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又瞥向身边的黝黑男子。他为什么会叫我亦凝呢?看来是没有办法轻易甩开他了,索xing拉着雪儿跟他讲清楚,我是个外来者,怎么可能是个本地人的表妹。
五
三个人坐在这条街最豪华的一家茶楼的雅间里,正对窗口的位置,其他两侧用竹帘隔开,其他客人看不到我们。茶是碧绿的龙井,淡香飘逸,入口清凉。看来这个表哥果然是有钱人来的。
我一边喝茶一边赏风景,表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碍于雪儿在场,又不好开口。雪儿似乎从刚才起就想拉我走,可是这个表哥实在盛qíng难却,而且她又不好勉qiáng我。来到这僻静的雅间里,她才神色稍缓。我想最好还是当着雪儿的面跟这表哥说清楚,免得白莲教日后找他麻烦。而且我对他为何叫我亦凝这件事也很疑惑。看他的样子,显然不会跟我一样是从现代穿越来的。
可是彼此都不知如何开口,三个人一时面面相觑,静默在这里。
……
“要论当世豪杰,非天地会总舵主陈书沁莫属了。不但神功盖世,而且文韬武略,带领江南豪杰反抗朝廷,实乃我们汉人的英雄,武林盟主之味,非他莫属。”
“话是不错,四大派也私底下有人传闻,这次天地会对武林盟主之位志在必得。可是白莲教也对这次武林大会虎视眈眈……陈书沁陈老先生到底气力不如年轻人,要我看,到时未必斗得过那年纪轻轻就武功盖世的大魔头寂玄岚……”
“郭兄此话也不尽然,白莲教虽然势力庞大,可是明宗暗宗分歧已久,过两天还要在杭州举行什么归宗大会,到时候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的,自然没资格再跟四大派和天地会斗了。”
“可是这白莲教的明宗暗宗可都不是好惹的,明宗教主寂玄岚乃是当世三大高手之一,而暗宗的风火雷电四大长老也不是省油的灯,单是年纪最轻的火长老柳君炜就已经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了,若是明宗跟暗宗联手,还真是不好对付……不过这柳君炜的为人,很多人都颇有微词……”
“陈兄……”另外一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因为他就坐在我身后,他的声音还是真切地传到我耳朵里。“这武林上的事,你我区区过路的无名小卒,还是少管为妙。这小镇上现下汇集了许多武林人士,很多是白莲教暗宗的人,多半是冲着明宗来的,你我再议论下去,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郭兄说的对,你我还是饮酒路过,到时只去武林大会凑个热闹就好。这街上人多嘴杂,你我有话路上再说。”
然后这两个人居然真的就不说话了。真没有八卦jīng神,说到半道居然收了口。竖着耳朵听的我颇有些失望,原本打算在他们口中多听一些江湖上的事的。我很不慡的叹口气,蓦一抬眼,正对上黝黑表哥yù言又止又急切窘迫的眉眼。
“这位公子,小女子凌月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礼貌地问。
“亦凝……亦凝……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我……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表哥的确对不起你……”
“你叫什么名字?”我和颜悦色打断他,地重申了一遍问题的重点。
“……富察宗弘。”黝黑男子顿了顿,无奈地回答。
富察宗弘?看来他是满人了。
“亦凝,我知那日bī走你是我爹爹不对,我保证,你这次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你……”我本想说,你表妹亦凝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吗?在这个时空中居然有个跟我容貌一样的同名女子,莫非这也是我穿越到这来的原因之一?又或者他把我错认为我的太太太祖母了?隐约记得我也是满族人来的……可是那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听身后一阵风声,窗口忽然跃进来好几个穿白色布衣的人,齐刷刷地围住我跟雪儿,为首的喝了一声,“要生擒,千万别伤了圣女!”
“月兮姑娘,快走!”雪儿把我挡在身后,顺势将我推出竹帘之外,抽剑与那几个人缠斗起来。富察宗弘一愣,随即拔剑相助雪儿,我想不会武功的我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于是听了雪儿的话,慌不择路地跑掉。
刚跑到楼梯口,忽然想到那些人从二楼可以看到楼下的我,若是这么跑出去了多半也是死路一条,于是闪身钻到旁边的雕花木门里,那是个单独的小房间,看起来似乎比方才那种雅间还要清雅些,应该是类似vip房的地方。我关上木门,躲在珠帘后,里面的人自顾自地争论着,并没有发现我。
“靳大人,开凿一条新运河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您算过没有?何况又要停止漕运数月,损失很大的……慕大人的意思是,先生只要疏通漕运就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只顾治运,不顾治huáng,那根本是本末倒置!为了保证漕船每年都通过,开放清口任凭huáng水倒灌,这简直是饮鸩止渴。只有束水攻沙,开凿运河,才能从根本上疏通河道。”说话的人语句铿锵,不过三十几岁的模样,可是皮肤粗糙,额头的皱纹也很深,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身上隐隐泛着一股清直的傲气,以及一种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的学究身上特有的痴气。
“靳大人,你我相识多年,恕我多嘴说一句,这里是江南,离皇城千万里远,慕天颜慕大人一手遮天,你与他作对,吃力不讨好,您这是何必呢……治糟本来就先于治运,huáng河水患乃是天灾,皇上也不会怪罪您的……”
“张大人,如果您是给慕天颜慕大人当说客的,那么恕靳某不奉陪了。慕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他并非不赞成开凿运河,只是想在朝廷的拨款中分一杯羹,靳某人拿着朝廷俸禄,岂能做出此等徇私的事!huáng河水患年年泛滥,周围民生苦不堪言,靳某怎可不为圣上分忧!”姓靳的大叔字字铿锵,声音凛然,对面的张大人面露难色,一时没了下文。眼角忽然瞥到我,厉声喝道,“你是谁!”
我一愣,这屋子虽然很大可是无甚遮挡,躲在珠帘后的我还是被他们逮到了。可是屋外的打斗喧哗声似乎还没有完结,我要是这时候出去就死定了。
“靳先生,恕我冒昧,方才在门外听到先生所言,深有同感,是以忍不住私闯进来。huáng河水患,究其源头,是因上游的水土流失。要解决huáng河携带大量泥沙的问题,唯一的治本方法是改变huáng河中上游水土流失的局面……治漕治运本就是一体的,只知治运、不知治huáng实在是短浅目光的行为。开凿运河疏通河道实乃当务之急,先生切莫因为旁人的阻挠而违背初衷。”说完,我瞥了那个姓张的大人一眼。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那姓张的对我很不客气,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当然只有讨好另外一个喽。
更何况我说的也都是实话,浅苍是学工程的,再说我也学过地理,是以对治河的道理也略知一二,整治huáng河水患,说到底要改变huáng河中上游水土流失的局面,可是那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根本无法做到,即使在现代,huáng河水土流失仍然没有被根治。可是这位大叔治河的决心总是好的,所说的话也字字切中要害,要放在现代,肯定能当个工程学教授什么的。
“……姑娘所言甚是,在下如获知己,请受靳某一拜!”姓靳的大叔呆呆地看了我片刻,神qíng忽然激动起来,仿佛深受感动了的样子,真的起身朝我拜下来,我吓了一条,急忙跳到一边,俯身拜回去,说,“方才只是肺腑之言,先生多礼了,小女子承受不起!”虽然初次见面,可是他怎么说也是长辈,这拜礼我是万万受不起的。
“在下靳辅,敢问姑娘哪家的小姐,父亲是谁,师傅又是谁?”靳大叔一脸赞赏地看着我,大有获得知音的喜意。不过可见古代的女子果然是没什么地位,稍微有点见识,也会被归功于她们的父亲或者师傅。靳辅?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啊……
我没有回答,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打斗喧哗声似乎停止了,茶楼里安静了许多,现在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免得他们发现我没有跑到外面又折回这里追查。
“小女子姓苏,名亦凝。靳大人才学过人,忠君不二,亦凝佩服不已。如果大人以后治河有用的上亦凝的时候,小女子定会尽心助大人一臂之力。”凌月兮这名字,指的是白莲教的圣女,看靳辅的样子并非江湖中人,所以我将自己的本名告诉他,也是不想他因为我而沾上麻烦。何况今日只是萍水相逢,想必他日不会有再见之日。
“小女子有事在身,后会有期。”我恭敬地颌首,径自推开木门走了出去。现下还是逃命比较重要,不知道雪儿跟富察宗弘怎么样了……
我一边快步穿过这条街,一边在脑中搜索着靳辅这个名字……这名字真的好熟啊,一定在某个电视剧里听过的……
天色渐晚,落日昏huáng的余辉细碎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我担心碰到方才刺杀我的人,脚步越来越快,身边有马车经过,蓦一回头,眼睛却生生僵住了,瞳仁倏地放大
华贵的马车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侧脸……直挺的鼻梁,出尘清俊的眉眼,竟是浅苍!
可是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那辆马车已经在我身边飞驰而过……
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追上去,喃喃地呼喊着,“浅苍……浅苍……”
那辆马车却终究渐行渐远……
我在后面徒劳的奔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追得筋疲力尽的我,终于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的踪影。我俯身用手撑着膝盖,吁吁地喘着气,徒劳地望着前方黛色重重的远山……怅然一笑。
只是一个相似的侧脸而已。很多人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上去都很相似,日有所思,那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调转方向望白莲教总坛走去,还好来的时候我特意记了路,免得跟雪儿走散了我一个人回不去。黛色青山吞没了夕阳最后一缕光线,昏暗的山路上,远远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教主!”我一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心中一瞬间百感jiāo集。既怕他责怪我偷跑出去,又很开心在这里见到他,莫名有种找到了归依的感觉。
寂玄岚直直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仿佛松口气了的感觉。
他……在担心我吗?
“教主,我……对了,快派人去救雪儿,她可能有危险……”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眉顺眼的朝他走过去,却忽然想到跟我失散的雪儿,不知道她是不是被人抓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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