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翠袖战战兢兢的咽着唾沫。「要是我做错了什么……」
金日叹气,放开她的柔荑,伸长手臂揽她过来。
「我说了不用担心不是?有什么该知道的、该学的,香萍和香月都会教你;要出门,额娘会陪你,她没空也会让我妹妹或弟妹陪你;有人来访,只要差个人到隔壁府里吆喝一声,立刻会有人来帮你应付;久而久之,你自己也就会了,凡事习惯就好,不是么?」
翠袖非常专心的听他说,之后又认真的想了好半晌,那份惶恐终于逐渐淡化。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学,可是……」翠袖仰起脸儿瞅着眸子,仍有几分忧心。「你知道我是很迟钝的,万一在无意中惹出了什么麻烦,怎么办?」
金日哈哈一笑。「jiāo给我办!」
「夫君!」翠袖不依的捶他一下。
「好好好,」他握住她的柔荑亲一下,「我想有些事是该让你知道了。」回身,面对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婢女。「来,先见见香萍和香月。」
那是两个相当俏皮的少女,一高一矮,一瘦一丰满,但嘴边都挂着同样甜慡的笑容,十分讨喜。
「奴婢香萍、香月见过夫人。」
「你们,一个去泡壶茶、弄点糕饼来,可别挑那种甜不拉叽的;另一个帮夫人把衣物箱子送进寝室里头去,其它拉拉杂杂的先给放到绣房去。」视线再往后。「铁保,去通知富良一声,说我回来了。」
富良是镶蓝旗满洲副都统,每回金日离京,总是把一切都丢给富良去头痛,可怜他一个人gān两人工,薪饷也没多半文。
「是,贝子爷。」
那三人先后离去,只余下何伦泰仍旧跟在他们身后,当金日和翠袖进入暖阁之后,他便伺候在门外。如果现在有人瞧见他,一定万分惊讶,因为——
他在笑。
小主子没有赶他和铁保回庄亲王府,表示他们可以留在贝子府,留在小主子身边了。
盼了十年,终于给他们盼到了!
暖阁内,西窗下的炕榻上,金日与翠袖亲亲热热地依偎而坐,连脚都抬上去了,她靠在他肩窝上,他还是一样,抚摸着她圆圆的肚子,好像他多摸几下,孩子就会给他愈摸愈大似的。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吗?」
金日颔首,「首先,我要告诉你,出京我才用金日这个名字,至于我的本名是……」他顿了一下。「爱新觉罗?弘普。」
「爱新觉罗?」翠袖大叫,猛一下坐正,「我就知道!」她不但不意外,还兴奋的大声嚷嚷起来。「大家都在猜说贝子是宗室爵位,那你一定是姓爱新觉罗,果然没错!」
见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得意,还一副想讨奖品的模样,金日不禁莞尔而笑。
「至于阿玛……呃,我想先问问你,对京城里的宗室,你知道多少?」
「两个!」翠袖想都没想就举起两根手指头比给他看。「爹跟我提过两个,一再的提,所以我印象很深。」
「哦,哪两个?」
「恂郡王允-,当年军功赫赫的抚远大将军,是我爹生平最敬佩的人之一!」
「的确,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豪杰。」金日赞同道。「岳父大人是武将,自然会敬佩他。」
「另一位是庄亲王允禄。」翠袖再说出另一个人。
「他?」金日意外地睁了睁眸子。「为什么?他可没什么军功啊!」至少阿玛立的军功应该都是没人知道的。
「当然有!」翠袖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
「有?」金日攒眉用力想。「什么时候?」
「雍正十三年。」
「雍正十三年?」金日更是茫然。「有吗?」难道他这个儿子真是如此不孝,连老爹立了什么伟大的军功他都不知道?
「那年贵州苗民叛乱,朝廷派兵征剿半年多毫无成果,反倒使叛乱更蔓延至内地,后来乾隆皇帝改派张广泗将军去统一指挥作战,结果几个月内就平定了这场乱事……」
「请等一下,现下你到底在说谁?」金日困惑地问。「庄亲王?张广泗?」
「哎呀,」翠袖白他一眼。「你听人家说下去就知道了嘛!」
「好好好,」金日举手投降。「你说!你说!」
「嗯,刚刚讲到哪里了?」翠袖自言自语。「啊,对了,当年我爹也参加了那场战事,才有机会亲眼目睹那场决定xing的一战,他说叛兵的巢xué牛皮大箐是个形势极为险恶之处,之前朝廷派去的将军都在那里吃了败仗,一说要进攻牛皮大箐,将士们各个都苦起脸来……」
她咧咧嘴。「我爹也是。」
金日失笑。
「将士若是畏惧,准打败仗,我爹说的。」翠袖严肃地颔首qiáng调。「于是张将军只好用最笨拙的方式,围困,想要bī他们自行投降。可是那儿烟瘴幂幂,雾雨冥冥,半个月后,士兵们开始生病了……」
「这可惨了!」金日嘟囔。「那种环境,总是一个接一个病倒的。」
「那可不!」翠袖用力点了一下脑袋。「所以张将军开始焦急了,可是又无计可施,正想不顾一切攻进去,就在这时,他出现了……」
「他?」张广泗?还是她爹?
「庄亲王嘛!」翠袖娇嗔的横他一眼,怪他不仔细听她说。
主角终于上场了!
「啊,是是是,请继续。」
「庄亲王一个人,真的只有他单独一个人喔,他就这样一个人攻进那座危崖如削,峻岭横空的牛皮大箐里去了!」
翠袖以赞叹的口气呢喃。
「我爹说当时他还以为庄亲王只是进去探路,可是半天功夫后,庄亲王出来和张将军说几句话后就走人了,然后张将军才领着将士们攻进去,结果牛皮大箐内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又大开杀戒了!」金日咕哝。
「一万兵马都束手无策的绝地,庄亲王竟然单独一个人攻下来了!」翠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爹每每提到这件事就好感慨,当时庄亲王若没有出现,张将军一定会命令将士们qiáng行攻坚,届时一定会死伤无数,特别是我爹,他是先锋之一,要有死伤,八成他是排第一名……」
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哆嗦,一脸余悸犹存。
「每回爹提到这,我就忍不住害怕,也因此我特别记得庄亲王,虽然我不爱听打仗的事,就算不小心听见了,也都很快就忘记了,可是一想到是他救了我爹,我就满心感激……」
她轻轻叹息。「可惜我爹只是远远瞧见他的身影,也没机会看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双眸忽地一亮,兴奋得闪闪发光,两手忘形地揪住金日的衣襟。「对了、对了,既然我们住在内城里,应该有机会见到庄亲王对不对?对不对?」
金日再也禁不住放声大笑。「你早就见过了不是?」
「我?」翠袖呆了呆。「哪有!」
「你有。」
「没有!人家才没见过呢!」
翠袖愤慨地矢口否认,金日不觉又笑了起来。
「爱新觉罗?允禄……」
「对对对,那是庄亲王的名字,他……」
「就是阿玛。」
爱新觉罗?允禄……就是阿玛?
翠袖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两眼徐徐睁大,愈来愈大,大到不能再大,溜溜的滚圆,然后,整个人冻结在那里,几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金日笑咪咪的瞅着她,猜测迟钝的她何时才能够理解他的话,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够消化这个讯息,再费多少功夫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考虑要用什么反应来表现出她的震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了个呵欠。
啧,到底还要多久,他都快睡着了!
两天后,金日才知道他是白担心的。
他那些一个比一个鬼的弟妹们,弘融虽是弟弟,却比金日稳重,梅儿和婉儿都嫁到蒙古去了,双儿又自个儿偷溜到江南去玩,弘昶奉命千里追缉逃妹,弘明才七岁,弘昱……呃,甭提了。
总之,暂时庄亲王府那边不会有人来闹他。
于是,除了上朝之外,他专心待在贝子府里协助翠袖适应新身分和新环境,而翠袖虽然单纯又迟钝,但在适应环境方面倒是挺有一套,又有满儿和香萍、香月的帮忙,很快就和府里的人熟识起来,连庄亲王府那边的人也认识了大半。
「我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做嘛!」翠袖嘟囔。
「自然有你该做的事,」金日慢吞吞地说。「你得学着梳旗头、穿旗服、踩寸子,还有宫里的晋见礼仪……」
「有有有,这些我都有在学着,」仰起脸儿,翠袖忙道。「你上朝时,香萍和香月都在教我,额娘也会过来跟我说说进宫晋见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必须注意的事,谈吐应对等等,我都记住了。」
两人漫步在庭园里,忽地一丝透着寒意的冷风chuī来,金日马上伸臂环住小妻子的肩头。
「冷么?」
「不会啊!」
「嗯……」脚步停在莲池畔,金日思索片刻。「我想还是请阿玛去跟皇上说一声,待你生产过后再进宫晋见皇上和太后吧,反正已经迟一年了!」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跟额娘说一下就行了。」
「如果可以最好,」翠袖尴尬的咧咧嘴。「不然那个寸子真的不好踩耶!」
金日失笑。「那种事去请教额娘吧,她学踩寸子的经验可丰富了!」
「额娘?」
「额娘也是汉人,她也是嫁了阿玛之后才开始学踩寸子的。」
「真的?额娘也是汉人?好,我去请教额娘!」
九月重阳过后,金日又被允禄支使到新疆去出公差,满儿gān脆把翠袖接到王府里住。
「有些事我最好先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是,额娘,我听着。」
王府偏殿的暖阁里,满儿与翠袖一起坐炕榻上喝茶吃腌果子,惬意得很。
「宗室一般都未满二十就成亲了,但弘普拖到二十六、七才娶老婆,一来是因为你阿玛的关系,先皇曾陆续给过几道旨,因此咱们府里的格格、阿哥们都可以自己选择婚嫁对象;二来是弘普自己一直挑不上中意的人……」
满儿端起茶来轻啜一口,放下。
「所以并不是皇上没考虑到他,也不是没人愿意嫁给他,事实上,正好相反,想嫁给他的人可多着了,皇上不知跟他提过多少次要替他指婚,他总不肯点头,其它想替他做媒的人就更别提有多少了……」
「阿玛也是啊!」翠袖脱口道。
满儿僵了一下,「那可恶的混小子告诉你的?」咬着牙。「他们父子几个全都是在作孽,尤其是你阿玛,都几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十几二十岁的格格、小姐们想给他做侧福晋!」
「那也没办法呀,谁让阿玛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嘛!」翠袖再次冲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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