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爱一个人_古灵【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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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梅儿斜着眼瞟向他。「有没有发现城门口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有。」额尔德颔首。

 「大哥知道为什么吗?」

 「民间生齿过繁,田少人多,以至于粮米短缺物价上扬,尤其是沿海辽东至广东的缺粮qíng况更为严重,再加上连年风cháo灾、水灾,侵贪之员又比比皆是,贫户自然只见多不见少。」

 「朝廷没有拨银赈灾吗?」

 「是有,但……」额尔德朝她瞥去一眼。「有些地方真正赈济到灾民的银两并不多。」

 梅儿立刻明白了。

 雍正帝肃贪虽严厉,然而官场长久以来的积习,官员互庇的现象并非能轻易根除的,重刑之下始终有人勇敢的贪,壮烈的贪。

 而乾隆帝一既位即标榜以中道治国,改行宽和政策,这简直就像在鼓励大家一起来贪,贪渎的风气因而又炽热地chuī起来了。

 「侵吞?」

 「这也是官商勾结的好时机。」

 梅儿脚步骤停,瞄了他一下,旋即垂眸思索起来了,额尔德也跟着止步,询问地俯视她。

 片刻后,她仰眸,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吃不了这么多青菜。」

 「我知道。」

 「最好请人帮我们吃。」

 「可以。」

 于是两人齐步往后转,又走回苑门口。

 「贫民都住哪儿?」

 「东门外。」

 「哦……大哥。」

 「嗯?」

 「我忘了买鱼。」

 「我们可以先去鱼市一趟。」

 「还有ròu,刚刚买的ròu可能不够。」

 「再顺道去ròu市。」

 「呃……米……米……」

 「也去粮行一趟。」

 他们买了很多鱼,很多ròu,还有很多米,但是甫一见到那一大片破败的贫户区,梅儿很清楚以她微薄之力根本帮不上忙,杯水车薪实在济不了啥事。

 「大哥,谁负责赈粮?」

 「多半由各省布政司负责。」

 「这样啊……」梅儿沉吟片刻。「大哥,倘若我们沿海走一趟,你以为我们会碰上珍格格吗?」

 「不一定。」

 「不一定?好吧!那就只有冒个险了。」

 「-是打算……」

 梅儿顽皮地挤了挤眼。

 「到沿海各省的布政司去逛逛,瞧瞧他们的花园够不够漂亮啊!」

 堂堂和硕公主名头虽响亮,却没有权,但是她有高贵的身分,还有一张嘴。

 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在皇帝大爷的耳根子旁嚼上几句「闲话」,无端招来皇帝大爷的「眷顾」。

 乾隆为政虽宽仁,但照样惩贪。

 自广东一路「逛」下来,虽治不了贪官,可梅儿总要监督他们将百姓该得到的赈济落实到百姓身上之后,她才肯心甘qíng愿地上路。

 此刻,他们正往江宁而去,时序也已入秋,远处山脚下丹枫如火,衬着澄蓝的天,予人目清神慡的舒适感,即便如此,秋日仍是令人感伤的季节。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枫林虽美,却又如此凄然吗?

 策马慢骑,梅儿有意无意地时而转头向身旁的额尔德一瞥,心中悄然浮起一股无奈。

 每每监督赈济工作得到圆满的结果后,他给她的眼光是赞佩的,是激励的,但人却离她越来越远;相对的,自从察觉到对他的那份心动之后,相处的时日越久,她越能感受到那份心动的提升,恋慕的qíng意是如此明显地在她心中逐渐加温,使她不自觉地老是想亲近他。

 但只要她进一步,他总是立刻退三步,虽然气苦,但她也明白他这么做才是对的,也是不得已的。

 没错,他是不得已的。

 因为她瞧得见他眼中越来越常显现的痛苦与挣扎,还有满满的罪恶感,这些激烈的负面qíng绪折磨得他有些憔悴了。

 她心疼,她不忍心,所以总是按捺下自己的渴望。

 这种事她倒是比他jīng擅。

 从她了解自己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将会影响到阿玛额娘的处境时开始,她就总是按捺下自己的yù望,学习如何将痛苦化为坚qiáng,接受她想要的也许永远得不到的事实,并满足于她所能拥有的。

 多年下来,这已经成为她个xing中的一种习惯,她不是不难过,只是……

 习惯了。

 就这点而言,相信成熟的大男人也不一定能及得上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

 「大哥,还有几个地方要去?」

 「辽东离京师不远,qíng况不严重,所以只剩下苏境了。」

 「只剩下苏境?那么,我还有半年时间……」

 她能做什么呢,在这半年时间里?

 他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半年了。

 她想做什么呢?

 纵使皇帝爱民,朝廷积极于拨银赈灾,但若是地方官根本不拿赈灾当作一回事,甚至还忙着催租征赋,百姓不乱才怪。

 一踏入苏境,梅儿与额尔德便不断耳闻这种qíng况。

 「……bào雨水患,麦收无望……」

 「……囤积居奇,哄抬米价……」

 「……拥入典吏衙署,毁坏轿椅家私……」

 「……聚众罢市,抬神哄闹,威胁官府放赈……」

 「……饥民抢夺官粮……」

 「……截抢外运米船……」

 额尔德大皱其眉,梅儿连连惊呼不已。

 「大哥,苏境好象最严重啊!」

 额尔德颔首。「今年苏境已历经三场bào风雨了。」

 「难怪。」梅儿喃喃道。

 宜兴县的丁蜀,一派陶乡风qíng的小镇,陶铺的路、陶砌的房、陶围的院、陶叠的墙,纯朴又高雅,这儿居民的生活似乎不太受水患的影响,但在饭馆内,食客所谈论的俱是风灾水患所引起的民乱。

 「我们要不要先到无锡去看看?」

 「不适宜。」

 「为什么?」

 「既是最乱的地区,自然不安全。」

 也许是因为他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越来越拘谨的言词,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连眼神也不给她瞧见……不,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多月以来他都是这种教人火冒三丈的态度,面对她总是半垂着眼眸,也不再趁她不注意时凝视她,就好象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这种qíng况实在令她生气,致使她忍不住赌气地脱口道:「我偏要去!」头一回,她表现出任xing的姿态。

 没办法,她才十五岁呀!

 沉默一下,「那就去。」额尔德仍是不看她。

 她想挖出他的眼睛!

 事实证明额尔德说的话才是对的,而梅儿赌气之下所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还不到无锡,只不过在邻近某个无名小村庄里住了一宿,翌日上路不久,他们居然碰上了一票劫匪,而且还是乱七八糟的杂牌军,男女老幼,锄头、斧头、菜刀、剪刀全都包了,甚至还有人挥舞着剃刀和炒菜铲,最厉害的是奶娃娃的嚎啕大哭,那种要奶喝的尖嚎真是天下无双,所向无敌。

 「他们到底要gān什么?种田?打猎?做饭?还是搬家?」梅儿惊讶地咕哝。「不会一起来吧?」

 额尔德瞥她一眼,再看回那一票可笑的杂牌军。「你们想gān什么?」

 他本就有一股天生的雍容气势,再加上这会儿的沉肃语气与威棱眼神,简直就像个领兵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军,威风凛凛所向无敌,顿时骇得那票「劫匪」脸色青白地连退两大步,除了男人们之外,其它人的「武器」铿铿锵锵掉了一地,破破烂烂的,好象铁铺里有待整修的工具,还有娃儿吓得尖声大哭,老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搞不好再也爬不起来了,看上去好不凄惨。

 好半晌之后,一个结实粗勇的壮年庄稼汉才抓着斧头,在众人的「推举」下紧紧张张的上前一步。

 「把……把你们身上的银票和银两统……统统jiāo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完,马上回头询问地望着大家,看他是不是有说错什么?

 大家拚命点头鼓励他,于是他勇气倍增,转过头来继续说:「留……留下买路钱就……就饶你们一命……不,两命!」又回头,大家再次拚命点头,他挺了挺胸膛,突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还威风八面地对他们挥挥斧头,「对,就是这样!」也不再结巴了。

 是怎样啊?做拦路劫匪是这样做的吗?

 换她来说还比他们溜呢!

 梅儿啼笑皆非地环顾那群团团包围住他们的杂牌军,心中并不生气,也不害怕,反而低劝额尔德按照他们的话做。

 「大哥,你瞧瞧,他们个个肌huáng面瘦、衣衫褴褛,可见他们是饥寒jiāo迫的贫户饥民,为了活命不得已出此下策,怪不得他们,反正我们也不怕缺钱,就把银票银两给他们吧!」

 「给了也没用。」

 「呃?」

 梅儿这才察觉额尔德的语气很奇怪,不觉纳罕地朝他看去,发现他脸色凝重,两眼注视的不是那些包围住他们的「劫匪」,而是道旁柏树下两对双臂环胸悠哉悠哉状似看热闹的年轻男女。

 「他们是谁?」

 「怂恿这些百姓来抢劫的人。」

 「咦?」梅儿连忙再凝目仔细端详。

 没错,他们既不像贫户也不像饥民,而且又佩刀又带剑,明眼人一看即知是江湖人物。

 「把银票全jiāo出去也不行吗?」梅儿更压低了声音问。

 「和硕端柔长公主在沿海各省督促官府赈灾之事已广为流传,恐怕他们是已经知道-是谁而特意来绑-,jiāo不jiāo银票都一样麻烦。」额尔德轻轻道。

 梅儿抽了口气。「那他们为什么要怂恿百姓来抢劫?直接绑我就好了呀!」

 「他们在试探,倘若-真是公主,绝不会伤害这些百姓,待确定之后,他们自然会亲自下手。」

 「他们……」梅儿咽了口唾沫。「为什么要绑我?」

 「八成是反清复明组织的人。」

 「天!」梅儿惊喘。「那怎么办?」

 「先解决那几个怂恿者。」

 梅儿望着那几个人愣了一会儿,「对不起,」螓首惭愧地深垂。「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任xing,他们也不会碰上这种事。

 额尔德这才收回视线俯下眼来看了她一下。「-不用担心,我会保护-的。」

 仰眸,「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很抱歉为你招惹来麻烦。」梅儿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额尔德轻轻叹息,严酷的表qíng融化了,「这也不能全怪-,我……」他停住,徐徐望回那几个麻烦人物。「也有责任。」

 「但明明是我……」

 「喂!你……你们还在嘀咕什么,到底jiāo……jiāo不jiāo?」越等越紧张,那个庄稼汉耐不住又结结巴巴地吼过来。

 目光转注那些「劫匪」,梅儿也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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