朝纲。
月光清冷如霜,我看见她的侧影,眉眼间依稀有自己的影子。
原来。
同样桂花如雪中的背影,眉宇间的一点相似,便似的他那日,那样神qíng地唤我一声,雪儿。
段江南对我所有的温柔,也不过是因为另一个女子。于是他对她浅笑的眉眼,在我眼里,全部酿成是苦涩的残忍。十五的月圆如盘,我立在那扇曾经带给我无边快乐的窗下,泪如雨下。
五。{其实我早就见过你。那日在飞花楼,你一袭烟绿锦衣,伏在楼顶的琉璃瓦上,眼睛滴溜溜的,像只调皮的小shòu。听到这里,我的心忽然疼痛起来。}
那日之后,我没有再见段江南。
爹说过,六扇门与幻血盟不共戴天,我不见他是应该的。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我想来向来,或许记得快,忘得也快。……我心里有一百个不去想他的理由,偏偏自动忽略到最重要的那一个。我总是这样欺骗着自己,欺骗自己没有见过庞雪,没有见过段江南对她,那般深qíng的眼眸。
眼前的,也总要应对。
庞霏说他会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只用了一天,去对段江南死心。而剩下两天,是他来迷惑我,费尽周章地想让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欢我。他用芳香如雪的茉莉花铺满了整个房间,他自后抱我,说,千秋雪,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女人费心思。
我一怔,本能地回过头,他的唇边覆上来,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女人,我便告诉你那日你在门口没有听到的秘密。我仰头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狭长美目中,竟隐约透着一丝宠溺。
我说我不明白,到底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多看我一眼?
他也不回答,只是抱得我更紧。
那一刻,我想到爹,想到幻血盟。最后,想到段江南。
我有我要维护的,也有已经失去的。我把心一横,便没有挣扎。
当今的皇上是假的。真的皇上已经被庞家软禁在丞相府。
或许真的对皇上动了qíng,或许承担不起这样诛灭九族的大罪,贵妃庞雪并不赞同父兄的做法。那日她去找段江南,想必就是去求他这件事。
得知这些的时候,我目瞪口呆,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样的能力叫翻云覆雨。他们庞家居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真皇帝软禁,并派个傀儡每日早朝却不露出破绽,这样的根基和势力,倘若换一种手段,这江山恐怕也会是他们的。他甚至带我去看皇帝被软禁的密室,他说输了的人就会这样。他现在是走在刀尖上,若输了,会比他更惨。然后他双目灼灼地盯着我,说,如果我输了,你还会在我身边么?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于是他转过身去,不让我看见那一刹那受伤的表qíng。
还好,在他们的计划中,并不关系到幻血盟。我将这些消息一字不漏地回报给爹。与此同时,我也任庞霏牵着我的手,穿过府中的每一片园林。他总是喜欢这样牵着我,穿花拂柳的在园子里散步,偶尔也会看见十五的月光,我便想起那晚,我独自立于段江南的窗前,从晨曦站到日暮。
那是不久之后的凉秋,金碧辉煌的丞相府,庞霏将我bī至墙角。凉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狭长的眼中有昭然的痛楚。
千秋雪,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我的耐心总有一天会用尽。我庞霏得不到的,便会毁了它。段江南,也一样无法得到。
那日在飞花楼你同时遇见我们两个,为什么,却只对他一个人笑?
我别过头,无法回答。他的唇便压下来,bàonüè而冰冷。事已至此,我已经不再因此而反抗。等到他的吻逐渐温和下来,我诧异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笑容中便又充满了宠溺。其实我早就见过你。那日在飞花楼,你一袭烟绿锦衣,伏在楼顶的琉璃瓦上,眼睛滴溜溜的,像只调皮的小shòu。
我的心陡然疼痛起来。
那一晚,丞相府忽然大乱。到处都是六扇门和幻血盟的人,扰攘的喊杀声中,火把映得夜空亮如白昼,皇帝御驾亲临,在隐蔽的密室中找到假皇帝的尸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宣布整个庞府的覆灭。
真正的皇上本是被囚禁在密室里的,后来被爹爹和段江南设法救出,并且偷龙转凤将假的放了进去,一边放松庞氏父子的警惕,一边在朝中不动声色地扫平他们的党羽。待到万事俱备,这才来揭破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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