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瞧不见他的眼神,因为他始终半垂着眼睑。
只一眼,金振宇就知道他仅有一个敌人--那个迈邋遢遢的破补丁男人。「昂表弟,无论如何,保住韩姑娘!」两眼紧盯住那个越看越危险的家伙,他头也不回地沉声吩咐。
立刻,那个瘦巴巴的汉子也下了一道命令。
「非影,你什么都不必管,直接把那女人抓回船上去jiāo给老大!」
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因为没有人响应他,金振宇猜想是那个破补丁男人,因为瘦巴巴的汉子话一说完,破补丁男人便斜斜地扬起了剑,金振宇全身警戒马上扬升至最高点。
但是只-那间后,金振宇便了解那样还是不够,他甚至没有眨过眼,眼前突然失去那个破补丁男人的影子,猛然倒吸了口气,他迅速回身,赫然见到那个破补丁男人在这短短一瞬间,竟已飞身越过围在马车四周保护的徐家兄妹和官兵头上,恍如轻烟般飘然落在马车旁。
「你不……」
既惊又急的怒喝方始吼出两个字,那十五个东瀛làng人和海寇们便嘶吼着围杀过来,使他一时难以脱身去保护韩芊卉母子俩,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破补丁男人窜进马车内,不一会儿便一左一右各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窜出马车,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界之内,没有人阻止得了那个男人。
该死的破补丁!
盛怒之下,一招同归于尽的剑式犀利地自金振宇剑下挥展开来,见状,围攻他的人下约而同地宛如cháo落般退开去--他活够了,人家还想再多活几年,多抱几个妞儿呢!
见那些东瀛làng人果如他预料般躲开,金振宇乘机脱身赶去追那个破补丁,他一走,自然有人追,也有人跟,然后又有更多的人追,不到一会儿,原地只剩下一辆空马车,还有两匹马在吃糙……
猛然煞住脚步,金振宇左右环顾一眼,再将目光落在阻于前方那人的身上。
破补丁!
他站在那里,神态几乎与之前在西门外时毫无二致,英挺的身躯笔直地卓立,脸庞微俯,眼睑半阖,破剑斜指地,背后衬着一片乱石散布的山坡,再往上的半山腰上是沉幽幽的树林子,风摇着树梢,发出一阵阵低哑的哀鸣,凄艳的落霞渲染着哀伤的色彩披洒在他身上,看上去竟有一股奇异的悲壮气氲。
「他们呢?」金振宇沉声问。
没有任何回应,破补丁男人一动也不动,彷佛他是尊石膏像般。
「把他们jiāo出来,我保你无罪!」
一阵qiáng风chuī来,呼啸着从山坡上卷下来,拍打着破补丁男人的灰衫衣-,啪搭啪搭地叫,只他依然半声不吭。
「你到底想如何,起码撂下句话来呀!」
不用一句话,一个字也行。
但破补丁男人始终不言不语,不移不动,金振宇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某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给点住了xué道,所以现在只能摆那种还满有型的姿势给人家看,其实心里正呕得半死。
「表哥,这是怎么一回事?韩姑娘呢?」
徐至昂兄妹三人也追上来了。
「我也不知道,问他,他始终不吭声,我也没辙。」
「那他为什么要阻在这儿?」
「请你去问他,如果他肯回答你的话。」
随后,其它海寇也陆续赶到,却没瞧见半个官兵--看样子是被杀光了,而那个瘦巴巴的汉子一见到破补丁男人更是大出意料之外,立刻又惊又疑地吼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那对母子呢?送上船去给老太了吗?」
「……」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话呀!」
「……」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场合不对,金振宇还真想笑出来,因为破补丁男人不但不给他面子,竟然也不给「老板」面子。
大家一起没面子,很公平。
终于,瘦巴巴的汉子察觉到不对劲了。「非影,你想背叛老大吗?」
他这么一问,金振宇也觉得qíng况好像有点定调了。连个海寇也作不好,那个破补了男人到底想gān什么?
「非影,你……」
瘦巴巴的汉子突然噤声,金振宇也立刻警戒起来,因为破补丁男人终于动了,斜指于地的破剑徐徐地开始移动,缓缓地往上扬,最后指住了……
瘦巴巴的汉子。
瘦巴巴的汉子惊喘一声,蓦然转身就逃,但他才刚跑出半步,前一瞬间还在那一头的破补丁男人竟已飞身到他头上,剑光倏闪,他连吭都没能吭一声便被穿心一剑刺穿倒地。
而后,挥洒着串串血珠,那柄破剑继续抛卷出溜溜晶莹耀目的冷芒bào泻向那十五个东瀛làng人和百来名海寇……
朵朵剑光洒然流泄,溜溜寒芒光灿缤纷,惊怒的bào叱连连翻扬,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破补丁男人宛如活煞神般来回穿梭在那群海寇之中,金振宇与徐至昂兄妹三人目瞪口呆,满头雾水,不知所措。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内讧?」
「他们什么时候讧给你看了?」
「……他看他们不顺眼?」
「我看你更不顺眼!」
「……他心qíng不慡,想找几个人出出气?」
「那就该先找我们出气!」
正说话问,俞将军也带领着援兵赶到了,金振宇连忙阻止他们介入海寇的「内讧」缠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俞将军纳闷地问。
「老实说……」金振宇苦笑。「我也不清楚。」
「可是……」徐至昂颤颤地咽了口唾沫。「他的武功真是该死的高呀!」
「就是说呀!」徐梦月志忑地低喃。「就算那些贼寇不懂武功,但百来人一起涌上来也够看的了,更何况那些东瀛làng人也好厉害呢!一对一我都打不赢说,可是你们瞧,他一个人打得多么轻松惬意……」
「那待会儿我们要bī问他韩姑娘的下落时,我们打得赢他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大家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把握说出肯定的回答。
不到盏茶工夫,破补丁男人便以令他们惊悚的速度解决了那百多个海寇,包括那十五个东瀛làng人,然后,当他们正在慎重考虑该如何去「请教」他关于韩芊卉下落的问题时,倏又见他竟然扔下了那把沾满鲜血的破剑。
金振宇等人不禁愕然,但只一-那,大家又不约而同转首望向山坡,自一块足有人高的乱石后蓦然转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彷佛逃难似的冲下来。
「韩姑娘?!」
金振宇和徐至昂三兄妹急忙挡住韩芊卉的去势,以为她是止不住脚,没想到她竟然把怀中的儿子往徐梦玉怀里一塞,用力推开其它三人,再继续往前冲,冲向破补丁男人,口里还大叫着--
「君之!」
朝鲜语。
金振宇方始一愣,再见韩芊卉居然纵身一跃跳到破补丁男人身上,双腿勾住他的腰际,两臂环住他的颈脖,然后一边叫一边在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母jī啄米似的亲个不停。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好想你啊……」
破补丁男人叹息地回抱她,脸微仰,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两人竟然教人脸酣耳热地热吻起来了,霎时看呆了一片眸子。
「原来是他!」金振宇喃喃道,终于明白破补丁男人是谁了。
「谁?」徐梦月忙问。
「韩姑娘的男人。」金振宇喟叹道。
「是他!」徐梦玉惊叹。「他们好大胆啊!」
「但,这也表示他们互相深爱对方到看不见其它人的存在,不是吗?」金振宇的平静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惋惜。
徐梦玉若有所思地注视他一眼,而后垂眸寻思片刻。
「我想……我有点懂了。」女人矜持是必须的,可是有些时候,过分矫作的矜持却会使人失去得到幸福的机会。
就像此刻的韩芊卉,虽然她嘴里说韩芊卉太大胆,但事实上,她心里却有更多的佩服与羡慕,佩服她能如此坦然地表现出自己的感qíng,羡慕她能得到这样一份深刻到只看得见对方而看不见其它人的感qíng。
但,这不也是韩芊卉自己努力得来的吗?
许久之后,两双唇瓣终于分开,依依不舍地。
「-想去哪里?」破补丁男人贴在她唇边沙哑的问。
「呃?」
「无论-想去哪里,我带-去,即便是天涯或海角,我都带-去。」
「哦……」热气迅速盈满眸眶,韩芊卉哽咽了,「君之……」她说不出话来,只好再次像母jī啄米似的亲吻他。「Loveyou!Loveyou!Loveyou!Loveyou!Loveyou!Loveyou!Iloveyou……」
他愿意为她抛弃一切,包括他的荣誉心和对朝鲜的责任感,他全都愿意抛弃,只为她!
在俞将军的安排之下,韩芊卉他们回到城里的另一栋宅子,而头一件事,韩芊卉便赶着朴孝宁去刮胡子洗澡,麻烦他恢复人样来给她看。
「……他说他一直在找我,没空理会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也幸亏是这样,当他好不容易探听到有关我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从海寇口中得知,而且还听他们说要抓我,所以他就gān脆加入他们,由于他的样子又邋遢又落魄,人家便很轻易地相信了他……」
宅子内的大厅里,韩芊卉正在替朴孝宁向金振宇等人解释他怎么会成为海寇的一份子,刚学会走路不久的朴馨雨则忙着摇摇晃晃地在众人之间「巡视」,看大家有没有乖乖听他妈咪说话。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便按照计划先行掳走我,确定我和儿子安全无虑之后,再回头杀了那些海寇,这样海寇头子就会以为我被那个背叛他们的家伙『非影』抓去了,以后他们再找也是找『非影』,不过根本没有『非影』那个人,我也会离开中原,所以他们再也找不着我了。」
「人都被杀光了,谁会去通知海寇头子是『非影』背叛了他?」
「不,没有杀光,当他从马车上带走我的时候,有个人悄悄跟在他后面,因为他刚加入不久,海寇头子还不能完全相信他,所以他故意不杀那个人,并绕了个大圈子甩掉那个人,那个人跟不上,自然要回船上去报告,如此一来,海寇头子一定会知道是『非影』背叛了他。」
「计划得好周详。」金振宇喃喃道。
「那当然,他好歹也是个二品武官呀!」韩芊卉得意洋洋地说。
「咦?他是朝鲜的二品武官?」金振宇吃了一惊。「我原以为他只不过是个两班子弟……」
韩芊卉有趣地倾斜着螓首,两颗眼眨呀眨的。「因为他看上去不像个官?」
金振宇颔首。「他没有当官的傲慢派头。」
「你也没有王爷的派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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