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何伦泰,是保护我的人,不是大猩猩。”翠袖严肃的纠正对方的口误。
“保护?”宋巧佳挑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怨恨。“怎么,身分突然娇贵起来了,你嫁了什么了不得的夫婿吗?”
“夫君只是比较关心我而已。”翠袖小心翼翼地说。娘说过,面对宋巧佳,她最好多容忍一点,说话时也得多使点脑筋,千万别太心直口快,一个不小心半句话就惹毛对方。☆请支持四月天★
“是吗?”宋巧佳的语气酸溜溜的。“你一定挑得很仔细才挑出一个最好的对象,对吧?”
“是爹爹决定的亲事。”战战兢兢地,翠袖更谨慎地拣选措辞。
“你爹?”宋巧佳斜睨着她。“那么你爹究竟为你挑了什么样的夫婿?是老头子或年轻人?容貌如何,脾气又如何?什么身分、什么背景?是豪富或显贵?说来听听吧!”
迟疑一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君对我很好。”话愈说愈慢,简直像老牛在拉车,实在不能肯定这么说对不对?
“对你很好?”宋巧佳表qíng古怪的喃喃道,匆尔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不好意思说吗?是怎样,对方是个糟老头子?还是丑得见不得人?既没身分也没背景?或者是……啊啊啊,我知道了,是你爹的部下,对下对?”
不待翠袖回答,她笑得更得意,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那也不错啊,难怪你成了亲还能住在娘家,这不是很好吗?对你这种单纯的人而言,这的确是最好的姻缘……”
“不是。”翠袖脱口道。
“不是?”宋巧佳的笑容僵住。“那是谁?”
眼见宋巧佳的脸又像面条一样拉长了,翠袖顿悟自己不应该作任何辩解,只要宋巧佳高兴,她又何必多话呢?
“是……是……”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说,宋巧佳才不会更生气呢?
偏偏她又不会说谎,不然就简单多了。
“你爹的同乡之子?至jiāo之子?部下之子?”
“不是爹,是……是……”脑际灵光忽闪。“是娘!夫君的娘亲和我娘是好朋友,对,就是这样!”
“你娘?”笑容又回来了。“原来如此!”翠袖她娘亲出身寒微,朋友八成也高级不到哪里去。“这么说来,多半是他娘亲把儿子送来拜托你娘,希望你爹能提拔提拔他-?”
这次翠袖学乖了,默不吭声。
“这不更好,只要他冀望你爹能提拔他,自然会对你很好,你净可以爬到他头上撒野,嗯嗯,怪不得你会抽到上上签,难怪、难怪!”宋巧佳笑得甚至比先前更开心,嘴角各往旁横拉一尺,口水差点没淹出来。“至于我呢……”
眼睛往后瞄,嘴角不自觉勾起沾沾自喜的笑,声音压低。
“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想嫁个王公贵介,风风光光的做个一品公侯夫人,但我爹和娘都说这个就够好了,我也只好随便凑合。来,我帮你介绍……”
望着宋巧佳身后的年轻人缓步向前,翠袖有点意外。
那是个年近三十岁的男人,虽然五官十分俊俏,但身材低矮略显福态,看上去有点笨拙。
宋巧佳喜欢的不是那种高挑稳健,成熟聪颖的男人吗?
“他叫王承先,我的未婚夫,他爹爹是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王显绪大人,”宋巧隹得意洋洋地说。“祖父是这次金川大战的军务参赞王柔大人……”☆请支持四月天★
回过眼来,翠袖更惊讶地目注宋巧佳,后者的语气神qíng都非常轻快,甚至还亲匿的挽住她的手臂,仿佛又回到她们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曾经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大雪山不知何时已融化于无形。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兰翎侍卫,而且永远不会是什么王,也不太可能有机会称什么公——所以我才会抽到下下签吧。不过呢……”宋巧佳再度压低声音耳语。“他祖父和父亲都是高品大官,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他起码也能捞上个二、三品官做做,最重要的是,他个xing温驯又很听我的话……”
她顽皮地吐吐舌头。
“我可不像你,未嫁从父,出嫁从夫,那种事我办不到,我要的是那种事事听我吩咐,样样看我的眼色行事的夫婿,到时候可就有我威风的了!”
翠袖偷眼瞥向看来脾气好好的王承先,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可是他大你十几岁耶,”她细声说。“你不是应该叫他叔叔吗?”
“老天,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好不好?”宋巧佳哭笑不得。“男人是论辈分、论地位,不是论年纪的,你懂不懂啊?”
“可是我娘说……”
“你娘说的你听就好,我又不是她的女儿,gān嘛听她的?”
“但……”
“你自己去生蛋吧!”宋巧佳不耐烦地挥挥手。“只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不就够了!”
说的也是,娘说过,女孩子家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最幸运的。
“好吧,你喜欢就好。那……”翠袖轻轻道。“你们什么时候要成亲呢?”
“自然是要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宋巧佳回眸对王承先使个眼色,让他跟在她们后面,自己挽着翠袖走在前头。“他祖父年纪大了,他爹才要他陪着一起来,打完仗之后,我们就一起回京成亲……”
说着说着,匆又兴奋起来。
“你没去过京城对不对?我想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吧,要不你跟我一起进京去开开眼界,等我成亲之后,我再叫王承先派人送你回来,如何?”
进京?
恐怕她不去都不行呢!
“呃……”她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
“咦?”等一下,她们说了什么了?
“那么,既然到时候我要招待你进京去玩,现在就先让你招待我住你家吧!不是我爱挑剔啦,建昌这里的旅店还真是差劲耶,又脏又旧不说,房间小得想转个身都不够……”叽叽喳喳,呱啦呱啦,天长地久,没完没了……
翠袖顿时一脸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宋巧佳一点都没变,总是她说了就算,从不允许别人有其他意见,本xing虽不差,但既爱抱怨又爱耍脾气,凡事争qiáng好胜,只要你不比她qiáng,最好是跟她有天地之差,她就会对你好到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qíng愿生生世世为她做牛做马,一旦你比她qiáng,她就会把你当作仇人,恨你千秋万世也不厌倦。
完了、完了,巧佳竟然说要住到她家去,要是让巧佳发现她的夫婿是个宗室贝子的话……
呜呜,她先躲到大雪山去冻成冰柱好了!
结果翠袖哪儿也没躲成,也当不成冰柱,怪只怪她动作太慢,才刚摆好起跑姿势,就被宋巧佳两句话拉住了脚步。
“喂,我好累了,还不快带我们回你家去休息!”
“……”好嘛,回去就回去嘛,反正有娘在,不管出了什么样的状况,她应该都有办法解决……吧?
抱着最坏的打算,翠袖忐忑不安的带宋巧佳和王承先回府去了。
万万没想到,结果竟是出人意料之外,原以为满儿会生气,可她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有趣,兴致勃勃的跟她们玩起来——
“我没听错吧,你叫她额娘?”
“没听错啊,我是叫她额娘。”
当翠袖领着宋巧佳和王承先回到总兵府时,恰好满儿她们也回来了,双方先后进府在前院碰上,基于礼貌,翠袖不能不替双方不认识的人做介绍,在介绍到满儿时,宋巧佳的神qíng很清楚地显示出高人一等的傲慢。
“为什么?”
“夫君是,呃,满人。”
“满人?”宋巧佳相当意外的眨了好几下眼,继而耸耸肩,“这也没什么,总是也有地位低下的满人,像是八旗兵丁步卒之类的,重点是……”
她转注满儿。“不管你儿子是满人或是汉人,既然期待人家的爹爹提拔你儿子,你就得好好jiāo代你儿子,加倍疼爱老婆,别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千万不要忘了你儿子的前途就掌握在人家爹爹手上哟!”
话说得是义正辞严,铿锵有声,满儿听得一脸错愕,不解所以,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尴尬又不知所措。
翠袖的家人大概都猜想得到为何会出现这种可笑的场面,但满儿完全在状况之外,满头雾水、莫名其妙,不过她也看得出其他人的尴尬,猜想她们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再说这种qíng况也很有趣,比正经八百的来好玩多了,既然如此,何不乘机玩玩?☆请支持四月天★
想到这里,满儿当即堆起一脸卑微谄媚的笑,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是是是,宋姑娘,不,宋大小姐说得是,我一定会jiāo代,不,警告我家那个混小子,得加倍再加倍疼爱老婆,老婆说东,他就不可以往西去;老婆要他上天,他绝不可以入地;清早务必先行起chuáng,准备伺候老婆更衣梳洗,晚上老婆不睡他也不准睡;老婆没用过膳,他连咽口水也不准……”
好几声失笑,翠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想笑不敢笑,连噗哧都不敢,满儿却还没掰完。
“就算老婆要他顶尿盆儿跪搓板,他也得乖乖的顶上满头尿、跪瘸那两条腿,老婆掉两滴泪水,他就得捐出两盆血来抵,总之,老婆是天上的星星,他是地上任人践踏的粪土,那小子要是敢不听话,我就先把他踩成狗屎……”
大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终于明白金日的耍宝功夫是从哪里来的。
而袁夫人也才真正放下心来,做人媳妇最怕碰上恶婆婆,但有满儿这种随和又风趣的婆婆,就算是在京城里,翠袖也绝对吃不上苦。
难怪她会抽到上上签!
清晨,第一线曙光初耀,蓦而霞光万道,瞬间,整片大地沐浴在柔和温暖的晨曦之中,茂密的丛林也挡不住那金色光芒的穿透,点点洒落在静立于山崖边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负手卓立在那儿起码有一个时辰以上了,小奶娃的可爱容颜上一片肃穆,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河川。
壮美富丽的大金川如玉带般逶迤而来,飘然南去,两岸矗立着无数棱角分明的碉堡,有的散落在荒野之中,有些建筑在要隘处,更多的是集中在村寨里,有时一个村寨就是一个碉堡群,即使原是家碉,此刻也全成了战碉。
那一座座碉堡高的达四、五十米,矮的也有一、二十米,不但雄伟高大,而且厚实坚固,不易攻坚,难怪莎罗奔能够和清军对抗这么久。
“这些碉堡确实是问题,”少年喃喃自语。“不过……”
话说不到两句,匆又噤声,不一会儿,一条jīng悍身影俏无声息地落于少年身后,恭身敬立。
“大少爷。”
“说。”
“确如大少爷所怀疑,张广泗帐内的谋士王秋原是莎罗奔的军师,深得莎罗奔的信任,金川之战开始之后,王秋才到张广泗身边卧底,左右军队的战略部署,致使我军连连遭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