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独自一人来到七号包厢,敲敲门便自行开门进入,目光所及果然是何董,那位曾拥有于修凡四个小时的女人。
“方小姐,我是何颖佩,很感谢你愿意来跟我谈谈,请坐。”
方静恩有点讶异,因为何颖佩的神态十分友善,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样一见面就张口咬过来。
“何董要找我谈什么呢?”方静恩一落坐便开门见山的问。
“方小姐,我……”何颖佩迟疑又迟疑。“我能不能请问,你和麦修是不是早在他人这一行之前就认识了?”
“是,”方静恩不想否认这种事。“我们认识六年了。”
“那么……”何颖佩又犹豫一下。“你知道他为何要筹那两千万吗?”
“为了我。”方静恩更坦白了。“我罹患一种罕见疾病,必须到瑞士去治疗,那笔费用十分庞大,我自己筹不到,是他帮我筹措出来的,所以他才会牺牲学业走入这一行,不过事先我全然不知qíng,我是治愈回到台湾来之后才知道的。”
“是吗?”何颖佩淡淡笑了,有点落寞、有点忧伤。“果然如此,他爱你,从他看你的眼神就可以察觉到了。”
“是的,他爱我,”方静恩骄傲的抬高下巴。“我也爱他。”
“那很好,不过……”何颖佩的语气十分真诚,也有些担忧。“他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你。”
“我知道,他会以为我是在回报他的恩qíng,这点我早已……”
“不,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原因,是……”何颖佩端起酒来轻啜一口,眼神飞掠过一丝痛苦。“另一个原因。”
她的样子不太对喔!
方静恩心头不由浮现一丝戒心。“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说你和他……”
“不,也不是,虽然……”何颖佩苦笑。“我宁愿是。”
愈听愈狐疑,愈听愈不安,方静恩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到底是什么事?”
何颖佩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到窗前拉开窗帘,凝望夜空好半晌。
“我想我最好从头说起,”她幽幽低喃。“我父亲是个大混蛋,事业成功之后就在外面花天酒地,丢下老婆和孩子们不管。后来他死在外面的女人怀里,一切财产都留给我哥哥,但我哥哥是另一个大混蛋,他不但小时候就qiángbào了我,又为了女人杀人入狱,公司也在他的胡搞之下差点倒闭……
“所以我憎恨男人,不相信这世上有任何一个男人是值得信任的。”她回过身来。“之后,公司在我的努力之下又救回来了,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没有依靠任何男人,我成功了,于是决定要把男人摒弃在我的生命之外,可以拿他们来调剂我的生活,但绝不会让他们进入我的生命之中。就在这时,我认识了麦修……”
她的眼神蓦转恍惚,仿佛不小心陷入一种奇异的空间中。
“他并不是那种外表出色得会让人一见倾心的男人,也不是那种温柔làng漫得会让女人融化的男人,更不是女人最爱的冷酷坏男人,但是,你注意过他的眼神吗?他那种眼神……”
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轻轻溢出她唇问。
“我从没有见过那种眼神,不是骄傲,也不是冷酷,而是不屈,那种坚毅凛然的昂然不屈,如果是在古代,他会是那种万箭穿心战死了也不愿倒下的大将军,会是饱受耻rǔ磨难也不肯屈服的战俘……”
她徐步回到方静恩前面坐下。“现代男人早已失去那种男子气概,再也看不到了。所以,对女人而言,他那种纯男xing的不屈尤其令人心折,然而对女qiáng人来讲,征服他才是最大的挑战,特别是我,我憎恨男人、不相信男人,自然也不相信他的不屈能够坚持到底。另一方面……”
瞳眸缓缓落下,她两手不安的互绞。
“我想当时我已爱上了他,可是我不愿意承认,所以极力想说服自己,男人是不值得爱的,爱上那个男人更是错误,我必须证明给自己看好让自己死心。恰好那时候他急需两千万,我决定要趁那难得的机会做出证明……”
她咽了口唾沫。“四个小时并不长,我必须一开始就用最qiáng势的手段,因为我很急,我不能再沉沦下去了,只有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我从深渊中爬出来,我必须一次就成功,绝不能失败,所以……”
她嘴角抽搐一下,深吸一口气后才慢吞吞的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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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dàng在包厢之中,何颖佩脸颊上立刻浮现一幅清晰鲜明的巴掌印,但她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一丝丝肌ròu的抽动都没有,好像那巴掌根本不是打在她脸上。
“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要那两千万,他就得乖乖让那五个男人上他,当时我以为在他听到那种话之后,我就可以在他眼中看到惊慌、害怕、惶恐、无措,只要他让我看到那些,只要一丝丝就行了,我就会把两千万给他,也不会让那五个男人碰他,真的,我只要看到那些,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可是……”
她苦涩的闭上眼。“在那种时候,他依然不肯丢下他的不屈,我看得出,他不是不在乎那种事,但他就是不肯屈服,也不愿放弃那两千万。我气疯了,因为他不肯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因为他不肯让我自己拯救自己,所以……”
泪珠悄悄自她眼角沁出。“四个钟头后,面对他饱受折磨、血迹斑斑的身躯,我终于明白我错了,在他极尽羞rǔ但依然不屈的目光下,我羞愧极了,但一切都已太迟,错已铸下,再也挽回不了……
“我爱他,却用最可怕的方式伤害了他,我后悔,真的好后悔……”她哽咽一声。“之后,我衷心期待能有一个女孩子出现,只要她能代替我抚平他的伤口,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方静恩猛然起身走向门口。“不要再来俱乐部了!”
“好好好,我不来了,我不来了!”何颖佩慌忙不断点头。“但是你一定要帮他……”
“他是我的问题,不用你cao心!”方静恩的声音冷得像冰、硬得像铁。
“如果……如果你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不必,我只想知道……”方静恩站定。“那五个男人……”
“他们……他们是我在美国的客户,我招待他们到台湾来观光,三……三个白人,两个……两个黑人……”
白人?黑人?
天哪!
方静恩只觉恶心得想吐。“你好狠!”
“对……对不起……我……我……”
现在再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方静恩用力甩甩头。“不要再让我们见到你了!”
何颖佩抽噎一下,蓦地掩面痛哭。“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是最优秀的女qiáng人,但在某一方面,她又何尝不是最脆弱的。
方静恩再次迈步,头也不回的离开包厢,没有当场杀了何颖佩,是为了回报何颖佩勇敢的告诉她这件事,但若不尽快离开,她还是会忍不住出手“教训”那女人一下。
那女人比高秉岳更该死!
方静恩一坐下,huáng佳慧就自动自发的躲到遥远的天涯海角另一方,噤若寒蝉的不敢出声,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不要跟我说话!”
huáng佳慧拚命摇头,表示她一个字都不会说,不用方静恩提醒,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跟方静恩哈啦瞎扯的好时机。
她们几乎是从出生就认识了,直到如今都快二十年了,方静恩什么样的面貌她没见识过,可就没见过方静恩如此恐怖的表qíng,甚至在乍知被高秉岳欺骗的那当下,方静恩也没有这么生气。
现在的方静恩,很显然的谁要是胆敢碰她一下,她一定会立刻用最残忍的手段将对方分尸,毫不犹豫。
在七号包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huáng佳慧一边问自己,一边谨慎的观察方静恩的表qíng变化,而方静恩浑然不觉好友担忧的注视,兀自紧咬下唇,缓缓阖上双眸,双拳更是卯上全身力气握紧,指甲都掐进ròu里了。
当初在五条通寻找于修凡时,她就知道有许多男公关并不在意那种事,对他们而言那只是“工作”,只要能赚到钱,他们不在乎被男人做任何事。
但于修凡跟他们不一样,他出身自家教严谨的军人家庭,在斯巴达式的严厉教育之下成长,虽然辛苦,然而也因此成功的塑造出何颖佩所说的那种不屈的气节,使他成为一个有节cao、有骨气的男人。
也因此,那种许多男公关都不在意的事对他来讲却是一种最大的羞rǔ,就好像女人被qiángbào一样,他的心灵必然也因此被烙印上最丑陋的污点,永远不会消失。
为什么他要那么傻呢?
明明知道想治愈她的病只有微乎其微的渺茫机会,但他依然qíng愿抵押出自己的一生,以换取那几乎没有希望的希望。
明明知道砸再多金钱下去,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可能xing,一切全都是白费的,但他依然愿意承受那种不堪忍受的羞rǔ折磨,以换取那只有零点零零一的渺小机会。
明明知道这一切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心中,他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他却依然愿意为她牺牲一切,付出所有。
他为什么要那么傻呢?
“为什么?”她无意识的溢出心酸痛惜的呢喃,晶莹的泪珠儿缓缓滑下。
见状,huáng佳慧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叫出来。
多少年了,她已经多少年没见方静恩掉过眼泪,好像是从方静恩开始练合气道之后,她就再也没掉过半滴泪水了。
当她得知她老爸在大陆收二奶,她没有哭。
当她爸爸、妈咪离婚时,她也没有哭。
当她得知自己只剩下三到五年生命,她还是没有掉半滴眼泪。
当她得知被高秉岳骗得彻底,她更不可能哭。
但现在她哭了,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可是一颗接一颗滚落的泪珠却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
huáng佳慧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她猛然站起来四顾搜寻,一看见正要转台的于修凡便死命招手,不敢出声,只好比手画脚要他赶快过来,还比手势说方静恩在哭,于修凡当即丢下客人,急步过来……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那样温柔而充满关切的声音轻轻拂过她耳际,方静恩慢吞吞的睁开眼,眼前是于修凡焦虑的眼神,他就蹲在她面前。
他还说不再爱她了呢,既然不爱她了,gān嘛这么关心她?
不知道为什么,方静恩竟有股大笑的冲动。“修,为什么我从没看过你笑?”
于修凡困惑的怔了怔,“呃……”扶一下眼镜。“因为我爸爸说笑声是不够自律的表现,所以我们兄弟姊妹都不太敢笑,长大以后就习惯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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