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_亦舒【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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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他去三两个月才回来。”

    “很好,证明他了无牵挂走得开。”

    时珍啼笑皆非,“我有种感觉你俩简直可以成为忘年之jiāo。”

    之洋“嗤”一声笑出来,“不用那么严重吧,教授又不是七老八十。”

    “四十八九岁了。”

    “看,正当盛年。”

    时珍挥手,“你老是为他说话。”

    之洋但笑不语。

    时珍注视她,忽然说:“之洋,你痊愈了。”

    之洋摸摸自己的面孔,“你说得对,也该恢复原状啦。”

    时珍追问:“怎么会在刹时之间忘却过去?”

    “绝非刹时之事,伤痕慢慢挥发,终于时间治愈一切。”

    “整整一年?”

    “有啦。”

    “恭喜你。”

    之洋笑,“整件事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当然丧尽自尊,痛不yù生,听到曾国峰三个字都会跳起来。第二阶段故作忘却状,避而不提伤心事,可是内心隐隐作痛。到了最后阶段,曾国峰与陈大文及宋家明王玉宝一样,不过是个名宇,一点儿特别意义都没有矣。”

    时珍点头,“遗忘是人类保护自身的最佳本能。”

    之洋感慨,“再回头看,也不明白当年怎么可能造成那么大的扰攘与那么深的创伤。”

    “真不值得阿。”

    “奇是奇在事后都会这么想。”

    “那一定是不值得。”

    “也不是,当时我们也有过开心的时间。”

    时珍笑叹,“可见曾国峰对你真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你已如此心平气和。”

    “他现在应很开心-,以前老是觉得我属心腹大患。”

    时珍反问:“你在乎他幸福与否吗?”

    之洋答:“不,我丝毫不关心,因为每个人的结局都咎由自取。”

    那朝之洋仔细打扮过了才出门,她到政府办的求职处去应征新工作。

    服务员在电脑上读到她的履历大喜过望,“林小姐,起码有三间以上的机构希望获得你这样的人才。”

    之洋欠欠身,“我太幸运了。”

    “林小姐你何故缺席一年?”

    之洋本想说她病了,可是科学如此发达,已没有长年累月生病的人,要不迅速治愈,要不寿终正寝。

    故之洋微笑说:“我去了游历,读千本书行万里路嘛。”

    服务员点头,“不过林小姐要加油了。”

    “是,我懂得。”

    服务员立刻联络那三间公司的人事部,其实不过是资料与资料核对,也就是从前的所谓面试。

    注视荧幕半晌,服务员抬起头来笑,“宇宙公司问你几时可以上班。”

    “今天。”

    服务员自打印机取出彼方资料jiāo予之洋,“林小姐,你可到休息室去参考资料。”

    之洋走到休息室,感慨万千,生活总得继续下去。她翻阅资料,认为薪酬与福利条件都还算不差,宇宙公司十分体贴,附着一张同职级雇员名单。

    之洋不过略为过目,却看到曾国峰三字。

    他转了工吗?

    没听他说起。

    不过他俩已有一年多没说过话,她不会知道他的事,没想到此刻会在同一间公司办事,尴尬?谁在乎,好的工作难找,谁会为他牺牲一份优差。

    之洋在文件上签好名字,jiāo返服务员。

    办妥手续,即可上班。

    “林小姐,下午或明早去均可。”

    之洋决定下午就上班,事qíng这么顺利,真是罕见。

    吃过午餐,走近宇宙机构,之洋感到自己技艺生锈,也许上司给她的工作限额需超时完成。

    她走进狭窄的私人办公室,坐在电脑荧幕面前,按下键钮,向上司报到。

    之洋忽然觉得自己有用,jīng神跟着提上来。

    她上司叫谭小康,女xing,二十九岁,语气十分慡朗,欢迎她加人大家庭后,随即打铁趁热,吩咐她做一连串急需处理的工作,

    之洋暗暗心惊,幸亏到最后,上司注明:请于本周内完成上述工作量。

    之洋吁出一口气,这一年来她耽于逸乐,生怕跟不上社会节奏,现在要加快脚步。

    那日她一直留在公司里,先把头绪整理出来,然后再处理细节。

    之洋的工作与投资有关,她专责研究亚洲国家股票走势,将之分析、归类,然后把资料输给公司其他部门,特别是投资经理们,好让他们忠告顾客。

    她一直做到下班时分,才醒觉还没有知会时珍。

    时珍有点生气,“我担心了整整八个小时,以为你失踪了。”

    “不,我找回了自己。”

    “你有迷失过吗,”时珍讪笑,“你言重了,新工作如何?”

    “中下级,有晋升机会,慢慢来啦,我需要jīng神寄托及生活费用。”

    之洋没有告诉时珍,曾国峰也在同一机构,小事,不足挂齿。

    况且,一间公司有数百员工,十年也碰不到一次。

    之洋错了,那日她做到晚上十点半才离开,电梯下降到三十八楼之际,门一打开,进来一个人,就是曾国峰,事qíng就是那么凑巧。

    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得不打招呼。

    曾国峰问:“访友?”

    之洋含糊其词。

    曾国峰忽然说:“我同……已经分开。”

    声音很低,之洋听不清名字,幸好她不感兴趣,她心中正在盘算,明早七时许她就应该回到公司。

    “之洋——”

    电梯到了楼下,之洋如释重负,匆匆说再见,头也不回走出大厦,顺手召一部计程车回家。

    哪里还有时间给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到了家,一边与时珍jiāo谈一边做三文治吃。

    “下班才知道自己有多累,jīng力大不如前。”

    “不见得衰退得那么快,今日你太紧张。”

    “对,时珍,有无教授消息?”

    “没有,我只得听天由命。”

    “恐怕要等到周末才能来陪你了。”

    挂了线,之洋匆匆上chuáng休息,拨好两架闹钟,以便翌日一早叫醒她。

    朦胧间她也惦念教授下落。

    忽然听得电话录音:“之洋,我是国峰,之洋?”

    之洋哪里起得来,她倦极入睡。

    第二天起来淋冷水浴,接着是一大杯黑咖啡,然后更衣摸黑出门。

    之洋惆怅地想,恢复正常了。

    她一头撞进办公室便开始工作,累了,伸伸懒腰,转几个圈子,又再坐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时珍来接她下班。

    她递一张纸给好友。

    那是李梅竺教授给女儿的便条:“珍儿,我很好,遨游四海乃天下至乐,勿念,父字。”

    她们二人异口同声说:“是事先写好的。”

    时珍苦笑。

    “周末我们再到梦里去找他。”

    “那么多种类不同的梦,何处去觅父踪。”

    “我订了一箱香按,现在去取。”

    把酒抬上车尾箱,两人找地方吃饭。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男朋友。”

    “是。”之洋承认。

    “我看你也许得去请教征友社。”时珍取笑。

    之洋不在乎,“必要时我会考虑。”

    “相貌英俊、谈吐幽默、学识渊博、收入不菲、年龄适中。”

    “说得一点儿不错。”

    “有无遗漏?”

    “有,他要使我觉得我是一个女人。”

    “啊。”

    “换句话说,他需是个xing感的异xing。”

    “条件越来越苛刻了。”时珍点头叹息。

    “为什么不呢,”之洋耸耸肩,“反正到时碰见的根本完全是两回事,不如夸夸而谈,大过chuī牛之瘾。”

    时珍哈哈大笑。

    她们各伸出一只手掌大力拍一下,“周末再见。”

    有两个晚上之洋要做到十一点才能顺利完成工作量。

    资料一输送出去同事一定纷纷有意见发表,她又需回话,更要打醒jīng神。

    之洋需要周末调剂jīng神。

    从前还真不觉得周末有什么益处。

    之洋再一次来到实验室,凝视那两排键钮。

    真捉摸不到其中诀窍,只得碰到什么是什么,像真实世界里命运安排一样。

    时珍在一旁说:“我完全同意。”

    她们二人已心意相通。

    “为何踌躇?”

    之洋怕再遭遇到yīn暗的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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