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仗的人通常只会注意到能救回多少幸存者。
即使如此,一路逃回女萝城的途中还是很辛苦,明明担心沙达军会随后追上来,又不得不尽量放慢脚步,甚至不时要停下来,因为……
“停!停!停!快停啊!”
闻声,贝蒂立刻举高手臂示意行进队伍停下来,然后和席特一起策骑赶到马车后,见丝朵儿两手都是血,满眼无奈,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恐惧。
“不能再前进了!”她毅然下命令,语气斩钉截铁,毫无置喙余地。“马车一动,雅洛蓝就开始流血,我想尽办法也止不住,那些伤药一点用处也没有,无论如何不能再动了,再流下去,他的血会流光的!”
贝蒂与席特同时将视线投向马车内的雅洛蓝,但见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眉宇间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脸颊痛苦的抽搐着,呼吸很明显的愈来愈窘迫。
两人对视一眼,反应却是不同,席特转头环顾四周,贝蒂神qíng犹豫。
“我同意,但我们离开海边还不够远,如果沙达罩要追上来,很快就可以追上了,我建议赶到吞云谷再停下来。”
“到那时雅洛蓝的血早就流光了!”丝朵儿断然反对。“就停在这里!”
“可是……”
“到那边吧!”席特拾臂指向西方不远一处丘陵环绕的小盘谷。“躲藏到那里头,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而且沙达罩一定没想到我们会半途停下来,我想应该行得通。”
“但是那个小盘谷看上去并不大,我们有三千多人,”贝蒂还在迟疑。“再加上俘虏……”
“所以说要小心一点。”席特用力重复重点。
“好,我们就到那里!”丝朵儿马上同意。
贝蒂本待再说,但丝朵儿已下了三次命令,她便不再吭声,默默回到最前方领军转到小盘谷。
这是女萝族之所以能qiáng势到今日的原因之一:她们非常团结,并十分守纪律。
即使贝蒂心中有不同意见,可是一旦长官下达命令,她就不再多言,也不会心存怨怼,只一心一意去完成长官的命令。
在某些方面来讲,女人是比男人可靠的!
火之巫女亲身出马,万事皆可搞定,虽然对这点满怀信心,但等待了半个月之后,向来库存不足的耐xing就用光了,列坦尼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到现在还……”
不过他的抱怨才刚起头,神殿的侍女就匆匆来报,样子还不是普通的慌张。
“大王!巫女回来了!”
列坦尼神qíng一喜。“她终于回来了?”
“是,巫女回来了,可是……”侍女吞了一下口水。“巫女的手臂也断了!”
喜色顿时变形为一张焦黑的魔鬼脸,“什么?”列坦尼瞠目大吼,不等侍女回答便急忙往外冲,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匆匆忙忙从宫殿冲到神庙,再从神庙外冲入神庙内,列坦尼定睛一看,巫女果真断了一条胳臂,绝美的脸蛋白得像雪花一样,右半身都是血,但她的表qíng却好像只不过掉了一根头发而已,没啥大不了的,还在找她的手臂呢!
“奇怪,手臂怎么回不来呢?”她困惑的自言自语。
“巫女,你你你……”列坦尼惊吓得结巴起来了,一个“你”就咬到了三次舌头。“你的手臂……”
“嗯?”巫女瞟一下空dàngdàng的右边,“这没什么。”她不在意的挥挥左手。
“你的问题我已经处理好了,现在你可以用尽全力去进攻,别再拖下去了,最好三、五天之内就把圣湖之地抢过来!”
列坦尼大喜过望,顿时忘了巫女的手臂,反正又不是他的。
“巫女是说那个雅洛蓝……”
“他死了!”巫女顿了顿,舌头转了一圈。“就算没死,也没有能力反抗了,我在他身上留下了独产于南方大地的沙漠火蔷薇的香味,在十天之内,你随时都可以循着香味找寻他,我要你在进入圣湖之地后第一时间先找到他,死了就把他的尸首斩成ròu酱喂狗;倘若他真的没死,立刻把他捉回来见我,我要亲手杀死他!”
虽然一般人根本闻不到沙漠火蔷薇的香味,但列坦尼是火魔,他可以在一百里的范围之内嗅到那种一般人闻不到的特殊香味,不过那种香味只能保持十天,十天之后就会逐渐散去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列坦尼欢天喜地的飞奔出去。
巫女转身,原想回到厢房后再继续召唤她的手臂,不过才转了一半就停下,惊愕的再转回去面对公主殿的方向,一脸讶异与怀疑。
“咦?那是……”停住,招手唤来侍女。“告诉我,梅丽妲出了什么事?”
“这……”侍女迟疑着不敢说。
“老实说!”巫女怒喝。“否则我马上把你变成一只青蛙!”
“我说!我说!”侍女吓得全身发软,跪下去了。“但这只是从公主殿的侍女那里传出来的谣言……”
“说!”
“呃,听说托拿特王他……他qiángbào了公主!”
巫女美眸bào睁,“托拿特?是吗?是吗?原来……原来是她!我一直以为是列坦尼,没想到竟是梅丽妲,还有托拿特……”她喃喃自语,“真厉害,难怪我会找不到,不过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早就被jīng灵王察觉到了!”优美的唇瓣徐徐勾起,撩起一弯yīn森森的笑。“太好了,已经不用再等待了!”
她挥手命令侍女。“去,把梅丽妲叫来!”
侍女连忙爬起来。“是。”
侍女一离去,巫女徐徐闭上双眼,叹息,唇畔的笑容悄然转变,竟是如许温柔深qíng的笑靥。
“基纳,再过三个多月,你就可以重生了!”
小小的盘谷中可说是人满为患,连扎营帐的地方都不够,大家只好席地而睡,好像晒鱼场似的躺满了一整片人鱼gān,幸好一进入四月夏季,气候很快便摆脱凉意,逐渐温暖起来,睡在星空下反倒舒畅凉慡。
小盘谷中仅有一座帐篷,是丝朵儿的帐篷。
撩起帐篷门帘,席特悄悄进入,见丝朵儿正在用湿布为雅洛蓝润湿唇瓣,动作十分轻柔。
“他都没有清醒过吗?”他悄声问。
“只张了两次眼睛,都不认得我是谁。”丝朵儿轻轻回道。
席特沉默一下。“最起码他还活着。”他说,并在一旁席地坐下,小心翼翼的拆解雅洛蓝的绷带,以便检查伤势。
丝朵儿瞥他一眼,没有吭声。
她知道席特在说什么,心脏中剑却没有死,更可以“证明”雅洛蓝不是人,所以她才会刻意把雅洛蓝的伤势隐瞒起来,她不在意——天知道为什么她不在意,甚至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件事,但有些比较敏感的人可能会在意。
因此雅洛蓝的伤势只有她和席特清楚。
“我已派人送信回吞云谷,将我们的状况告诉爱西芙,”席特又说。“但没有要求她派人来接我们。”
“为什么?”
“那个变身为你来刺杀雅洛蓝的女人,她就是南方大地的火之巫女,只要她一回去,列坦尼马上会带兵攻过来,吞云谷的军队已经够少了,不能再分出人手来保护我们。”
“说得也是,那么……”丝朵儿低喃。“你最好回吞云谷帮忙吧!”
“不!”席特断然拒绝了。“我是雅洛蓝的奴隶,只忠于他一个人,不需要服从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丝朵儿怔愣地注视他片刻后,又低下头去继续润湿雅洛蓝的唇瓣。
面对这种状况,其实她也很矛盾,倘若是在这回雅洛蓝受伤之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坚持要席特赶回吞云谷去支援,他不回去,她也会想尽办法bī他回去,雅洛蓝由她来保护就够了。
但这回雅洛蓝受伤之后,她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有什么地方改变了,而且再也回下去原来的样子了。
心!
是了,是她的心有某些部分改变了,当她凝睇着雅洛蓝痛苦的表qíng,心中所浮现的心痛与怜惜,那不再是陌生又熟悉的心qíng,而是自然而然的感qíng,当她极尽温柔的照拂他时,那也不再是莫名其妙的冲动,而像是她长久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这些都是不被女萝族战士允许的负面qíng绪,她却被它们悄悄侵蚀而毫无半点懊恼之意,仿佛她原本就该是这样,再也不想阻止自己这种揪心的感qíng了。
所以她才会明明知道吞云谷八成会抵挡不住列坦尼的大军攻击,却又担心席特赶去支援之后,万一被列坦尼找到这里来,光是靠她带领三千士兵,如何保护得了雅洛蓝?
她的心变“软弱”了,是那个在影像中出现的黑发少女的心qíng影响到她了吗?
“他醒了!”席特低呼。
不必他说,丝朵儿比他更早发现,几乎雅洛蓝的眼睫毛一动,她就发现了,也注意到那双黯淡无神的银眸不再是一片茫然空dòng,而是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雅洛蓝,你受伤了,千万不要动啊!”她轻柔地警告他。
银眸直愣愣地盯住她,好半晌后,雅洛蓝才忆起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蠕动唇瓣想要说话,可是动了半天都吐不出半点声音来。
“不要说话,”丝朵儿的手指轻轻贴住他的唇瓣。“你的力气还不够出声。”
眉宇轻轻蹙了一下,银眸朝席特那边飞去一眼,再回到丝朵儿脸上。
“也不必担心,我们已经离开海边了,”丝朵儿似乎能理解他的担忧。“现在躲藏在一座小盘谷里,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对如此简洁的答案,雅洛蓝似乎还不满意,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累了,闭上眼,又昏睡过去了。不过,丝朵儿也猜想得出他为什么不满意。
“席特,你真的没办法应付两边吗?”
“我又不是雅洛蓝!”席特苦笑。“我承认我很厉害,可也没厉害到能够分身的地步,稚洛蓝也许办得到,我可不行!”他又不是巫马五。
“那么依你的判断,爱西芙能够支撑多久?”
“不到十天。”
“你估计,列坦尼多久会攻到吞云谷?”
“以最快的时间计算,不会超过五天。”
“我们的援军何时能到?”
“东方大地的援军比较困难,因为-影之地的火阳岛和静月岛正好扼住彪皇王的军队通向圣湖之地的海口;至于西方大地的援军……”席特双眉皱起来。“应该早就到了,除非西方大地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西方大地也出问题?有可能吗?”丝朵儿惊讶地脱口问。
“不太可能,不过我也想不出其他解答。”
雅洛蓝的绷带已被拆开,伤口却毫无愈合的迹象,一看就知道只要稍微动一下,肯定又会开始出血。丝朵儿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将那种似乎毫无疗效的伤药再度敷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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